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志强

    国王忽发奇想，打算随便找个王宫外的居民来他发现的地下室（地下室里，两人一起进，奇迹就会发生）。国王脱去王袍，穿上便服，支开了侍卫和随从，从王宫的小侧门出去。他悠然散步，观察沿街的景象。

    走着走着，他看见了一个捡破烂的老头儿，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最后，问：老人家，请问，你认为普天之下，谁最快乐？

    老头儿说：还用说，当然是国王。

    国王说：你见过国王？

    老头儿摇头：我怎见得着！

    国王说：那么，你怎说他快乐呢？

    老头儿说：国王是一国之主，百官尊奉，万民拥戴，他要什么有什么，他做什么就能做，还不快乐？

    国王说：我带你去王宫见识见识。

    老头儿说：我一个捡破烂的老头儿，怎有这个福分？

    国王就带着老头儿进了王宫的小侧门。老头儿有点慌张，可国王安慰他，说：我自会安排妥帖。

    他俩来到了地下室。老头儿察觉自己在孤单单地站着发愣，只一会儿，五六位美貌的宫女翩翩前来，说：陛下，您沐浴更衣吧。

    老头儿一时云里雾里，浴池漂浮着花瓣，芳香扑鼻。浴毕，宫女替他穿上了王袍。宫女拥着他，百官不知何时已在恭敬地迎候他了。丞相催促他决策政务，他却懵懵懂懂，随口了断，可是，政事仿佛没完没了，弄得他厌倦起来。史官已悄悄记载了他的过失，群臣议论纷纷，还不断提出意见。

    时光不知不觉流逝，老头儿仿佛落入一个旋涡，尽管餐餐羊肉（各种手艺），他饭食不香，大概是肠胃消受不起，他竟腹泻。宫女仍温柔周到，面带微笑，绕着他伺候，可他还闷闷不乐，眼见一日一日消瘦。

    夜里，老头儿享受了宫女的温情，身子如同掏空了一般，他还是难以入眠。时而想：我是真正的国王，还是捡破烂的老头儿？他好像一会儿跑到国王的角色，一会儿又串入捡破烂的角色，竟弄不清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可他却躺在御床上，这一点，似乎证明他是国王。

    一天，宫女问：陛下，您有何忧愁？

    老头儿说：我恍惚觉得自己是个捡破烂的老头儿。

    宫女笑，说：陛下，您乃尊贵之体，捡破烂的充其量是您的不起眼的子民。陛下可能欲出宫散心吧？

    老头儿说：这里，整天有事缠着我，还是出宫走走吧。

    宫女送他出了王宫的小侧门（他还是恍惚着，自己现在是进门，还是出门）。他清醒的时候，阳光已透过土坯屋的一方窗棂，落在他的床前，一切都仿佛凝滞不动了。

    老头儿看见了自己躺在炕台上，羊皮的盖被散发出羊骚味，他闻着很亲切。还有屋内堆积起的破破烂烂，气味很怪。他周身骨头疼痛，又说不出具体哪个部位，跟挨了一顿乱打那样。

    穿便服的国王站在老头儿的炕前。老头儿也想起了他。

    国王说：感受如何？

    老头儿说：不知挨了一顿谁的揍？我是不是在做梦？我当了国王，如果国王的滋味真是那样，那有啥快乐？你能告诉我，国王真是那样生活？

    国王说：哈，我也干了捡破烂的营生，我想捡就捡，想不捡就不捡，只是肚子老是饿得慌。

    两人都笑得捂起肚子。临走，国王表示了要赏赐他，但是，国王没挑明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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