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瑞

    他渴望那旧咖啡店的粗咖啡。这一天的傍晚，路过那家咖啡室时，脚儿犹如被一条魔绳牵住一般，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

    人声嘈杂。烟雾弥漫。

    仍旧是那冰凉的、镶红木的咖啡座。仍是那旋得吱吱响的老式电风扇。

    仍是肩上披着半湿毛巾，一脸笑容的老伙计。不必他出声，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已端到他桌面上。再一会儿是一碟蛋挞，刚出炉的。

    少说也有半世纪了吧。从他会喝咖啡起，他就是这儿的常客。而明天起，它就要停业了。理由是它所在的大厦算是旧楼，行将拆除重建。地皮由一个大地产商买下。楼上几百户人家最初都不愿搬迁，可是地产商的赔偿额听说还不错，大多数被说服了。唯独这家老咖啡店不接受那赔偿额。

    不知为什么，到底也停止营业了。

    “不是说赔多少都不搬吗？”他好奇地问。

    “嗯。”伙计摇摇头，“可是大势所趋，整幢人家都同意了，都在这个月搬，再坚持下去不好办。”

    “那赔偿额一定很可观？”

    “你知道老板的脾气，钱再多他也不稀罕。不愿搬不是为了钱。你想想，这家咖啡店代代相传，现在的老板已是第三代了，即老板的孙子。这是祖传的咖啡店，是他们穷几辈子的心血，半个多世纪来，街坊熟悉了它，许多人来吃东西、喝咖啡，志不在解决一餐，而是来此享受那怀旧的气氛。何况，它建立起的风格，体现出来的人情味，远比金钱为贵……”

    伙计一口气说下去，眼眶闪着泪花。

    他呢，听得十分难受。二十年来，每日进这咖啡店成了他习惯，而很快就要跟它再见了。

    以后听说这儿要变成商场。一个令他陌生的专卖舶来品的商场！

    他不由得想起了二十年来，多少稿在此写成，甚至失业时在此写成了得冠军的作品，多少好朋友在此结交，多少重要的事在此谈成……

    而今它要停止营业了！

    如果老板搬迁，再在其他地方开一间，那古老的传统和历史无疑要中断了。那些熟客，那种气氛和信誉，又要花多少年的经营昵？

    难怪坚持不搬，迟迟和地产商僵在那里。

    但……终于也屈服了。

    “为了赶人，地产商花多了几倍的钱。”

    “老板决定在哪儿再开呢？”

    “不开了。为了咖啡店的永不可替代。他把大半钱捐了。其余给儿女赴外国读书。剩下一点留给自己度晚年，永不会再开了。咖啡店的美好，只留在记忆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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