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期结束的时候已经是那年的冬季了，人事科那个胖胖的女科员把我们召集到一间满是旧桌椅的空教室里，她一面吩咐我们每个人填写一张思想汇报表，一边喋喋不休地向我们说着怎么填写那份表格。我一言不发地从她的手中接过那张表格，心里想少不了又要不厌其烦的胡说一顿了，幸运的话可能连一个错字都没有就能够完成，对付这种形式化的东西我虽然十分反感，可是也并不会感觉到吃力。当然像我想的一样我很快就写完了，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左右的人们，不是因为炫耀，这种事情太没有意思，太不值得炫耀。我正看见白飞雪蹙眉做冥思苦想状，而其余的人都表情非常认真地写着。我无意间伸了一个懒腰，还发出了一点声音，看见坐在一边不远处的卢瑾也正放下了那只签字笔，大概见我状态憨傻就向我笑了笑，我也向她笑了笑，我心中认定了她是我的黄颜知己呢，当然要向她微笑一下。

    一会儿胖胖的女科员又跑来收起那些表格，她一边把那些表格从右手转到左手的胸前一边说没写完的还可以拿回去写。范建一听这话就笑着说早知道这样就不用着急了，为了赶完像作文一样的表格浪费了不少脑细胞。然后他把完成了一半的表格折好放进了皮夹克的口袋里。女科员兴致很好地又告诉我们晚上北海有冰灯展，可以去看，回来工会负责报销门票钱。这当然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何长卫和范建听了就立即面带喜色，他们有可能没有见过冰灯要不然就是喜欢免费的展览，我想，周哲的态度是无所谓中夹杂着痛苦，因为他还有很多英语单词没有背。女孩子们的表现是比较矜持，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大概觉得这样才算是淑女吧。易丹和韩峰已经明确表示说不去了，还要回家，我立刻觉得兴趣索然。

    吃过了晚饭，大家就在门前的雪地上面聚齐了，天气寒冷，何长卫穿着一件蓝色羽绒服，如果不是他身材高大的话一定显得十分臃肿像只猩猩，范建还是那件从深秋就开始穿的短身皮茄克，立领竖起来颇有点像日本人，大概衣服不是很暖和，而且因为是雪后的晚上，所以他一边搓手一边叫唤着冷。我和周哲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雪地里面，周哲还点着了一只烟取暖，他吸烟的样子十分成熟而不做作，和他的年龄十分不符，可以想见他的烟龄一定很长了。等待是一件我最讨厌的事情，特别是等待公共汽车，现在我们正在等待着那四个女孩子，其实看不看冰灯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因为有女孩子，所以才去凑这个热闹，尽管这里面没有易丹，我的心中十分失落。可能人们都要经历这种阶段，和一群异性一起去参加某种活动，心中想着的是别的事情。参加就是为了填补不去参加所带来的更大的空虚。

    不一会儿，这些女孩子都到齐了，走在前面的是白飞雪，她穿着一身白色羽绒服，带着一顶毛绒线的帽子，她刚刚在楼梯口出现，周哲就忽然像一头发情的猫一样嚎叫起来，我想他一定是没有见过现实中的美女，周哲的叫声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接着他还顺便篡改了红楼梦里面的一句台词：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原词是这样：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干什么？讨厌！”白飞雪向古猿一样嚎叫着的周哲娇嗔道，大家嘻嘻哈哈的一阵冷笑。

    “阿飞今天真是漂酿！”范建在一边嘻嘻地笑着说道，他是南方人，总是把漂亮说成漂酿。这又引起大家的一阵嘻笑。

    “行啦。当面夸人家，背后指不定说我什么坏话呢！”白飞雪又略带娇羞地说道。

    “是啊！”林晓红和小凡也应和道，我顺便看了一眼我的黄颜知己卢瑾，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可是今天的白飞雪确实是这些女孩子之中的上品了。无怪周哲这样的也会咿呀怪叫。

    我们聚齐了之后就出发了，沿着一条铺满冰雪的小路向公共汽车站走着，路很不好走，路灯暗淡，有很多盏坏掉了，可是这种晚上如果有个美丽的情人陪着自己一起走肯定不一样，可是现在我的心情却非常冰冷，因为没有情人。夜晚就变得孤独，再和一些人一起就会变得更加孤独。

    我们终于到了公共汽车站，等了很长时间的公共汽车都没有来，看见天色渐晚，而且雪地里面站着非常冷，我的装在皮鞋里面的脚都有些麻木了，我想象着脚下有盆火炉在燃烧，借此望梅止渴。路上不停地有那种私人的小公共汽车飞驰过去，售票员向我们招手我们都无动于衷，因为那种车的票价要比公共汽车贵一倍。

    最后大家都快坚持不住了，卢瑾第一个就说道，我们就坐那种小公共汽车走吧。好，大家都赞许，于是又等待，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辆小公共汽车，售票员向我们招手的时候我们就飞身上去了，后面的座位几乎坐满了，因为我们有八个人，我看见卢瑾竟然坐在了司机副手的位置上，这谁也没有想到，因为女孩子都不喜欢离群，也许她本来就喜欢这个位置。接着的就是卢瑾给我们全体买票，一共是八个人，十六块钱。那个晚上，我们全体男孩子都觉得有些尴尬。这本来并不是女孩子要干的事情。

    可是我们不能因为卢瑾买了票，我们就改变什么，大家有这么多的人在这里，一共有四个男孩子，大家不都是没有主动买票么？！从众心理叫大家觉得这没有什么，可能还有人会觉得这个女孩子抖什么机灵，AA制不是很好么？！现代人可能就更不能够理解了，实用主义者可能还会认为这个女孩子很傻，或者说出更难听的话来。可是我不是实用主义者，我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很特别。

    小公共汽车很快穿过了那些黑暗的道路，然后来到了城里的光明地带，我们又转乘了另一辆公共汽车，这一次何长卫给所有人买了票，当然票价很便宜。可是这也实属不易了。我们一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城市的夜景一边议论纷纷，我不是第一次看这种景象，并不以为奇，我只是觉得有些虚弱，也没有很高的兴致，我们在干什么。工作，然后过一种平凡人的日子，而我一直以为我还有着很高的理想没有实现。然而就在这种虚弱的夜色中我会变得空洞，无所依托。我看见身边坐着的卢瑾，她的眼睛里面和我一样迷茫，她没有和那些人说笑，可能因为花了那些钱和大家更疏远了，大家把她当成了异类也许，她花钱的目的或者就是为了羞辱男人，警示女人。即使不是为了这种目的，可是也会达到这种效果，这个女孩子心中埋着更深的东西。我不喜欢那种写字的男子，他们因为写字就要把女人当成一种笑料，搞性别歧视，可是我觉得不是漂亮的女人才有资格成为社会的主流。许多漂亮的愚蠢女子只会成为社会上面的渣滓，被男人糟蹋，而且还要服从男人的价值观。

    夜晚的北海一点也不美丽，远山和湖水都消失在夜色中，很难看到。尽管有灯火，可是还不是都是黑暗，我说过了，冰灯其实没有什么好看的。这里的冰灯规模比起龙庆峡的来说又要很不值一提了。造型也不多，我们跟着人群走着，没有爱情的冰灯展览是孤独的。

    我开始向往夜色中的爱人的娇美的脸庞，黑色的眼眸。在灯光下面的那种混沌的美妙。甚至在无人处的惊鸿一吻的甜蜜，可是现在我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我低头看着了周围，看见周哲正和白飞雪说笑着，两个人肩并着肩走着，周哲不知道在胡说什么，然后我又看见范建也正和小凡胡说，林晓红和何长卫走在一起。另外还有一个孤独的人就是卢瑾。或者她和我一样有着很深刻的孤独，因为感情似一列火车/嘎然停住/冰上没有 溅起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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