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平

    段副局长老树开新花，八十岁这年又娶了一个六十岁的老伴。这个老伴白白胖胖，温柔贤惠，多才多艺。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以后，段局心满意足，逢人就夸：我的这个老伴，那是世界上最温柔、最美丽的女人，她简直就是一朵白牡丹啊！

    段局一说白牡丹，认识他的人立刻都笑起来，因为段局的第一个老伴，外号恰好是黑牡丹。于是，小城人就把段局的罗曼史给翻了出来，到处都在讲黑牡丹、白牡丹的故事。

    黑牡丹比段局至少要大五岁，他们的结合是旧社会包办婚姻的产物。据说，他们结婚时段局只有十三岁，该入洞房了，新郎官还在外面骑鹅玩。有道是，女大五，赛老母。段局四十多岁的时候，黑牡丹已经年过五十，她孩子又多，又不怎么噎得保养，所以就成了老太太。有一回，单位一个同事去段局家里找他有事，刚好段局不在，是段局的老婆接待的他。第二天到了单位，同事当着许多人的面说：段局，我昨天去你家没找到你，只有你妈在家。周围的知情人立即掩鼻而笑，段局的脸立刻涨成了紫茄子，但是说话那人却浑然不觉。事后当他明白了怎么回事时，肠子都要悔青了。

    段局自幼就受黑牡丹的照顾管束，慢慢地竟然养成了听黑牡丹话的习惯。特别是父母过世以后，黑牡丹便成了一家之主。她不但要管段局的饮食起居，还要管他在外面的言谈举止。段局每天在外面都办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都要向她汇报。如果她是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倒也罢了，偏偏她大字认不了几口袋，又没有正式工作，所以她不可能成为段局的高参。最要命的是，她天生胆小怕事，树叶落下怕砸脑袋，所以她天天教导段局在外面千万不要得罪人，更不要搞贪污腐化那一套。天长日久，渐渐就把段局打造成一个著名的老好人，一个凡事都不敢做主、无原则立场的稀泥匠。也正因如此，段局打新中国成立初期就是副科级，一直到退休那年，他还是副科级。

    黑牡丹去世的时候，拉着段局的手说：我这辈子算是对得起你了，起码，你没出什么事。我去那边，对公婆好交代了。

    段局鳏居了几年，就有人张罗给他找老伴。他起初不同意，怕对不起黑牡丹。后来他终于想通了，偏巧就找到了白牡丹。

    白牡丹一进段局的门，立刻表现出与黑牡丹截然相反的风格。她也精心照料段局的饮食起居，但她从来不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段局。更主要的是她总拉着段局出去参加各种社会活动，一会儿上老年大学，一会儿去参加老年合唱团，一会儿又外出旅游。她在不同的场合总是表扬鼓励段局，说他行，让他往前冲。在老年大学他们都是班里的干部，在老年合唱团他们又一起领唱。甚至外出旅游，导游都说他们是最佳旅伴。段局整天充满活力，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一次，段局亲眼目睹了一场斗殴事件，其中一方把另一方重伤致死。但是伤人者却百般抵赖，还找人做伪证。公安机关只好发布通告，寻找目击证人。若在以前，这种事情段局避之犹恐不及，而且做这样的证人也的确充满风险。但是在白牡丹的支持下，段局竟然挺身而出，大义凛然伸张了一回正义。

    人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出了名的老好人、稀泥匠，在耄耋之年竟然不顾风险为社会主持公道。新闻媒体闻讯纷纷前来采访段局。段局只说了一句话：过去我能平安退休要感谢黑牡丹，现在我重活一回要感谢白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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