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炯

    焦雨是徒步来到旮旯村的。他到旮旯村时已近中午。那天阳光明媚，太阳暖暖柔柔地抚摸着蜷缩在旮旯村那块麻石板上的石老头儿和蒋老头儿。

    焦雨站在两位老人面前时，两位老人没有发觉，只顾脖粗脸红地争论着什么，一个说变大了，另一个说没有变。

    焦雨故意咳嗽一声，然后温和地说：老人家，晒太阳？这时两位老人才发觉了来客。

    石老头儿有些责怪自己也嗔怪蒋老头儿似的说：你看你，这么个年轻人站在前面都没有发觉，只知道争。

    蒋老头儿不去理会石老头儿的茬儿，问焦雨：你有什么事找我们？

    焦雨说：没啥事，就随便走走。

    石老头儿很警惕地问：你是谁，干什么的？

    焦雨微微一笑，问：你俩说我像是干什么的？

    蒋老头儿抢先说：你不会是干部，一点儿都不像。

    蒋老头儿又接着说：是啊是啊，你身上穿夹克衫，脚上穿球鞋，又是一个人走来的，不像，一点儿不像。

    石老头儿又接着说：来了也不去村主任家，你肯定不会是干部，但你戴着副眼镜，好像是个读书人。哎，你不会是作家吧？

    蒋老头儿说：说不定是哪个工厂的技术师傅。

    石老头儿说：反正是个城里人。

    两个老头儿又开始争起来了，争着争着蒋老头儿忽然想到焦雨刚到时他们争论的那个话题了。

    蒋老头儿说：哎，石老头儿，刚才我们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这位年轻人一看就是有知识的人，又从城里来，他肯定比我们懂，请他给我们评评谁对谁错。

    石老头儿也显得很兴奋地说：对，我们两个人说了都不算，这位年轻人说了算。

    焦雨看着两位老人，忙问：你们在说什么对不对呀？

    蒋老头儿说：我们在争论中国的疆域有多大。

    石老头儿说：我说是960万平方公里，可蒋老头儿说现在不止这个数了，至少扩大几百倍上千倍了，我看他简直是老糊涂了。

    蒋老头儿说：石老头儿就是个花岗石的脑袋，死脑筋不会算了，只认一个死理。

    两个老头儿又开始争起来，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

    焦雨觉得蒋老头儿的说法很荒唐，他说：两位老人家别争了。

    两位老人突然安静下来。焦雨想知道蒋老头儿的推理方法，就问：蒋老伯，你说中国的疆域大了几百倍、上千倍，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蒋老头儿一听焦雨先问他的理由，很高兴，他认为焦雨是赞成他的观点了，就说：以前乡里的书记、乡长他们每个月都要来咱们村里好几次，来时是骑自行车来的，来了就到田里去转转，稻、麦有病帮我们治病，帮我们想办法如何提高产量，如何搞副业多挣钱。可现在听说乡里小乌龟车买了好几辆，却半年见不到一次面，好不容易见了一次，到我们村时已经是吃饭的时候了，村主任刚刚陪他们吃完饭，他们就要走了，村主任挽留他们，他们就说忙，小乌龟车一溜烟跑了。

    蒋老头儿咽一口唾沫接着说：一个乡还是那么几个村，你说乡长他们坐着这么快的乌龟车，一年来那么一次还说忙，你说是不是土地变大了，乡政府到我们村的路越来越远了？

    焦雨听了目瞪口呆，面红耳赤，连石老头儿也哑口无言。

    这时只见一个孩子来叫蒋老头儿吃中饭，几个人才醒悟过来，重新活泛开来。蒋老头儿说：年轻人，中午了，去我家吃个便饭怎么样？还有你石老头儿，也去作个陪。

    焦雨一点儿没有推托和客气，说：那给您老添麻烦了。

    蒋老头儿说：不麻烦，不麻烦，便饭还是有的，只要你不嫌弃。

    菜是家常菜，青菜萝卜、咸菜鸡蛋，但清香可口。焦雨吃了一碗后又添了一碗，蒋老头儿见了很满意，说焦雨实在，没有像有些城里人那样摆谱。

    焦雨告别蒋老头儿他们时，掏出10元钱做饭钱，蒋老头儿说啥也不肯收。焦雨说：这是规矩。蒋老头儿就不高兴了。在一旁的石老头儿说：现在看来你更不像干部了。

    焦雨又一愣，问：怎么讲？石老头儿说：干部吃饭从不付钱，屁股一拍走人。

    焦雨走时紧紧握住两位老人的手，他说：中国的土地还是960万平方公里，没有变，也永远不会变，请你们放心。

    几天后的晚上，两位老人挤在一起看地方电视新闻，荧屏上出现了焦雨的镜头，焦雨在作《转变干部思想观念、服务意识、工作作风》的报告。两位老头儿惊得嘴都合不拢——这年轻人原来是刚上任的县委书记。

    石老头儿忽然像得胜的将军般对蒋老头儿说：我说中国的土地没变，你还不信。

    蒋老头儿长长地吁出口气，说，我输了。接着十分自信地说：看来的确没有变。不变最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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