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歌的城邦-落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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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迅先生说“知识即罪恶。”在海都做了小姐的祝春秀却说:贫穷即罪恶!

    弟弟祝涛考上大学是她人生的拐点。

    那是1992年8月17日上午,祝春秀正在荣泰集团总裁办公室里打一份文件,当敲完最后一个标点,弟弟祝涛打来了电话。

    “姐……我考上大学了……可我没钱读书……”

    祝涛在电话里哭。

    “我没钱读书!”这五个字像倒挂剌深深勾扎在祝春秀心上,让她鲜血淋淋。

    她想起了死去的爸爸。

    祝春秀的父亲是赶马车在山沟里摔死的。

    那是1991年秋天,一个周六的早晨,同往常一样,鸡刚叫头遍父亲就起了床,赶着空车去城里拉煤。漆黑如墨的天空织着密密濛濛的细雨,母亲好像有什么不祥的预感,拉着父亲不让出门。

    “运气好的话,一天可挣三十块钱呢,”父亲嗡嗡地说,“我要凑齐涛儿的生活费,娃儿没生活费啦!”

    那时祝涛读高二,正是用钱的时候。

    母亲万般无奈地松开了手。

    父亲再没有回来。

    天黑路滑坡陡道窄,闪晃的马灯无法照亮崎岖的山路,在一个急狭拐弯处,那匹枣红色的健马一个失蹄,连人带车一齐滚落山崖,血肉模糊。

    父亲就这样离去,离50岁生日只有三天。

    天塌地陷!母亲经不住这样惨重的打击,一病不起,家庭的重担陡然压在祝春秀稚嫩的肩膀上,刚19岁的她不得不担起照顾母亲和负担弟弟读书的重任。

    种地苦,种地累,流汗又流血,一年上头白劳累。不得已,祝春秀只好在同乡同伴的带领下来到广东打工,竟意想不到的做上了天步公司的总裁助理,终于支撑起了这个苦难的家。

    可现在,弟弟读大学要1000多块钱!

    怎么办?

    海都八月炽白的阳光在窗外燃烧,祝春秀坐在办公桌前却感寒冷彻骨,灵魂像被鬼魂吸走,身体如被镂空,四肢像抽了空气的橡皮管,思维却冰冻僵硬得犹黑色的铁钎,发出的嘶嘶尖叫。渐渐地,她眼前幻出一个巨大的漩窝,她被吸了进去,像片树叶在惊涛骇浪里挣扎、飘浮。她想跳出,可不由自主地越漩越深,直至将她淹没,使她难于呼吸。

    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摸上了她的头顶,轻轻摩挲着。还没等祝春秀回过神,这只咸猪手悍然朝前胸发动袭击,像鱼蒌一样扣罩在上面。祝春秀唬得尖叫一声,触电般跳起来,刚要破口大骂,定睛一看,不料竟是老板张绍夫,“你个人渣!”四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差点噎成心肌梗塞。

    张绍夫脸不红心不跳,泰然得像死海里的水,波浪不惊。祝春秀惊魂未定,怔怔地站在哪里像被小日本俘虏的村姑。

    “病了吗?脸怎么白得像纸?”绍夫张董事关切殷殷。

    “哦……哦……没事,我没事。”

    “真的没事?”张绍夫阅人无数,如何看不出祝春秀在抗拒从严?

    “我真的没事。”祝春秀稳了稳心神说,她不想被这个老而不死的看穿心思,就支吾道,“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吧!”

    “唔!是吗?”张绍夫点燃一根哈瓦那雪茄,喷出一口淡蓝的烟雾,拍了拍祝春秀的肩,很亲切很一家人似的说:“有困难就找我!”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下班,祝春秀没心思吃饭,直接回到宿舍把自己扔在床上,她感觉不到饥饿,脑里像有千百只蜜蜂在嗡嗡叫,她听到自己的灵魂在哭泣。她仿佛在荒芜人烟的旷野中奔跑,起风了,那风是黑的,像刀一样呼啸着,疯狂地宰割着整个世界;下雨了,那雨带着血腥,它弥漫在旷野的上空,然而有沙尘暴掺进来,这雨就变成了血黄的铁幕,像只巨大的铁锅盖在宇宙间。突然间,一声狼嚎隐隐地从远处传来,像股锃亮的铜丝穿插在祝春秀的耳鼓。一股深切的恐惧从她心底涌起,她想逃,可还没来得及挪动脚步,那匹狼就像一道闪电箍扑过来,用钝厚的牙齿一寸一寸地啃她的骨肉,连同灵魂一起嚼碎,再一口一口地细细地吞咽下去。

    “妈妈……”祝春秀无助地哭起来,她怕人听见,于是把枕巾塞在口里。是的,在海都,你再多的眼泪只能在暗地流,它换不来同情,换不来悲悯,换不来怜惜。眼泪,在海都是弱者的代名词。而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城市,弱者注定是被嘲笑和吞噬的对象。

    她知道,自己家庭的命运正处在又一个生死攸关的节口。而自己,就是这个风口浪尖的掌舵人,全家的命运就掌握在自己一双纤纤细手中。

    下午不知是怎么度过的,一切都在恍惚中。张绍夫张董事长很是关心体恤下属,每隔半小时进来探望一次,嘘寒问暖,或摸摸额头,或拍拍肩,乘人之危大揩其油。祝春秀全身乏力,心中老色鬼老淫虫地骂个不停,但表面还不得不委与虚蛇地周旋。

    晚餐只喝了点粥,走起路来脚步浮浮的,像踩在棉花上。爬上三楼已是气喘吁吁,刚打开宿舍的门,手机就响起来:“哇噻——!又来电话了吖!哇噻——!又来电话了吖!”平日听上去十分搞笑的铃音,今天却像索命铃。

    是妈妈打来的,未开口便泣不成声:“秀……秀儿……,”妈妈断断续续地说,“涛儿说没钱,说什么也不……不肯读书了……”

    “妈!”祝春秀的眼泪像小溪一样淌下来,“我会弄钱的,我明天就把寄钱过来。”又叫祝涛接电话,边哭边骂,“要是你不读书,姐就死给你看!你知不知道爸爸是怎么死的?你不读书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爸爸?”说到伤心处,一家人抱着电话痛哭失声。

    晚上八点钟,祝春秀给张绍夫打了个电话,俩人来到“天之都”大酒店,先用过晚餐,然后开房。一进房,祝春秀就脱衣趟在床上,对张绍夫说:“你一直不是想得到我吗?我现在就给你。但我要3000块钱!”

    “好说好说!”张绍夫激动得浑身哆嗦,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冷美人会主动送上床来,三下五除二地扒光衣服,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以后你就专职做我小蜜好吗?不用上班。”完事后张绍夫发现祝春秀竟还是处子之身,高兴得像猴子摘到仙桃似地说。

    祝春秀嘴角里漾出一抹冷笑,道:“你先把3000块钱给我。”

    张绍夫的气梗了梗,不觉有几分扫兴,但这念头只是如电光一闪,翻身从鳄鱼皮包里掏出二扎钱,说:“这是3000块,你先拿去用,以后我每个月给你一5000的零花钱,好吗?”

    祝春秀接过钱,看也没看张绍夫一眼,说道:“没有小费的么?”

    “有!有!”张绍夫又1000块钱,爽快地塞给祝春秀,不无得意地说,“钱对我来说就是纸。”

    “你说养我,是真的吗?”

    “当然!”张绍夫两眼发绿光。

    “那你先把我的工资结了。”

    “行!我这就给财务部打电话。”说着掏出手机叽哩哇啦一通,完后笑眯眯地对祝春秀说,“搞掂了,你明天上午就去财务部结帐,中午你就住进我在海都的别墅。”

    “我没有边境证,进不了关。”

    “这些芝麻小事,我帮你办。”

    但在第二天,祝春秀结清工资后就不辞而别。她给张绍夫留下了一张纸条,写道:

    “你用金钱要了我的身体,我将用我的身体去赚钱!”

    祝春秀决定去关内,那里更繁华,更有钱,更有市场。

    她没有带任何行李,她要把过去一切的一切都埋葬,如同埋葬对生活的希望。

    她花两元钱坐公交来到南门关,望着关隘上的“南门关检查站”几个大字发呆,这是她必须翻过去的大山。

    但祝春秀怎么也不会想到,若干年后,她的弟弟祝涛会在这里与武警同志干架,公然质疑此关隘存在的合理性,要不是有贵人相助,难保不比孙志刚先走一步成平民烈士。

    祝春秀在关前整整徘徊了半个多小时,看着车流人往,觉得自己像一条游不进水里的鱼,瘫在岸上艰难地喘息却无计可施。

    进关真就是难如上青天吗?那个小小的边境证真能就隔成两重天?祝春秀急得头发冒青烟,一个卖报纸的老头看见这个小姑娘像鬼打墙似的转了半天,忍不住好奇地问:“我说你这小丫头,你要上哪去呢?”

    “大哥,我想到到关内的福安去,可没边境证。”

    在海都,80多岁的老太老爷都不服老,要是有人喊大爷大娘大叔大婶什么,保准你得个老大的白眼儿,遇上脾气暴的还会来句“丢你老母!”,直把你丢得九霄云外。卖报老头见这么一个貌若天仙的小妹妹叫自己大哥,果然喜得涎水飞流直下三千尺,两眼眯成一丝线,乐颠乐颠地跑上前,一蓬槁腰弯得像张弓,说:“小妹你是刚来的吧?你想进关是不是,那还不容易?条条道路通罗马,海都也是条条路通关内呀!啰,你转到对面政府那里,打个的,就直接进去了。”

    “打的要很多钱吧?”

    “恩哪——!海都的士天下第一贵,起步价12块5。”

    “那到福安的荔枝公园大概要多少钱?”

    “这个——我不知道哦!我从来没坐过的士呵。”

    祝春秀道别这位好心的“大哥”,狠心打的到福安区的荔枝公园。当她踏上这片黄金土地时,就知道,这里是自己人生的起点,也将是人生的终点。

    她汇了3000块钱给家里,手里还剩1000元。祝春秀知道,如果身上没有钱,自已做小姐的本钱都没有。

    她要尽快找到租房,在海都,一个妙龄女子露宿街头意味着什么,这连白痴傻瓜都知道。

    荔枝公园里人头攒动。青年男女们穿得破绽百出,肆无忌惮地搂肩搭背亲嘴摸胸,豪放得引人入胜又令封建正统人士吐血。祝春秀早就听说过,这里是海都有名的野鸡聚散地,心里不禁一痛,想不到今天自己竟落到如此田地,一泓泪又涌上她的眼帘。这时她觉得饿了,就买了块面包和着矿泉水咽下去,一边向卖报亭的人打听哪里有房子出租。

    “唔!这里房租好贵的呵!”卖报人神秘地扫了她一眼,说,“你去附近那些窄巷弄里找一找,说不定要有你们这些人要找的。”祝春秀脸一红,她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已是一个小姐了。

    七拐八弯穿了半天,祝春秀好不容易在红枝路一条巷子里找到了一间地下室做蜗居地。

    地下室里昏暝而幽暗,潮湿的空气中发出阵阵霉味,间杂着腐烂的气息,如同沉封了几百年的古堡或墓穴。几只硕大的老鼠被不速之客惊动,发出几声吱吱的抗议落荒而逃,有一只慌不择路地撞在墙上,翻了个跟斗,“唧”的一声痛叫,没命狂奔。墙壁青赫而苍灰,透着坚硬的冰凉的铁腥。祝春秀的目光用力地穿过这暗夜似的光线,略略状量了一下,这个地下室约二十五平米左右,成长方形,像个陈烂的火柴盒。一些杂物庸懒地堆瘫在角落里,如同喝醉了酒的大汉在呼呼大睡。她在心中暗叹了口气,自己未来的生活就如这地下室一样,是永远没有阳光照耀了。

    磨破嘴皮讲好房租价,从八百一直砍到450,六十多岁的房东呲着满嘴黄牙趿拉着拖鞋企鹅般一摇一摆地走了,未了还不忘用那双老眼睃了一下祝春秀鼓鼓的胸脯,那眼光尖得像鳄鱼的牙齿,直透祝春秀的心脏。

    清理完杂物,地下室空无一物,四面墙壁顿时像山峰一样挤压过来,令祝春秀有些生痛。她感到快要窒息了,同时一种无助的情绪和无艮的孤独涌上心头。在海都这个大都市里,人海茫茫,举目无亲,她不知明天会怎样,自己的命运之舟将往何处去?是的,她将在这个城市卑微地活着,可是在灵魂深处,还有一个声音在涌动,在呐喊,那是做人的呼求,是向往着幸福和光明的生活不熄火种。但,海都,这个镀金的城市,能给她什么呢?

    昏暗中有一个黑影又移了进来,是那个老房东黄伯。

    “你要床么?”他问。

    祝春秀回过神,忙不迭地说:“要!要!”她必须节约每一笔开支。

    “唔!我家里有一张空床,七成新的,你拿来用吧。”

    祝春秀感恩不尽。和黄伯把床抬了下来。

    “唔!你要买东西,可到二手店里去,那里便宜得多。”黄伯指点迷津说。但那双眼睛始终像木匠的锥子一样锥着祝春秀的胸脯,一秒也没离开过。祝春秀被他盯得有些脸红,便说谢谢你了黄哥,我要上街去买东西了。

    黄伯听此租屋女叫他黄哥,只喜得屁滚尿流,立马就吃了返童丹似的青春焕发,笑声震宇,舒泰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像用牛乳泡过。

    凉席蚊帐。牙膏牙刷。脸盆毛巾。衣服鞋子。枕头被巾。衣架衣柜。香水镜子……仅生活用品就花了好几百,看见钱越来薄,祝春秀就知道自己往邪恶的路上越来越近。

    地下室太过黑暗,白天就是开了灯也不太光亮。祝春秀灵机一动,买来十几张白纸和两张外国明星画,用双面胶把它们粘在墙上,果然“蓬壁生辉”,死气沉沉的地下室竟氲氤起几缕家的气息。虽然这气息淡得如轻烟尘坌,却也令祝春秀温暖和感动。

    于是她想起了家。想起了家里苦命的妈妈和可爱的弟弟。那才是她灵魂真正的归所和依栖地。她赶紧掏出手机,慌乱地拨通电话,仿佛稍迟片刻就会有人抢走她遥远的亲人。

    “妈,钱你们收到了吗?”她装出十分高兴的样子说,声音里充满阳光一样明媚的金色。

    “收到了。”妈妈在电话那头答道。祝春秀听得出,母亲的语气里没有了那山岳一样的沉重,但却透着愧疚、不安、自责和无穷的怜爱。

    “秀儿,你在哪一下弄这么多钱?妈怕你是借的没钱还呵!”

    “妈!您别多心了,这钱是我攒的,没向人借!”

    弟弟祝涛接过话筒,热烈而真切地说:“姐,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等大学毕业了弟弟赚大钱给你用!”

    听到这句话祝春秀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下来,但她不敢伤心放声。儿行千里母担忧,她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她要给予母亲和弟弟的,不是悲伤和绝望,而是欢乐和希望,哪怕这个希望和欢乐是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于是强忍悲伤,一边流泪一边笑着鼓励弟弟。她知道,弟弟就是整个家庭的生命与梦想的延续,她必须化为火焰,燃烧和点亮弟弟的前程。

    天还没有黑,海都满城的灯火便争先恐后妖艳地亮起来,但一切的繁华都与祝春秀无关。她坐在床上,环顾着囚牢一样的斗室,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胀得发慌。她想起了张绍夫说的话,如果不是太倔犟,至少在一段时间,自己的生活肯定是另一片天地:名车、豪宅……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贵族生活!但是,这又能怎样呢?一切的富贵只是昙花一现,自己最终逃不了被遗弃的命运。就像一只木屐,当它被主人穿烂后,便会被毫不怜惜地扔进臭水沟。

    是的,海都就是一条大臭水沟,只不过是污水上面浮着斑驳的铜绿翡翠,蒸出绮丽的云霞把所有的垢秽都遮掩了,一切才显得那么奢华美丽。

    想到即将要走出的路,一股冷气从祝春秀的涌泉直透百会,她不由自主激凌凌地打了个寒噤。

    “唉!算了吧,自己就是这个命!”她想,“只要弟弟好,我就是死了也值。”但随即一种更大的恐惧像无边的黑夜袭来:也许自己将会死无葬身之地,满身的污秽,哪有脸去九泉之下见的父亲?!是的,我是生不如死,死了也会坠入阿鼻地狱万劫不复……

    祝春秀纷乱的思绪像北方飘雪的天空,弥弥漫漫扬扬洒洒,这使她的头疼痛起来,像要杆铁钎在锺凿,这反倒使她决绝坚硬了,很毅然地起了身,把头发狠狠地向后甩了甩,像要甩脱什么重负似的,心里说:“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卖就卖吧,又不止我一个!”

    在锁上门的“咯嗒”声中,祝春秀给自己取了个名字:香香!

    从此祝春秀已死,香香将生!

    祝春秀来到荔枝公园,晚风习习,夜凉如水。祝春秀的心里不禁生起了几分诗情画意,她想了晚唐杜牧的绝句《过华清宫绝句》:“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那唐明皇真是天下第一情种,为杨贵妃吃上鲜荔枝,竟不惜动用战时驿道的快马传递,以致差官累死,驿马倒毙,用大唐帝国的命运博自己的爱妃一笑,而当代的海都爱情,就连一颗荔枝的价值也值不上了。如果杨贵妃在海岛仙山有灵,不知会不会把当年吃的荔枝吐出来,以免自己惊天动地的爱情蒙羞?!

    荔枝公园里鬼影幢幢,祝春秀初涉此道,不谙生意经,便暗暗注意身边成双成对的色男淫女,在一个华形如盖的荔枝树下,一对狗男女正在谈皮肉贸易:

    “还要这多钱?”男的把声音压得低低的。

    “大哥,这不多啦,才300块,只够大哥你喝一杯茶的。”女的一边说一边用胸脯擦着男人。

    “不,太贵了太贵了。我到宾馆玩高级小姐也才要这么多呢!”男人的双手像猪八戒舞钉耙似地在女人身上忙乎个不停。

    “切!宾馆的高级小姐又是什么些什么东西?尽接外国客的,特多爱滋病。”

    “便宜点便宜点。”

    “那——200,最低价了。”

    男人略略想了想,终于说:“200就200,你那安全吗?”

    女人的手早已钓上男人的颈脖,腻声说,“大哥你就放心吧,我跟条子铁的很呢!妹保你没事,比你带套子还安全!嘻嘻……”

    男人听得一声荡笑,搂住女子“叭”地亲了一口,俩人勾肩搭背而去,看上去像对热恋中的情人,谁知道却是一对皮条客。

    祝春秀在荔枝公园逗留到九点多钟,其间有几个男子搭讪着上前谈生意,都被她婉拒。她实在没有勇气走出人尽可夫的这一步。正当徘徊无计之际,手机响了起来,是房东黄伯打来的,原来是要她交房租和押金。

    祝春秀解脱似的逃离荔枝公园,刚到巷口,就见黄伯在那里像长颈鹿似地张望,一看到祝春秀,那张老脸立刻笑得像怒放的篱巴花。

    月租450,再交一个月押金,共900,可祝春秀手里只有700多块钱了。她捏着那点可怜兮兮的钞票,强烈地意思到,如果不想饿肚子,就要赶快把自己卖出去。

    黄老鬼已看穿祝春秀穷得只剩下人了,于是催得更激,他起了贼心要老牛吃嫩草。

    祝春秀如何看不穿黄老鬼的心思,这使她恶心,然而面对金钱赤裸裸的威胁,她没有本钱和勇气轰走这个老色鬼。

    “这房子,说贵也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一年下来要大几千,要顶得你们一家人一年的收入。如果你愿意,”老鬼把头凑上来说,“我可以不收你房租水电费,行吗?”

    祝春秀把牙咬了咬,说,“好吧,成交。不过我今天不行,过两天才可以。”

    “好好好!”黄老色鬼喜出望外,乘机在脸上亲了一口,说,“我信得过你,就过两天。”扭头哼着客家山歌晃着鸭步而去。

    祝春秀无力坐在床上,她的眼泪早流干了,可心在一点一点地滴血。这时她刻骨地想念父亲,如果他还在,自己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了。无尽的哀愁和悲伤像太平洋的海浪一波一波地冲击着她。这时一缕歌音传来:

    “我把梦撕了一页

    不懂明天该怎么写

    冷冷的街冷冷的灯照着谁

    一场雨湿了一夜

    ……”

    祝春秀的灵魂在这如泣如诉的歌声中碎成瓦砾,在海都糜烂的夜空里零离飞散,如同一朵小花被暴风雨碾成泥屑灰飞于太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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