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柏生

    那个黄昏，兵被分到一道沟哨所。

    兵的到来让哨长兴奋得泪花闪闪，一个人的生活终于结束了。老兵退伍之后，哨长一直独守哨所，三顿饭都是连部派人送来。可是兵看着眼前低矮的两间平房，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去，屁股差点坐在了地上。

    简单地收拾行李之后，天完全黑了下来。哨长开始领着兵沿着柏油路，一边巡逻一边介绍情况。

    一道沟哨是流动哨，负责警戒N个库房。两边的山不算高，沟底窄处二十多米，宽处七八十米，呈S形，南北走向。哨所在山沟的最北边，从哨所沿柏油路向南走1.5公里的地方，有一座桥。从桥沿西去的柏油路两公里的地方是连部。一道沟的警戒区域是哨所和桥之间。

    走到桥头，哨长对兵说：今晚你前半夜岗，我后半夜。现代社会什么都讲速度，咱们上岗也一样，要速成。我就带你一趟，你自己多走多观察多思考。哨长说完塞给兵一把手电筒，掉头朝哨所走去。

    黑暗一下子包围了兵，兵把手伸出来看了看，第一次真实地感觉到了什么叫伸手不见五指。兵浑身起鸡皮疙瘩，头发也竖了起来。从小到大，他最怕黑，在家时，从来没走过夜路，有时半夜起来去院子里上厕所，总得喊个人陪着。没想到现在……兵感觉一下子掉进了夜的窟窿里，心脏与不知名的鸟鸣此起彼伏着。一阵山风吹来，兵浑身哆嗦了一下，两眼湿起来，他想起了故乡的灯火，他抬头朝天空寻找，星星都不知了方向。兵心中涌出一股很重的失落。

    兵开始埋怨哨长，第一次带岗就这么短的时间，好歹才来哨所的啊。兵想，哨长肯定是在山沟里待时间长了，人也冷漠了。兵对哨长的感觉一下子冷了。

    兵有些恐惧，但是手中的钢枪却让他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安慰，有钢枪在手，怕什么？兵想起下连队前的那次教育课上，连长说过的一句话：什么东西都害怕枪。何况还有手电呢？手电光，那就是黑夜里的一盏灯火，它能照亮脚下和前方的路。那些话让兵壮了胆。兵用手电光照了照四周，一草一木都看得很清楚。兵亲吻了手电筒一口，高兴起来，再黑的夜只要有灯光，便不是夜了。哪里有害怕的东西？害怕都是自找的。

    兵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他打着手电沿着柏油路认真地检查每一栋库房，不知不觉中，兵走回了哨所。宿舍里的灯亮着，他推门的同时，喊了声：班长。哨长的声音没有响起，他仔细看了看，屋里根本没有人。兵想：这么黑，班长会上哪儿去？

    兵喝了一杯凉开水，然后推门出来沿着柏油路继续巡逻。快到桥头时，手电光慢慢地暗了下去，一会儿就没了亮光。手电是充电式的，说没电一下子就没了。手电光一下子没了，兵感觉黑暗更重了。偏偏北风在这时候呼呼地刮了起来，害怕的感觉再一次侵袭了兵的全身。

    兵想，摆脱害怕的最好的办法是回哨所，哨所外头有盏灯一直亮到天明，看见灯光，就不会害怕了。兵这样想着，迈开步子加速朝哨所走去。

    风呼呼地刮着，兵加快了步伐。走着走着，兵的耳朵里传进一种动静，兵竖起耳朵，听出来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兵能感觉到声音就传自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

    怎么会有脚步声？兵的毛孔陡地竖了起来，他轻轻地闪身蹲在路边的一丛冬青树后。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兵一下子卸下肩上的钢枪，大吼一声：谁？没有回音。兵又大吼一声：再不说话，我就开枪了！兵边说边拉开了枪栓。

    是我，别开枪！

    兵听出是哨长的声音，声音很急促。

    班长，你这是干什么？兵问。

    第一夜上岗害怕吧？

    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不过，你这样跟着，我的肝和胆都快掉出来了。

    我……我是怕你害怕，所以一路跟着你……哨长轻轻地拍了兵的肩膀一下。

    兵没有说话，心中却长出一种叫感动的东西。

    后来的日子，每当兵上岗，都会隐约听见有脚步声一直跟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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