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走了。”他说着站起身,向门口走去,他想他必须尽快离开,他不敢真正面对自己的亲生父亲,他更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面对亲生父亲,他怕自己在见到亲生父亲的那一霎那会控制不住自己,会哭出来。“以后,我只要远远地看看他就行了。”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心情忧伤到了极点。
突然,一阵头晕向他袭来,他下意识地“啊”了一声,赶紧扶住门边的衣柜。“你怎么了,脸灰的吓人,是不是病了?”张健看着王子明的脸担心地问。张健妈也走过来,看见王子明的样子吓了一跳,“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事,我这是熬夜熬的,过一会就没事了。”王子明说完就转过身,把后背紧靠在衣柜上。他知道,现在只要他一离开衣柜,就会马上倒下去。
“硬挺着哪行,快坐下稳当稳当。”张健妈边说边和张健把王子明重新扶到沙发上。
看着王子明灰白的脸色,张健有些担心。“要不,你到我屋里躺一会。”他把脸凑到王子明的跟前问。“不了。”王子明无力地摆摆手。见王子明不肯,张健就在他的对面蹲下来,不安地盯着他的脸。说不清从哪一刻开始,张健对眼前的情敌产生了好感,并且有了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感情。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王子明才恢复了常态。“我没事了,你们也该休息了,我走了。”王子明边说边站起来向门边走去。张健紧跟在他的身后。“我送你下去,楼道里黑。”
“要不,你就住在这得了,和张健住一个屋。”身后,张健妈真诚地挽留着。
正在这时,门开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尽管他的背有些微微地驼,尽管他的脸上已经刻下了一道道的皱纹,但王子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就是照片上的亲生父亲。此时,他正惊异地与王子明对视着,目光里充满了冷漠、多疑和反感。
“你是谁呀?”亲生父亲终于先开了口。“我……我……”王子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心里却忍不住一阵阵战栗,仿佛有电流正在通过全身。“他是我同学的哥哥,特意送我回家的。”张健在后面替王子明回答着。“哦。”亲生父亲用鼻子哼了声,从王子明的旁边走过去,没有再看王子明一眼。可王子明却感觉到了他的体温,他的呼吸,以及他的冷漠。“这就是我的亲生父亲吗?”王子明在心里问着自己,几乎要哭出来。但他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呆呆地盯着那个绝对是他父亲的男人……
多年的心愿就这样实现了,王子明竟感觉不到丝毫的兴奋。仿佛一杯苦酒刚刚被他喝下,一直苦到心里。
王子明和张健走出屋子,张健妈也送了出来,并把门大开着,好让屋里的灯光射出来,让王子明他们不至于摸黑。
“你以后有空就过……”张健妈的声音猛然停住了,明显地是被人拽进了屋去,门也“叭”地一声关死了。楼道里又是漆黑一片,这时王子明和张健都听到了男人的吼声:“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什么人都往家里让,还想让他住下,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看他那张脸,跟病秧子似的,有传染病怎么办?”王子明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自己苦苦寻找、等待、盼望了十年的亲生父亲就是这个样子吗?!他感到心里一阵绞痛,脚下仿佛就要迈入万丈深渊。“你别往心里去,我爸就那样,天生多疑。”张健说着上前一步,拉住了王子明的手,牵着他向下走。“你手怎么这么凉啊?我看你真得上医院检查检查。”王子明没有应声,飞快地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他不想让张健知道他哭。
两个人刚走下楼梯,四楼张健家的窗户就推开了。张健的父亲探出半个身子冲儿子喊道:“张健,你给我回来。”
“听见了,别再叫了。”张健没好气地回敬了一句。
张健并没有马上回去,而是看着王子明骑上三轮车,并跟在旁边跑了一段,直到王子明再三催促,他才折了回去。
王子明骑到没有人的地方停下来,把一块毛巾捂在脸上,无声地哭起来,直到哭得精疲力竭。
第二天,在学校里张健拦住了云云,“你男朋友是不是有什么病啊?昨天他好像很难受,脸色都变了。今天放学,咱俩一块去看看。我还真有点掂记他呢!”
“要去你自己去!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云云一本正经地说。“那也行。”张健没有计较。
当天放学,云云急三火四地赶到王子明的住处。见王子明正坐在院子里串肉串,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眼睛有些发红,眼皮有些浮肿,像是哭过。
“张健说你昨天很难受,到底怎么了?”云云紧张地问。“怎么也没怎么,是张健瞎说。昨天你走了以后,他又跑回来喝了一瓶啤酒。”
“没怎么就好,不过这些天你的脸色确实不好看,哪天到医院检查检查,用不了多少钱。”云云说着在王子明的对面蹲下来,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臂抓住了王子明粗黑的胳膊,轻轻地摇着说:“求你了,去查查吧,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和吴欢怎么办,谁照顾我们?”云云的话让王子明一阵感动。“放心吧,我不会有什么事的,我就是觉睡得太少,等你毕业了,吴欢考上了大学,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一定要连着睡他个五天五夜。”王子明故做轻松地逗着云云。
晚上,王子明刚把摊子摆上,张健就赶了过来。这次,他没吃一根肉串,没喝一瓶啤酒,而是帮着王子明做这做那,俨然成了一个小伙计。对王子明说话也没有了以前的那种轻视。
云云赶过来时,正是夜市人多的时候,王子明的摊子上因为有张健和云云帮忙,显得挺红火。三张桌子都已经坐满了。一个常来的顾客还打趣似的对王子明说:“老板,我看你非发不可,你看一对金童玉女都来给你帮忙,你不发才怪。”王子明笑了笑没说什么。张健倒很高兴,捅了捅云云,小声说:“你听,他说我们是金童玉女,那我们就是天生的一对。”云云没有答理他,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张健每隔一两天就要到王子明的摊子上转转,帮着干一些杂活。并尾随云云找到了王子明的住处。这下可好,一有空闲,他就往那跑。在那里,他认识了吴欢,认识了水生,他开始越来越喜欢这个特殊的大家庭,越来越敬重这个特殊家庭的家长――王子明。
虽然在这个家庭里,他和这个家庭的成员之间有时会因为说话的深浅,小有磨擦,但那种磨擦过后的自责和强烈的想和好的愿望却是张健这个独生子以前所没有体验过的。而那种兄弟之间互相帮助、相互依赖,甚至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生活也更是他这个独生子以前所一直向往的。他越来越意识到这个特殊家庭对他的吸引力。也越来越想加入这个家庭。但他又怕王子明会拒绝他,毕竟他是他的情敌。
在一次和王子明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张健终于鼓足了勇气却又装出一副很随意的样子说:“哎,你都收了俩弟弟了,也不在乎多我这一个,干脆我也给你当弟弟得了,我也不用你负担什么,只要让我常来管你叫声哥就行。”在这之前,张健对王子明是一直没有称呼的,他只是在和王子明说话时在前面加上个大众化的“哎”。“哎,行不行啊?”听了张健的话,王子明竟一时语塞。他在心里说:“你就是我的亲弟弟呀!”可脸上还要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行啊,我欢迎!”
“那我可真叫了。”
“叫吧!”
“哥……哥……”张健歪着头笑吟吟地盯着王子明,孩子一样地叫着。张健的呼唤让王子明的眼里顿时涌满了泪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张健是他的亲弟弟。为了不让张健看见他的失态,他赶紧低下头去。“怎么,我管你叫哥你不高兴,那我以后不叫了。”张健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是,我是高兴,我还能有你这样的好弟弟。”
“这还差不多。”张健说完又是一脸的得意。
张健的加入仿佛使这个家庭又增添了新的活力,他那种极爱表现自己,挑战别人的性格改变了这个家庭长期以来循规蹈矩似的的生活。特别是吴欢,总是暗暗地和张健较劲,学习上更加用心刻苦;一个星期必来一次的水生也喜欢和张健争来斗去。有时,两个人会因为对某一件事情的看法不同而争得面红耳赤。每到这时,王子明就会站出来,不偏不向地说出自己的看法。毕竟王子明的人生经历要比张健和水生多得多,看问题总能看得理性一些。只有云云一直和张健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她反感张健的频繁造访,也反感王子明对张健的那种让人难以理解的宽容。她发现:王子明很关心张健,对张健的感情似乎与生俱来。而且王子明似乎还很赞成她和张健交往,他总是在她面前夸奖张健的长处,甚至还给他们创造在一起的机会。
“这个大傻瓜!”云云在心里不只一次地这样骂过王子明。有时,她真想跟王子明大干一场,好让他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可是,看着王子明每天精疲力竭的样子,她又忍住了。她不忍心让已经很累的王子明再承受一份心理上的负担。
背着王子明,云云几次提醒张健,说他们之间根本不可能,让张健及早死心。听她这么说,张健倒也明智。“不行就不行,做不成恋人,做朋友、做兄妹总可以吧!”
生死边缘
五月下旬,高考报名即将结束。王子明便催促吴欢回老家报名,以便参加每年一度的高考。吴欢虽然没有考取的把握,但经王子明一催,便也欣然前往。借着这个机会,王子明让云云也歇几天,不必再来帮他出摊。起初云云不肯,可王子明说他想清清静静呆几天,并且只送啤酒不出摊。见他这样说,云云也就答应了。
那几天,王子明的住处一下子冷清了,出出进进的只有他一个人。他并没有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清清静静地呆几天,而是每天照常送啤酒,照常出摊。
原来他和吴欢两个人的工作量现在都要由他一个人来完成,而且随着气温的升高,各个酒店、饭店对啤酒的需求量也在不断地增加,这样他就必须比以前多付出一些辛苦。本来,水生想请假来帮他几天,可王子明说什么也不肯,拒绝的理由和对云云说的一样:想清清静静呆几天。
每天送完啤酒,王子明尽管已经很累,但还是坚持出摊,他舍不得歇上一天,他需要钱,他总觉得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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