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长江推门走了进来。他已经从小娟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今天他是听说江浩回来了,特意赶过来劝江浩回心转意。他不忍心看着小娟受到伤害。
没说几句话,长江便向江浩提议要出去走一走,江浩没有反对。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娟家的院子,沿着门前的土路一直向东走去。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谁也不说话。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上了大路。
这是一条正准备拓宽的公路。路上堆着一堆接一堆正准备铺路用的碎石,几乎占据了路面的二分之一,使原本就不宽敞的公路显得更加窄得可怜,只能容一辆车通过。正因为如此,许多车辆才宁可绕道而行,也不愿意走这条路。加上正值晚上,又远离村庄,所以路上除了长江和江浩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行人和车辆。
“是小娟不好,她配不上你?”长江终于打破了沉默,停住脚步转身对江浩说。“不是小娟不好,是我不好,我配不上她,更不适合她。”江浩低着头,不敢正视长江。“你不适合她,谁适合她?这些年来,我是亲眼看着你们……你们怎么交往的,我最有发言权。”长江找不出更恰当的词来形容江浩和小娟的交往。只能用交往一词统统代替。“你不要欺骗了她的感情,又反过来找借口说不适合她。不适合她,你当初干什么来的,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要拖到现在?”
“我知道我对不起她,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人是会改变的,我无法再回到从前了,再说,我也不能不为我的将来考虑。不能在这里窝一辈子”江浩分辨着。
“你这是自私、是忘恩负义。你要是不打算和小娟好下去,就早一点告诉她,明明白白地把你刚才说的话告诉她,让她死心,没必要拖到现在。”长江大声地说着,眼里似乎喷着怒火。
“我想让她先提出来,我以为她会明白的。”
“她明白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小娟心眼实,一条道跑到黑吗?”长江几乎是在冲着江浩吼,“她现在都二十三了,你耽误了她整整四年的青春,四年,最好的四年都让你给耽误了。”由于愤怒,长江的头上青筋暴露,他真想狠狠地揍江浩一顿,替小娟出出气,可他又忍住了,他还是希望江浩能够回心转意。
“江浩,你听我一句劝,回去和小娟言归于好吧。她对你是真心的。”长江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才说出这番话。
“不可能了。”江浩凄楚地笑了一下,继续说,“我不想再回到这里来了,永远都不想。我最好走得远远的,离开我认识的所有人。”
“为什么?”长江忍不住问。
“不为什么,就因为你们总是帮助我,可怜我。你知道吗?我在你们面前总觉得欠你们什么,总觉得比你们矮一截。你们根本就无法体会到我的那种感受,长久以来,我一直都想摆脱你们帮助。现在,我终于就要做到了,请你不要阻止我。”
江浩的话让长江感到了不可理解,同时也感到愤怒。他直视着江浩的眼睛,等待着下文。
见长江用那种眼光盯着自己,江浩没有躲避,而是迎着长江的目光继续说,“长江,我看最应该娶小娟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我看得出来,你一直都很在乎她,也更了解她。你们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一对。”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长江恶狠狠地盯着江浩。江浩迎着长江凶巴巴的目光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江浩的话音刚落,长江的一记重拳就打在了他的脸上。“你把小娟当成什么人了,你凭什么替她安排将来?”
“我说错了吗?难道你不喜欢她?”江浩捂着被打的脸,怒视着长江,“你不喜欢她,干嘛总替她出头,总怕她受伤害?”
江浩的话让长江感到无地自容,他觉得自己脸皮正被江浩一点点地撕开来,露出里面的本来面目。“我喜不喜欢她是我自己的事,她喜欢你却是事实。可你却玩弄她的感情,对她一点都不负责任。”长江怒吼着并再次握紧了拳头。
江浩也不示弱。“我没有必要替她负责任,我没有碰过她。你要是娶她,没人会笑话你……”江浩说着,眼睛挑衅似地看着长江。
长江真的被激怒了,他挥动着一对铁拳向江浩的头上身上一顿猛打……
江浩既不还手,也不求饶,仿佛那顿打是他应得的一样。终于,站立不稳的江浩一头摔倒在石头堆上,尖利的石块,立刻磕破了他的头,血随即流了出来……
看见江浩头上流出的血,长江才像突然清醒一样,马上收住了拳头。“天啊!我做了什么,我打伤了他。”他在心里叫着,俯下身,扶起江浩。“我该死,我真该死。”长江边自言自语地说着,边捶打自己的脑袋。
江浩的脸色却异常的平静,他伸手拽住了长江正在挥舞的手臂,说:“该死的是我,我不是个好人,我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江浩说完就转过脸去,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和血水混在一起。长江突然意识到江浩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大伙?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想办法?”江浩苦笑了一下。“我自己脚上的泡是我自己走的,没人能帮得了我。”
“到底是什么事,你说出来。”长江仍不死心。“你别问了,我不会说的,我已经认命了。”
……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滚滚的雷声和刺目的闪电预示着有一场大雨将要来临。
长江扶着江浩在公路上蹒跚而行,他们多么希望能有一辆汽车经过,捎他们一程。可是没有,一辆都没有。他们真后悔不该走出这么远。
郊区的公路是没有路灯的,除了偶尔的闪电之外,四周一片漆黑。黑暗中,长江脱下自己的汗衫裹住了江浩头上的伤口。
很快他们就听到了暴雨来临的声音,好似千军万马从东北方向直压过来。转瞬之间,他们便置身于暴雨之中。“这该死的雨。”长江骂着,把江浩护在自己的身前。
“能到哪避一避雨就好了。”长江自言自语地说。猛抬头,发现前面不远处好像有灯光透出来。这里难道有人家?长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定睛仔细一瞧,嘿嘿!确实是灯光,只是淡淡的。借着闪电的光亮,长江看见了一个偌大的院落。那灯光就是从那院子里透出来的。“这回好了,我们有地方去了。”长江忍不住一阵惊喜,拽着江浩向那亮光奔去。
这是紧临公路的一个道班,四周用围墙围住,院子当中有一排平房,两间车库。是夜间停车,白天道班工人休息、集合的地方。
面对着紧闭着的两扇大铁门,长江是猛打猛敲,“开门,开门……”雨声淹没了一切,院子里没有一点反应。怎么也该有个打更的吧,长江想着,更加使劲地又敲又喊。“开门!开门!”院子里依然没的动静。
“你在这等着,我跳进去,把大门打开。”长江说完,把江浩拉到多少能避点雨的门垛旁。
然后自己踩着石头爬上墙头,咚的一声跳进院子。长江几步扑到大门前,想把大门打开,可他摸到的却是一条粗粗的链条和一把大号的锁头。“他妈的,点真背。”长江骂了一句,隔着大门冲江浩喊:“你再挺一挺,这门是锁着的,我这就去找钥匙。你可千万别走啊!”
“嗯!我不走。”江浩有气无力地答道。
长江直奔那排平房,冲着中间亮灯的地方连敲带喊:“大爷,开门。”他觉得打更的人一定会是个老头。
果然,没有被他猜错,那位打更的人正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大爷。此时,他正守着那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看得津津有味,哪里听得见长江的呼喊,何况,他住的屋子和外面还隔着一条走廊。
见屋里没有动静,长江索性飞起一脚,将玻璃打碎,然后伸手打开了从里面划上的门。他知道这样做容易被人误解,但一想到正被雨淋着的江浩,也就顾不得这些了。
长江径直来到亮灯的屋门前。门开处,那老头怒目圆睁,手里正举着棒子等在那里。“你是怎么进来的。”老头扬起手中的棒子,但并没有急于落下。长江简单地把事情一说,那老头立即放下棒子,回身摸出一串钥匙,并拿起放在桌上的手电筒,随长江一起出了门。
大门终于被打开了,可外面哪里还有江浩的影子。只有长江的白汗衫被丢弃在雨水里。
“江浩,江浩……”长江喊着,可回应他的除了雨声和雷声之外,什么也没有……
当晚,长江借用道班的电话给父亲打了电话,求他帮忙来找一找。长江的父亲带着几位同事连夜驱车赶来,在路上搜寻到下半夜,毫无结果。长江又回到小娟家把事情一说,小娟全家和附近的几户邻居又沿着公路一直找到天亮,也没有发现江浩的踪影。
“他会不会到他妈的坟上去。”小娟的父亲突然想起,江浩母亲的坟就离道班不远,只隔着一条公路和一片玉米地。于是,十几个人又从道班出发,穿过玉米地,一直来到江浩母亲的坟前,那里也和往常一样,连个脚印都没有。
天大亮以后,知道消息的上百名村民,主动把道班和坟地周围的玉米地像过筛子一样统统过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江浩。
当着众人的面,小娟的父亲打开了江浩准备带走的帆布包,里面除了那一万块钱之外,还有江浩的换洗衣服及他和母亲的全部照片。看来,江浩真的想在小娟一家人面前消失。这些东西没有带走,他一定会回来取的。大家都这样想。可是,两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江浩没有回来。
转眼半年过去了,尽管在这期间,长江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关系网,同学网天南海北地找了一通,可还是没有江浩的一点消息。
江浩真的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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