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歌的城邦-胭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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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海都,开奔驰600的老板牛皮不?开悍马H2也神乎吧?但只要有机会你问问那些腰缠亿贯的老板:您,在海都,受过苦吗?大概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大亨会回答:丢佢老母!鹅食既苦多到咩甘啦,讲几日几夜都讲唔晒!

    海都是一座哭城,满城笙歌的淫音下流动的是无人看见或已遗忘的飞溅的泪雨;

    海都是座空城。

    一座人的空城!

    一座心的空城!

    她的每一所关隘、每一条街、每一条道、每一条巷弄……都掩藏和继续上演着数不清的悲喜故事。

    海都更是一个昧良心赚钱的地方,其他一切都是扯蛋。

    在海都,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闲得愁花钱,一种是忙得愁赚钱。

    祝涛的姐姐祝春秀不幸成为后一种人。

    自从父亲不幸坠亡后,整个家庭的担子就落在了年仅19岁的祝春秀身上:体弱多病的母亲和正在读高三的弟弟祝涛都要靠她养活!于是在1991年初夏,她只身南下到海都打工:她要挣大钱!

    祝秀春比弟弟祝涛幸运得多。祝涛找工作吃萝卜吃得臭屁不绝如耳,要是把臭气全部收集起来绝不亚如一个核弹,再炸平小日本的广岛长崎那是小菜一碟。可祝秀春的第一份工作就轻轻松松搞定了。

    在海都,只要你是25岁以下的小妹,不管有无文凭,你就可以在成千上万的企业中游刃有余地找一些普普通通的工作——譬如做流水线的工人。在很多情况下,年轻的流水线打工妹不是被老板炒,而是炒老板。

    何况此时的祝春秀不到20岁!

    更何况此时的祝春秀像藏在深山中婷婷玉立的白桦!

    所以她在海都长永镇那家叫“天步鞋业国际集团责任有限公司”的门前应聘时,站在数百应聘者中如麻雀群里的凤凰,一下就被人看中:填表,面试,笔试……一路过关斩将,使祝春秀平生第一次感到什么是“一帆风顺”。

    还有更意想不到的是,她被直接安排做董事长秘书。

    董事长是个五十多岁的香港老头,一付德高望重的样子。据说身价有8个亿,不是人民币,是美金。

    “你呢!”董事长张绍夫阔佬亲自给小秘书祝春秀同志安排革命任务,“我知道你是不会电脑不会白话的啦,但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呵!年轻人嘛,什么都可以学会的啦!你现在呢,就给我倒倒水收收报纸信件的啦,其余的时候你就学学电脑学学白话,尽快进入工作角色哈……”

    这位亿万大亨操着香港普通话一扇一扇地说。

    这令初入打工世界的祝春秀感激零涕,以为遇到了命中贵人。她可不知这位道貌岸然的家伙可是个老淫棍,玩女无数。那天祝春秀应聘时就被这双贼眼盯中,老家伙在办公室兴奋得双腿发抖,哆嗦着咸猪手打电话叫来人力资源总监,指着窗外说:

    “唔……那个穿格子上衣留两条辫子的小妹,你去把她搞定了,做我秘书!”人力资源总监把头点得像小猪拱奶,忙吩咐部门文员把祝春秀的手续办了,于是一只绵羊在不知不觉中落入虎口。

    张董事长绍夫先生很少在公司,一个月最多只有三四天时间呆在那间一百多平米的董事长办公室里为广大人民工作,大多数日子在波音的士上云游列国。这天从东洋鬼子处打猎归来,就打电话给春秀:“小祝啊,你叫司机阿龙来海都机场接我。当然还有你哈……”

    张董事长的座驾是一款LWB元首级的劳斯莱斯,据说售价高达1888万人民币!当乡村小丫头片子祝春秀同志第一次听到这个数时,下巴差点不翼而飞,舌头伸得像个吊死鬼。

    祝春秀同志颤颤惊惊地钻进劳斯莱斯,真有点魂飞魄散的感觉。劳斯莱斯果然牛皮哄哄,不管红灯绿灯,一路直飚,那王者之风霸者之气,就是美国牛仔小布什见了也会自叹不如佩服得五地投地!

    张绍夫同志此次东渡扶桑,与该岛国某跨国集团敲下一宗500万美元的大单,大大长了中国人民的志气。亢奋之余,于是花10万美元租了个日本当代著名影视红星,挺枪跃马给中国人民报仇。张同志虽年逾五旬,但宝刀未老,加之集“九·一八”以来国仇家恨于一身,遂舍身亡命奋力剌杀,只将那个女皇军杀得丢盔卸甲直呼饶命,但张同志丝毫不为所动,直至将此妞整晕死为止。

    待这日本女皇军面色惨白地悠悠醒过来,只见中国勇土张绍夫先生左手提裤,右手食指竖得像尊小钢炮,连连摇晃如孙悟空的齐天大圣旗:“你的!八格牙鲁!日本女人,小小的!小小的不中用!我!”一双肉手一拍自家胸脯:“中国男人,大大的厉害!你们的,小日本女人,不是对手!!!”

    “哈依!哈依!”此女皇军饱尝中国将军神炮的无穷威力,再没有其父辈的嚣张,低头垂耳乖顺得像只小兔子。

    故祝春秀在海都国际机场第一眼看到张大董事长时,就感觉到了他灰败中的骄傲。她当然不知英勇无畏的张董事长吃了三颗伟哥在日本攻城略地,龙体已元气大伤,只道是舟车劳顿所至,不禁暗想大老板也不好当呢,原来跟种地一样,也是蛮吃亏费力的。

    张董事长一上车就眯上了眼,不一会他那颗肥硕的脑袋就歪到了祝春秀的香肩上,竟轻轻地均匀地打起呼噜,祝春秀大窘,脸红得像乡下灶膛子里的火,灼得成灰却又不敢动弹,只急得粉汗如浆,恨不得学孙悟空变蛾子飞了。

    一年后,当祝春秀走上小姐这条路回忆起张绍夫这一手时,才发现自己当初就已稀里糊涂落入了张老头的圈套。她当然不能被张老色鬼玩弄于股掌之中。她要用自己的身体和青春自食其力。在某一天,她的一个同行姐妹不知从哪抄来一首打油诗:

    “不靠天,不靠地,咱们小姐有志气,

    不冒烟,不污染,自备设备求发展。

    不占地,不占房,工作只需一张床,

    不讲价,不还价,要搞就是一口价。

    不生女,不生男,不给社会添麻烦,

    不嫌累,不嫌烦,天天躺着就数钱。

    不操心,不费力,还能增加GDP,

    不管粗,不管细,早晚能让你泄气。

    不怕摸,不怕搞,节水省电又环保,

    不融资,不贷款,你排污水我接管。

    不贪污,不受贿,自食其力赚小费,

    无噪音,无污染,只是偶尔喊一喊。”

    当祝春秀乍看到首诗时,不禁笑了,笑着笑着忽然掩面而泣。

    “只等弟弟大学毕业找到一份好工作,我的任务完成了,路也就走到尽途了。”祝春秀不止一次地这样想。

    在做秘书的头几个月里,张大富豪正经得像个地下党,祝春秀给他送水送报,他只轻轻地嗯一声,或用肥厚的手轻轻地拍拍祝春秀的肩或脑袋,正义凛然得像个德高望重的父亲。祝春秀也不负其厚望,三个月后白话电脑样样皆通,接着在张大富豪的唆使下又学起了英语。

    “这个白话嘛——可使你在广东打天下。那么——那个英语喱——,可以让你在国外捞世界!这一内一外哈,都是成功人士必备的。一个不能少!唔——!一个不能少!”那天刚上中班,张绍夫同志右手握烟斗,左手贴背后,龙头微昂,将军肚挺,在董事长办公室来回踱步,很是气宇轩昂,纵使开国元帅贺龙重生也自愧弗如。

    “你!”张元勋对祝春秀同学进行革命式的谆谆教诲,“只要肯学习,肯努力,前途会大大的光明。毛主席不是教导过我们吗?‘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

    祝同学听完这段话不禁咯咯大笑,像只刚下蛋的新母鸡。她觉得一个资本家,竟能背毛主席语录,实在是件再滑稽不过的事。

    “你笑啥子么?”张大富豪通晓全国语言,非常顺溜地蹦出一句四川话,“毛主席他老人家是我师傅嘎!我赚的钱都是毛主席教的唵!你不信,可以看看我办公桌的《毛选》啦——!”

    老家伙办公桌上果然摆着一套红通通罗的《毛选》。

    经此一役,祝春秀认定张富豪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红色资本家,虽身居香港,但奉信的却是毛主义,是位真正的“身在曹营心在汉”爱国人士,于是对敌警惕大大放松,转而奉若神明,深得“臣××诚惶诚恐,顿首顿首”的古风精髓。

    为了培养祝春秀同志的革命情操,张元勋于是经常带她出入高级楼台管所,陪高官、大亨、鬼佬……喝什么马爹利、轩尼诗、人头马……。令张元勋喜出望外的是,祝同志虽未经酒经考验,但潜途无量:十杯不醉,一瓶不倒,实是奇货可居!

    祝春秀起初很不适应,每次去应酬就像上刑场,要张元勋前呼后骗,只弄得口焦舌燥鼻洞冒烟,煞费周折。

    “唔……,你怎么能这样呢?这是工作需要!工作需要懂不?你陪我去,这是公关!公关就是给公司拉关系,拿大单!”

    女人是天生的软耳根子命。祝春秀又是软耳根子中的极品,何况张元勋一舌能抵十万兵,那三寸不烂之舌摇将起来可令风云变色九洲雷动,祝春秀岂有不被雷倒之理?于是同去。

    “洋酒怎么喝都有股马尿味!”

    这是祝春秀同志对洋酒最中肯的评价,且始终如一,至死未改。

    像马尿也就罢了,闭上眼睛忍一忍,仰脖一灌就当农妇喝农药,也不至于被马尿毒死。但要祝春秀小命的是那马尿的价格,一瓶动辄几千甚至上万,就是农民种N年地的收入,也还不够喝一壶的。

    这就令祝春秀深刻地认识到资本家是多么的奢侈腐朽!资本主义是一个多么堕落万恶的社会!

    但是,一颗红心向党的祝春秀却不得不给资本家打工。

    长在红旗下的祝春秀还不得不陪新的八国联军喝酒。

    这该是一件多么“妈妈的”事!

    试用期过后,祝春秀从普通办公室文员一下被擢升为总裁助理,工资也从850一下猛涨到2500!

    这可是在1991年!

    1991年,2500元绝对是高工资。1991年的普工才拿7~9块钱一天,加班费1.1元!

    这令祝春秀有点晕眩,恍若在梦中。

    “唔……只要你干得好,以后还有加的。”张董事长对其他下属苛刻得堪称周扒皮,但对祝助理却大方得有如财神。这令其他人即羡且妒,暗地里不知骂了多少“骚×”、“小婊子”、“烂货”……极其攻毒之能事,仿佛自己不能加薪全是因祝春秀而起。

    祝春秀起先对此懵然不知,还前师哥后师姐的叫个不停。她愈是甜得像蜜,别人愈觉毒得像药。话说一日中午吃过饭,祝春秀又甜甜地叫国贸部的一位丰乳肥臀的孙姓经理:孙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哦!不料此经理理也不理,只是瑶鼻一耸,轻声骂曰:“小卖×的!”便波涛胸涌而去。

    书中暗表,此孙经理毕业于西安外国语学院,会英、法、俄、德四国语言,尤其是一口流利的英语连一些鬼佬也自叹不如,故极为张绍夫张董所倚重,侍为一根拐杖,只要出国,就没有不带拐杖的。你需我要,两人不过三五回合就拐上了床,是那样的顺理成章天经地义。仗着堂堂正正二奶的身份,这孙大经理甚是嚣张,整个公司除了她的张董,其余人均是等而下之,皆为不堪入目之鼠辈。可最近来了个祝春秀小妖精,着实把张董的精力扯去不少,这令孙二奶醋海扬波,苦于找不到借口臭这小妖精一臭,想不到今天撞上枪口,于是便果断扣动扳机,一枪“小卖×的”以毙之,只气得祝春秀差点当场吐血而亡。

    祝春秀经此枪伤,才知道世道人心竟是如此险恶,以前自己真是太嫩太小儿科,活该如此。

    祝春秀从此小心翼翼,但张绍夫却越来越胆大。一双咸猪手也开始明目张胆地进攻。这令祝春秀气苦,想一走了之,但家中为老父治病还欠的高利贷,还有患病的母亲和读书的弟弟,这一切都得靠自己的2500元去支撑,如果没有了,这个家立马就垮塌。每每想到这祝春秀就心碎肝裂。

    祝涛跨进大学门槛,是姐姐祝春秀的处女膜换来的。

    1992年8月17日,弟弟祝涛打来电话。

    “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祝春秀听得一头雾水,问:“什么好消息坏消息,你快说。”

    “姐……我考上大学了!”

    祝春秀“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她觉得自己一家总算有盼头了!

    “姐……可我没钱读书……”祝涛也在电话里哭。姐弟俩同时想起了死去的父亲。

    “要多少?”

    “一年要2000多。”

    “你不急。姐帮你弄!”

    当夜祝春秀就躺在了张绍夫的床上,用自己的处子之血换来了2000块钱,第二天就寄给了弟弟,又于当天下午给张绍夫留下了一张纸条,不辞而别:

    “你用金钱要了我的身体,我将用我的身体去赚钱!”

    三天后,海都那条著名的情色街又出现一张新鲜的面孔。此人正是祝春秀。

    但是她已改用了另一个名字:香香。

    在繁华的海都都市,像这样的边缘零余者都没有自己的真实名字:她们的肉体和灵魂,早已被这个城市吞噬,连一个泡沫也没吐出。

    “没有一个女人会心甘情愿的去做妓女!当我第一次出卖自己的时候,我的生命就已划上了句号。我在用自己的青春和肉体支付贫穷,像条狗屈辱地活着。现在我累了,也没有颜面再见我亲爱的妈妈和弟弟。我走了,但求在天堂的爸爸还认我这个女儿,不然我宁愿坠入九层地狱永不超生!”

    1997年8月8,已荣任荣泰集团公司人事总监的祝涛给姐姐打电话报喜,刚接完客的祝春秀喜极而泣,想起死去的父亲和多苦多难的母亲,姐弟两人抱着电话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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