德国小镇-“利奥就在那里。在二等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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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拉姆利谈过了。你今晚就回国去。旅游科会帮你把票订好。”布拉德菲尔德桌上堆着高高一叠电报。“我也用你的名义给西布克龙道过歉了。”

    “道歉?”

    布拉德菲尔德把门闩带上。“还需要我来说明吗?你就像黑廷一样,是个政治低能儿。你是以临时外交人员的身份在这里活动的,否则,你现在准蹲在牢里。”布拉德菲尔德的脸色因愤怒而苍白。“只有天晓得莱尔吃错什么药。我会单独和他谈的。你蓄意违背我的指示,哼,看来你们这一类人都是自行其是的。而我相信,你对我的怀疑并不亚于对任何人。”

    “你太抬举自己了。”

    “然而,在这个案子里,应拉姆利、大使和这里形势的要求,你却是归我管的,而我也特别命令过你,别干任何会引起大使馆外面反弹的事。但你不只没有对我的要求有最起码的尊重,反而在凌晨五点跑到黑廷家里,把他的佣人吓出魂,惊醒他的邻居,大声呼喊莱尔,最后又引来大规模的警察突击行动。毫无疑问,不出几小时,这事情就会成为这圈子里的话题。你还不满意,还笨到向警察撒谎,说是在清点大使馆的财物。我猜,哪怕是西布克龙,在听说你的借口后都会忍俊不禁。”

    “还有吗?”

    “还有很多,谢谢。不管西布克龙原先怀疑黑廷干了些什么,你现在都坐实了他的怀疑。你自己看到过他的态度的。现在他们怎样想,只有天晓得。”

    “那就告诉他啊,”特纳说,“有什么不可以的?老天,他知道得比我们还要多呢。何必把他们全知道的事情弄成秘密一桩?他们正在强烈怀疑我们,说出真相就可以释他们的疑。”

    “我绝不会把事情说出来!什么做法都比说出来好。他们怎么怀疑是他们的事。我绝不会在这个节骨眼承认我们大使馆过去二十年来一直有一个苏联卧底。难道没有事情是你可以明白的吗?我绝不会告诉他们!他们爱怎样想就怎样想,没有我们的配合,他们只能瞎猜。”

    这是一番个人信仰的宣言。他的坐姿静止直挺得像个守护国家圣堂的哨兵。

    “全部说完了吗?”

    “我们以为你们这类人都是秘密行动的,会有一定的谨慎标准。我已经告诉过你一点点这里应有的行为方式,你却完全不当一回事。你在大使馆里留下的烂摊子将需要我花很长时间去收拾。你以为我什么都听不到?我已经给冈特和梅多斯消过毒。我毫不怀疑还有其他人是我要去安抚的。”

    “看来我最好还是今天下午就走。”特纳说,眼睛依然盯着布拉德菲尔德的脸。“我把事情搞砸了,对不对?真是遗憾。真遗憾我的服务没有让你满意。我会自己写一封道歉信的,拉姆利会喜欢我这样做。一封声情并茂的信。我会写的。”他叹了口气。“我看来有点像约拿[64]。把我踢走真的是最佳做法。不过这会让你有一点点难过。你不喜欢叫人走路的,对不对?你会宁可给他们一纸合约。”

    “你要说什么?”

    “你太有理由坚持谨慎了。我曾经开玩笑地问过拉姆利,是想要档案还是想要人?那你又是想要哪样?你一分钟前给他一份工作,下一分钟又宁可不认识他。要是说他的尸体现在被人抬进来,我猜你根本不会管他死活,而只会往他口袋搜索文件和祝他好运!”

    他忽然注意到布拉德菲尔德的鞋子。是手工制的,上过深桃花心木色的蜡油,只有仆人或从小家里有仆人的人才能细致到这地步。

    “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是被谁摆布的,我不关心。但大概是西布克龙,从你巴结他的样子就可以知道。如果你那么害怕得罪他,那天晚上为什么又要安排我们碰面?还是说是他命令你的?先别回答,现在是我的发言时间。你是黑廷的守护天使,难道你自己不知道?我站在一里之外都可以闻得出来。回伦敦之后,这事情足以让我写出一份六英尺厚的报告。是你让他续约的,不是吗?你虽然鄙夷他,却给他工作。不只给他工作,还给他制造工作。你明知外交部根本不在乎档案销毁计划的进度。或者根本不在乎《名人追踪》有没有编出来。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因为同情一个无所归属的人。”

    “那星期四的会议又是怎么回事?”

    一种明明白白的痛苦神色掠过布拉德菲尔德的脸。

    “星期四根本没有什么会议!是你把黑廷这工作拿掉,交给莱尔的。但黑廷仍然每星期四下午外出。你阻止过他吗?我看你甚至知道他去哪呢。”他举起从黑廷西装口袋找到的那把暗灰色钥匙。“他有一个特别的隐蔽处。还是说我只是告诉你你已经知道的事?他在那里和谁碰面?你一样知道吗?我一直以为对方是普兰什科,直到想起这个想法是你喂给我的。”

    特纳向办公桌探过身,对着布拉德菲尔德低下的头咆哮。“至于西布克龙,他有一整个的情报网络。至少有几打特工为他工作。你无法控制西布克龙知道些什么或不知道些什么。我们要面对的是现实,不是外交。”他指着莱茵河对岸那些雾茫茫的山丘。“他们那边是有马卖的。他们会到处晃,与朋友聊天,出外旅行。他们到过森林的边缘之外,知道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这是一个聪明人不需要费多大的劲就可以知道的。”布拉德菲尔德说。

    “这是我回到伦敦时要告诉拉姆利的。黑廷不是单独行动的!他有一个保护者和一个控制者,而依我猜,他们是同一个人!利奥·黑廷是劳利·布拉德菲尔德的男朋友!两个人都有一点点公学恶德[65]!”

    布拉德菲尔德站了起来,脸因为愤怒而收缩。“你爱告诉拉姆利什么尽管说去,”他低声说,“但现在就离开,永远不要回来。”正是在这个时候,克拉伯那张涨鼓鼓的红脸从皮特小姐房间的连接门探了进来。

    他看起来一脸困惑,有一点点愤慨,姜黄色的八字胡在嘴唇上来回蠕动。“劳利,咳,”他像发了一个错误的八度音那样自我修正,“抱歉我擅自闯进来,劳利。我试过走廊的门,但门闩是带上的。抱歉,劳利。我是想告诉你有关利奥的事。”他接下来的话倒是说得干净利落。“我刚在火车站看到他。在优哉游哉地喝啤酒。”

    “说快一点。”布拉德菲尔德说。

    “我是帮莱尔的忙才到那儿去的,不为别的。”克拉伯辩解说。特纳闻得到他的呼吸有酒味,混杂着胡椒薄荷的味道。“彼得去了德国国会。那里正在辩论戒严法,显然是大事一件,已经进入第二天。所以他请我代他去火车站瞧瞧热闹。‘再造运动’几个领袖要从汉诺威来这里。他叫我去看看有谁来了。你知道,我常常帮莱尔干些零碎活。”他像道歉似的补充说,“结果有如一场伦敦市长就职的花车游行。报社、电视台的人都来了,马路上车挤车,连出租车的停车位都被占用了。出租车停车的地方,劳利,你知道的。”他紧张地瞥了布拉德菲尔德一眼,“到处都是人,哗啦啦唱着歌,挥着黑旗子。音乐好大声。广场里贴满海报。”他像是感到不可思议般摇头。

    “你说看到利奥,”特纳催他说,“在人群里吗?”

    “差不多。”

    “什么意思?”

    “唔,我只看到他的后脑勺。头与肩。只是一瞥。来不及抓住他:一眨眼就不见了。”

    特纳用一双大手一把揪住克拉伯。“你说你看到他喝啤酒!”

    “放开他。”布拉德菲尔德说。

    “嗳,冷静!”有一下子克拉伯几乎目露凶光。“嗯,我后来又看到他一次。是人群散去之后。这一次差不多是面对面。”

    特纳放开他。

    “火车开到的时候,每个人都大声欢呼,震耳欲聋。大家推来推去,想可以看一眼卡费尔德。一个角落里甚至有人打架,但主要是那些记者。都是些烂人。”他深恶痛绝地说,“鸟人阿勒顿也在里头。我敢说打架八成是他挑起的。”

    “老天,拜托你!”特纳喊道,克拉伯直视着他,表情相当难看。

    “最先出现的是迈耶-洛林,警察用围栏给他留了条通道。然后是蒂尔希特,再就是哈尔巴哈,每个人都喊得像鬼叫。就像是披头士来了。”他说,一脸不解的样子,“主要都是些小伙子,留长头发的。他们死命从围栏伸出手,想摸一摸偶像的肩膀。卡费尔德没有出现。我旁边有个家伙说卡费尔德一定是从另一头下车。他不喜欢人们靠得太近,这也是为什么他到哪里演讲都要搭个高台。人群有一半散到别处找他,其余的一半留着,以防他会出现。然后从扩音器里传来广播:大家可以回家去了,因为卡费尔德仍然在汉诺威。当时我心想,波恩今天真是走运。”克拉伯咧嘴而笑。“你们怎么看?”

    没有人说话。

    “那些记者都很火大。我想到应该打个电话给劳利,让他知道卡费尔德没有现身。你知道,伦敦方面喜欢随时知道他的行踪。我是说卡费尔德的行踪。”他这话是对特纳说的。“他们喜欢盯紧他,不让他跟陌生人谈话。大堂边有一家不打烊的邮局,我打完电话出来的时候突然想到,何不喝杯咖啡整理一下思绪?餐厅就在邮局旁边,有些桌子让人坐坐。我是说让人坐坐,不是说让人喝酒。”他解释说,就像那是他偶尔会碰到的怪地方,“餐厅分两边,头等座在一边,二等座在另一边,各有各的玻璃门。”

    “拜托你长话短说行不行!”

    “利奥就在那里。在二等座。坐在一张桌子后面。身上穿着风衣,看来是军用的。他气色看来很不好。”

    “他喝醉了吗?”

    “我不知道。老天,早上八点钟喝醉也未免太夸张了吧?”他看起来一脸无辜的样子,“但好像很疲倦,一点都不衣冠楚楚,完全不像他平常的样子:光鲜、蹦跳。不过,”他愚蠢地补充说,“我猜我们全都怀念他从前的样子。”

    “你没跟他说话?”

    “没有,谢啦。我知道他处于那种情绪下是什么样的人。我赶快闪人,回来告诉劳利这事情。”

    “他带东西了吗?”布拉德菲尔德迅速问,“带公文包了吗?任何可以装文件的东西带了吗?”

    “没有,劳利老哥,”克拉伯喃喃说,“没有,抱歉。”

    三个人都静静站着,克拉伯瞄瞄布拉德菲尔德,又瞄瞄特纳。

    “做得好,克拉伯。”布拉德菲尔德终于说。

    “做得好?”特纳喊道,“他做得差极了!他为什么不上前跟他说话,不勾着他脖子把他拖回来?做得好?他现在去了哪里都有可能。那是我们最后一个机会!他旁边有别人吗?”特纳打开门,“我问你他身边有没有别人?快点嘛!”

    “一个小孩,”克拉伯说,“小女孩。”

    “一个什么?”

    “六七岁左右。谁家的小孩。他跟她在说话。”

    “他看见你了吗?”

    “应该没有。”

    特纳一把抓过挂在衣帽架上的雨衣。

    “我宁可留在这里,”克拉伯说,“抱歉。”

    “那你呢!你还站着干吗?走吧!”

    布拉德菲尔德没有动。

    “拜托!”

    “我要留在这里。克拉伯有车,让他带你去。他说不定是认错人。就算没有认错,他看到利奥至少是一小时前的事了,他一定已经走了。我不想浪费我的时间。”他没理特纳的惊愕瞪视,继续说,“大使交代过我不要离开大使馆。随时都会有布鲁塞尔发来的消息。很有可能他需要我陪他去拜会总理。”

    “你以为?一个三方面会议?他手上可能带着一大把机密的。你到底怎么搞的。难道你希望西布克龙先于我们找到他?你希望他被人赃并获?”

    “我刚才告诉过你了:秘密不是最最重要的。能够保得住它们当然是最好。但如果和我们目前面对的事情相比……”

    “但那些秘密档案却是最最重要的?那个绿档案,不是吗?”

    布拉德菲尔德神情犹豫。

    “我是没有命令他的权力的,”特纳喊道,“我也不知道他的长相!我见到他该怎么办呢?告诉他你想找他谈谈?你是他的老板,不是吗?你希望西布克龙先找到他?”眼泪荒谬地从特纳的眼眶溢出,他的声音是一种哀哀求告的声音。“布拉德菲尔德!”

    “他是一个人。”克拉伯喃喃地说,没有看着布拉德菲尔德。“他完完全全一个人,老哥。小女孩不算的话。我很肯定。”

    布拉德菲尔德看看克拉伯,看看特纳,然后脸上再一次被紧紧压抑下来的私人痛苦所笼罩。

    “你说得对,”他终于说,口气非常勉强,“我是他上司。我有责任。我还是去一趟比较好。”他小心锁上两道门锁,又交代皮特小姐说加韦斯顿可以代行他的职权,然后带头走下楼。

    五个刚从伦敦运到的新灭火器像红色哨兵沿着走廊墙壁一字排开。在楼梯间,一批钢床的组件等着人去组装。几床灰色毯子堆在一辆档案手推车上面。大堂里,两个男的各站在一把梯子上,要架设一道钢屏。冈特表情迷惘地看着他们一行三人——为首的是克拉伯——快步穿过玻璃门,走向停车场。布拉德菲尔德开车方式的傲慢让特纳吓一跳。车子闯过每一个黄灯,一直占住左线道以便转入通向火车站的路。遇到检查岗哨,布拉德菲尔德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和克拉伯早已把红色证件举到窗边。车子开在湿漉漉的圆石头上,在电车轨道上打滑,布拉德菲尔德静静地握着方向盘,耐心地等车子恢复平衡。他们来到一个挂着“停步”指示牌的十字路口,几乎从一辆迎面而来的公交车车轮子底下直穿了过去。接下来车子变少,路上挤满了人。

    有些人举着横幅,其他人穿着灰色雨衣,头戴黑色洪堡帽,那是‘再造运动’支持者的标准服装。他们不太情愿让路,回头怒视着车子的车牌和闪闪发亮的外国烤漆。布拉德菲尔德没有按喇叭也没有换挡,只是把他们甩在后面。有一次他为一个既不是聋子又没有喝醉的老人刹车,又有一次一个小伙子用手拍打车顶。火车站台阶上撒满五彩纸屑,柱子上贴满标语。有个出租车司机像挨了揍一样发出一声喊叫。他们把车停在了出租车停车位里。

    “左边。”克拉伯向跑在他前头的特纳喊道。一个高高的门口把他们接入了大堂。

    “还是往左。”特纳第二次听到克拉伯的喊声。

    有三道栅栏通向月台,三个收票员坐在各自的玻璃笼子里。告示以三种语言警告特纳别想坐霸王车。一群神父窃窃私语,用不以为然的眼神瞧他,仿佛是说:匆匆忙忙不是基督徒的美德。一个背帆布背包、抱滑雪靴的金发女孩危险地从特纳身旁拐过,他看得见她套头毛衣一顿一颤的。

    “他先前就坐在那里面。”克拉伯低声说,但特纳此时已经推开了门,站在餐厅里面,透过烟雾轮番打量每一张桌子。一个扩音器宣布往科隆的火车误点的消息。“走了,”克拉伯说,“他溜了。”

    烟雾到处缭绕,有凝聚在日光灯管四周的,有绻曲在幽暗角落里的。空气里混杂着啤酒、腌肉和消毒水的味道。远处的白瓷砖柜台闪闪发光,像是雾里的一片冰墙。在一个褐色木头的小隔间里,坐着一户要搬家远行的穷人家:女人都年老,穿黑衣服,他们的行李箱用绳子绑着,男人都在看希腊报纸。在另一张桌子旁,一个小女孩在对着一杯饮料滚啤酒杯垫。那就是克拉伯指着的桌子。

    “就是那小孩。他当时在喝一瓶皮尔森啤酒。”

    特纳没管小女孩,径自拿起几个空酒杯,一无用处地打量它们。三截雪茄烟蒂留在烟灰缸里。有一截还微微闷烧。小女孩看着他弯腰搜查地板,两手空空站起来,看着他走过一张张桌子,打量一张张脸,抓住一个肩膀,推开一份报纸,碰触一只胳膊。

    “是他吗?”他高声说。一个孤独的神父正在角落里读报,在他旁边的桌子上,一个黑脸的吉卜赛人吃着一袋烤栗子。

    “不是。”

    “这个呢?”

    “抱歉,老哥,”克拉伯说,显得非常紧张,“运气不好。我说过了,他走了。”

    两个坐在彩色玻璃窗旁边的士兵正在下棋。一个蓄胡的男人正在咀嚼,但他面前却没有食物。一列火车刚刚开抵外面的月台,让杯子盘子微微震动。克拉伯问了女侍者什么。他抓着她的上臂低声说话。她摇摇头。

    “我再问问另一个。”克拉伯对走近的特纳说。他们走到餐厅另一头,而这一次对方的反应是点头。她为自己的记忆力自豪,说了长长一番话,指指那小孩,又反复提到“小绅士”,但有时又会用“小个子”来代替,就像“绅士”一词是她对她的询问者而非对黑廷的礼敬。

    “他几分钟前还在这里,”克拉伯带点困惑地说,“但那只是她的说法。”

    “他一个人离开的吗?”

    “她没看到。”

    “她对他有印象吗?”

    “一点点。她不是个细心的人,老哥。别指望她会记得太多。”

    “他为什么会离开?他是看到了谁吗?有人从门外向他示意吗?”

    “你说到哪儿去了,老哥。她没有看见他离开。她何必留意他,毕竟他点的每样东西都是付过钱的。不过她说他一直都是一副随时要走的样子。像是等火车。那些家伙坐火车来的时候,他出去看了一下热闹,然后又回来,再抽一根雪茄,喝一瓶啤酒。”

    “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这副表情?”

    “真怪。”克拉伯喃喃说,莫名其妙皱起眉头。

    “有什么怪的?”

    “他一整晚都在这里。一个人。喝酒却没喝醉。部分时间和那个小孩玩。是个希腊小女孩。他最喜欢小孩。”他给了女侍者一个铜板,她千恩万谢。

    “幸好我们没碰着他,”克拉伯说,“不然就会吃不完兜着走。每逢这种时候,他都会狂性大发。他一火起来就会六亲不认。”

    “你怎么知道的?”

    克拉伯在回忆中露出个苦瓜脸。“你应该看看他在科隆那个晚上的样子。”他喃喃说,眼睛仍然盯着女侍者的背影。“恐怖。”

    “他打架那一次?当时你在场?”

    “我告诉你,”克拉伯说,“那小子真要是火起来,你最好离他远点。瞧瞧这个。”他伸出手。他手掌心放着一颗木头纽扣,和特纳在柯尼希斯温特搜到的那五颗一模一样。“女侍者从桌子上捡到的。为防他会回来找,她留了下来。”

    布拉德菲尔德从门口慢慢走进来,他的脸紧绷着,但没有表情。

    “我猜他不在这里了。”

    没有人说话。

    “你仍然说你看到他?”

    “错不了,老哥。抱歉。”

    “嗯,我想我们必须相信你。我建议我们现在就回大使馆——”他瞧着特纳,“除非你想留下来或有进一步的理论想要验证。”他看了看餐厅四周。每一张脸此时都转向他们。在吧台处,一部机器乏人照顾地冒着水蒸汽。没有一只手在移动。“看来你们在这里已经留下了烙印。”他们慢慢走向车子的时候,布拉德菲尔德说,“你可以回大使馆收拾你的东西,但午餐时间一到就得走。如果你有文件要带走,把它们交给科克,我们会用邮包寄给你。晚上七点有一班飞机。你就搭它。如果订不到位子就坐火车。总之是给我走。”

    布拉德菲尔德向警察出示他的红色外交官证件时,他们在旁边等着。他的德语有很重的英国腔,但文法却无疵可寻。警察点点头,敬了个礼。车子缓缓往回开,穿过一群漫无目的群众一张张阴沉的脸。

    “利奥会在那种地方待一个晚上真够怪的。”克拉伯喃喃自语。特纳伸手触摸放在信封里的那把炮铜钥匙,心里纳闷它可以打开的是哪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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