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卫华

    泉州江大敢，以雕刻提线木偶闻名，他那精湛的技艺，冠绝一时。

    福建泉州的提线木偶，高约二尺半，是闻名世界的中国民间工艺珍品。制作一尊木偶，一般来说有十几道工序：选材、粗坯（刻画五官）、精雕、裱纸、磨光、补隙、刷泥、上粉、开脸（描绘脸谱）、盖蜡等。每尊木偶上设置十六条到三十余条纤细悬丝，悬丝集中于交牌，表演时，艺人那繁复奇妙的线工，将一尊尊服饰鲜明表情生动的木偶操纵得无所不能妙趣横生。

    每年农历八月八日至十二日，是泉州提线木偶戏的大集会，这一集会历史悠久规模宏大，历经百余年而不衰。天下提线木偶戏的艺人云集泉州，共襄盛事。人山人海中，到处都是表演提线木偶戏的，有成规模成建制的木偶戏剧团，有三五个人组成一班的江湖艺人，更有那单人匹马自己操纵自己吆喝的，形形色色五花八门。集会上的艺人，跑江湖的占多数。

    有年八月十二日，也就是那年泉州提线木偶戏集会的最后一天。江大敢已经在集会上逛游几天了，不是观摩就是和那些艺人切磋。集会上展示的提线木偶，虽然平庸之作居多，但也不乏精品。木偶讲究的是头坯，多为樟木刻制，也有椴木、柳木的，以轮廓清晰线条洗练为佳，开脸盖蜡后，就越发眉眼传神形象逼真。尤其是一些神形酷肖的精品，提拎出来简直就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小人儿。

    在集会的最后的一天，人们争先恐后地去围观一个演线戏的人。江大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钻进人群的里圈，里圈的中间是驾带有结实包厢的大马车。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正在场地上操纵一个粉雕玉琢样的娃娃木偶转动一把小伞，打伞、转伞、收伞，这样高难度的线工活儿，那个貌似粗笨的络腮胡子竟然操纵得随心所欲毫不费力。围观的人爆发出阵阵叫好声，赏钱雨似的撒进场地。见多识广的江大敢也觉得匪夷所思，这么灵活的关节这么精准的动作，活人表演也不过如此。这络腮胡子的线工实在了得，这木偶也做得实在机巧。络腮胡子一共表演了四个木偶，每表演完一个就放进车厢里，不给人细看触摸的机会，也许他太爱惜自己的木偶了。江大敢十分惊诧于那四个木偶精准的动作和灵活的眼睛，他想起了业内关于提线木偶的很多诡异传说。最诡异的一种就是说有的怪人在雕刻木偶时，寻来死婴仔细剥下整张人皮，用特殊手法披蒙在木偶上，再设置下极其巧妙的机关，制作出来的木偶就可以像活人一样走动。更有骇异的，找不到死婴，就盗来活婴剥皮。江大敢仔细辨认着木偶。它们外露的肢体上虽然涂着粉彩，看起来跟假人似的，可那些瞒不过经验丰富的江大敢。如果不是人皮裹制，不会有那么好的质感。“这个江湖妖人，不知祸害了多少小孩子！”江大敢决定去报案。

    江大敢找到当地的官府，说闹市里正有一个妖人用人皮裹制的木偶演线戏。这样怪异的事，官府也是第一次听说，当即派人将络腮胡子连人并车带回了衙门。审讯时发现那四个提线木偶根本就不是人皮裹制的，而是四个活生生的小孩子。四个貌似小孩子的小人儿，神情恐惧地站在大堂上，口不能发出一言，手足等系提线的部位，都被勒出了深深的沟痕，趼皮很硬。木偶竟是活人，如此骇异的事，简直闻所未闻。江大敢和所有在场的人，惊骇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为什么将这些孩子当木偶耍？他们又是谁家的孩子？络腮胡子开始不招认，但经不住大刑伺候，很快就一五一十全招了。原来这些孩子全是他盗来的，盗来时三四岁，给他们吃一种特殊的药，吃后再不长身体，一直是三四岁的样子，然后训练他们各种线戏动作。几年后能表演了就再让他们吃一种发不出声音的药，以防开口说话露出破绽。络腮胡子把他们称为人偶，带着他们到处骗钱，只有到了夜里或者没人的地方，才放可怜的人偶从马车里出来放放风。那几个人偶看起来三四岁的样子，其实都有十一二岁了，这些年一直被没人性的络腮胡子当木偶操纵着摆布着。

    这比用人皮裹制木偶更惨无人道更令人发指。人偶事件传出去届，整个泉州的人都愤怒了，一致要求处死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被判了死刑，本来要枪毙他，因为民愤太大，就找来一个老刽子手，用一把生了锈的大刀，硬生生砍下了他的脑袋。

    这是那一年，发生在泉州最离奇的一件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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