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眸光一向是执拗不屈的，这样望着灯遥遥发呆的模样他倒是不曾见过，静谧淡漠的像是一只开在悬崖峭壁上的蓝百合。
沈夜远远的看着，等风转凉了吹的他腰间环佩叮当作响，他才回神，而江九衣也闻声朝他看了过来。
他在她静默的目光中走了过去，站定后目光却是盯着那盏水晶灯：“很好看吗？”
江九衣随着他转向了水晶灯，可那目光却分明遥远的像是透过了灯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比起我们雪国的冰灯差远了。”
沈夜闻言有些诧异，转瞬又勾唇一笑：“冰灯再美也不过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江九衣道：“越是长远的东西越是难以让人珍惜，就像是我能记住那年的冰灯，陛下想要记住这水晶灯却难。”
沈夜听出了弦外之音：“你记忆里的冰灯是谁送的？容若还是容瑾睿？”
再次听到容瑾睿这个名字，江九衣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容瑾睿……”
“他么？”沈夜却是一笑，不再多言，目光遥远而深邃。
当日晚，江九衣便回了碧华殿，因为今晚沈夜去了新纳的妃子的寝宫。
兰格儿自从上次被训斥以后，便在没有人无故调用她，于是她也便在江九衣身边伺候的殷勤。只是江九衣美美看到她都不怎么愉快，常常便让她在门外候着。
晚上兰格儿又自告奋勇的要未江九衣梳头，江九衣不知在想什么事情出神，一时之间倒也没有回绝她，于是她也便伸手拆了她发上几只细碎的银簪，将那一头倾泻的乌发放了下来。
等江九衣回神的时候也不好在说什么，便由着她去了。
犀角梳轻柔的梳在发间很舒服，江九衣用手支着脑袋有些昏昏欲睡。
“九姑娘，听说陛下今夜去了后宫？”兰格儿细细软软的声音传了出来。
江九衣并没有多少在意，随口应了声是。
兰格儿站在江九衣的身后，犀角梳有些心不在焉的插在她的发间，又小心的用眼角从镜中窥得她的神色，见她并没有什么异样，她才又继续试探的问道：“那九姑娘可知道陛下今夜宿在哪位姑娘的宫里？”
江九衣半垂着头，悄无声息的睁开了眼睛，然后清清淡淡不带情绪的声音传了出来：“不知道。”
那兰格儿并没有察觉到江九衣的异样，只抓着梳子从镜中怜惜一样的看着自己的脸：“奴婢倒是听说，陛下去的是尚书大人的嫡女祝之双那里，那祝姑娘我前些日子见过，长得也就一般，比起九姑娘可要差远了，能得到陛下的垂怜，靠的不就是她那做尚书的爹吗？若不是丞相的女儿前些日子被辱，哪儿轮得到她在这里风光体面？”
江九衣终于抬起头来，目光冷不丁的在镜中和兰格儿的撞在一起，兰格儿一慌，失手扯了江九衣的头发，忙惶恐地低头认错道：“奴婢失言，九姑娘莫怪……”
江九衣冷笑：“我以前倒是不知道你哪儿里来的这些好手段，在这幽禁皇宫之中你消息倒灵通。”
兰格儿本就心慌，又怕江九衣以为她是故意刺探情报的，忙开口将自己撇清道：“九姑娘，并不是奴婢有意刺探，只是奴婢平日里做事的时候听下面的那些奴才碎嘴而已，这不觉得替九姑娘可惜，所以才随口叨唠了两句……”
江九衣的目光却是凛冽的直透骨髓，让兰格儿目不能视：“你是为我觉得可惜，还是可惜你自己？少在我面前耍心机，上次我已经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没本事把握，怨不得旁人。”
江九衣说完便从她手中多了犀角梳，态度冷厉：“下去吧。”
兰格儿愣了一下，眸中立马晕上了一圈水雾，虽是不甘心却只能行一下礼，道一句是，然后退了出去。
江九衣冷眼看着她出去，才从妆台上麻利的抽出了一条丝带，将黑发整个束在脑后，随后跟了出去。
夜色已深，月光如同一盘晶莹的翡翠冻子，远远的罩在天空中，余晖万里，清韵不散。
番石榴又大了不少，有些甚至已经裂开了小嘴，静夜里往那里一站清新宜人，江九衣瞥了那红彤彤的石榴一眼，顺手摘了一个放在怀里。
她在院子里踱了一会儿，花园里开了不少秋花，红黄青蓝纷扰一片，江九衣走了过去，偏是弯腰看了园石角落里被压住的一葶小花，喇叭状的花身晕开淡淡的紫色。
江九衣将压在花身上的石头推了去，那花便随着微风颤了两颤，两滴露珠随风而动，尤其像是美人垂泪。
江九衣知道这花叫做夕颜，朝生暮死，极是低贱，可她在雪国见过最多的花也正是夕颜。
虽是短暂，却是不屈。
她是无缘做这夕颜的，为了生存她只能选择苟延残喘。
扶正了花子，江九衣便朝那宫人所居之处掠了过去，她的轻功很好，脚步轻的仿似小猫，优雅的步伐踩在朱瓦之间轻的听不出声音。
宫人们歇的晚，此刻房里还亮着灯，十几个人叽叽喳喳的乱作一团，嬉笑怒骂。
江九衣躺在房顶，静悄悄的掀了一片瓦，然后朝里面看了过去。几个姑娘似乎刚刚沐浴，排一流的散着头发晾着。
“兰格儿，大半夜的对着镜子照啊照的，莫不是心里想着什么？外面那印公公平日里看你的眼神可不太对呢，莫不是想与你结成对食？”
江九衣的目光看了过去，果然见兰格儿正在对镜梳妆，不过她听了那小宫女的打趣却是翻了个大大的嘲讽白眼：“我自是照给自己看的，要你们多嘴。”
说着便生气了一般转身上了床上，拉了被子盖住自己。那方才打趣的宫女见她生气忙又圆话：“说起来兰格儿的脸面可不比那祝昭仪差，只可惜了你没有她那样的好身家，若不然怎么会和我们这些人在一起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
她话音方落，旁边一人又驳道：“你说的也不全对，就像我们伺候的九姑娘，听说她是雪国人呢，不是找照样迷得陛下团团转，每日里都留宿在长乐宫呢……”
“嗤……”黑暗里却是传来一声不屑的嗤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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