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军

    我有个河南籍的邻居，30岁左右，身材瘦高，却长了个窝头似的脑袋，眉毛、头发都向上立着，胖眼皮和瘦鼻梁不和谐地同处一脸。肤色稍显白，嘴唇却黑得让人心疼。但他却娶了个又白又胖的媳妇儿，让人不由感叹这世界不公平。

    他在我单位的旁边开了个自行车修理铺，终日喜欢蹲着做事。乡音浓重让他很少和人交谈，但每逢聊起他儿子的话题来，眼里立刻光芒四射。他很爱他的儿子，发誓要把儿子培养成才，决不能让儿子步自己的后尘。

    他因为忙生意，无法集中精力辅导孩子，在京上完半个学期的一年级后，儿子就被送回老家去读书了。前段时间儿子突然被爷爷给送回来了，返校续读，遭到拒绝，只好等到9月份重上一年级。在这等待的过程中，邻居生怕儿子学的那点有限的知识又给忘了，抽空就让儿子复习。于是，父子之间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就算开始了。

    数学方面，答案固定，无话可说，“老师”和“学生”都表现得比较克制；语文，因为有拼音和音调在，铁证如山，普通话没费多大劲就战胜了河南口音；终于到了英语，盛气凌人的爹拿着书本质问着：“老虎用英语咋念？”

    “tiger。”儿子怯懦地发出声。

    “洋车子？大点声！”

    “是自行车，bike！”

    “那橘子呢？”

    “orange！”

    “你能不能把后半截大大方方地给我念出来？桌子怎么读？”

    “是课桌还是饭桌？”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学过啥桌子就说啥桌子！”

    “我两个都学了，一个是desk，一个是table。”

    邻居听到的依然是前半截，于是恼羞成怒起来：“你读得都不对！仔细听好了，老虎是‘抬一个’，洋车子是‘掰一棵’，橘子是‘奥运鸡’，桌子，爹就会一个‘逮死磕’。”

    儿子听着露出不屑的表情。

    “别不服气，你爹我不是乱说的，这我都学过，你前半截都对，就后半截吃劲的地方没有声了。”邻居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儿子的“错误”。

    “老师不是那么读的。”儿子一脸不服气。

    怎奈连吃了败仗的爹始终不肯投降，还立刻拉下脸耍起当爹的威风：“你这个犟种，我是爹你是爹？蹲下！听到没有？你给我蹲下！”

    儿子委屈地照办了，后脑勺被一直蹲着的爹扇了几个响亮的巴掌。

    “念！照着我念！再念不出后半截来……想吃饭？门也没有！”

    儿子终于用哽咽的声音表示了屈服：“老虎，抬一个；自行车，掰一棵；橘子，奥运鸡；课桌，逮死磕……”

    蹲在一旁的河南邻居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听着觉得有点荒唐和滑稽，忍不住了：“兄弟，我是安徽人，我给你念一下‘我老家的英语字母’你听听，‘矮比洗抵依矮妇几。’你听着怎么样，别扭不别扭？我和你一样，当年的英语老师都是这水平，他们可以误人家的子弟，咱就别害自己的亲儿子了，你儿子读得非常好，这外国人的洋话，咱是辅导不了的。”

    邻居愁眉紧锁起来：“不瞒你说，我是真着急！社会竞争这么激烈，我可不想让儿子输在起跑线上，只要他能把学习搞好，多苦、多累，我都认！只是没有这份能力去辅导，给他当爹，我真有愧啊！”

    邻居的这番爱，也许粗糙得像长满老趼的手，但却让人很是感动。况且，朝着正确的方向，坚持着该尽的责任，还愁没有希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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