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阁。
五次晨钟鸣是晃间寺召开集会论道的提示。
晃间寺是当今朝廷皇帝在十年前亲自下令建的寺庙。只因当时朝中暴乱，皇帝遭到多数朝中官臣刺杀，这晃间寺的不妄住持当年以自己的一只眼睛救下了皇帝的命，皇帝感激，问他有什么心愿。
不妄住持起初并不要求任何回报，只是秉持着一颗善心而已。可皇帝坚持，一定要报答他，不妄住持这才说出了他心中所想。
建造一座寺庙，不供香火，不需虔诚之人的朝拜，只想让那些一心向道的人有一个容身之所。
皇帝爽快答应，在朝中安定回朝之后便帮助不妄住持建造了如今的晃间寺。
虽然这所晃间寺并不主张外来人供奉香火，但却因是当今皇帝亲自允诺建造的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这些年这骚动虽说是息下了不少，但在晃间寺建立初期的早些年，这里可谓是一处是非之地。
本是想安静的收容一些向道却无处可去的人，却是不想因皇帝的亲自出面支持而闹出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早年前的骚动闹到皇帝面前去，皇帝震怒，觉着太过委屈不妄住持，便想着再做些什么来补偿他。
不妄住持婉拒却是态度坚决，终于在住持自己的打理下让晃间寺脱离了众口非议的当口。
但，也是由此，晃间寺中的规矩十分繁多，对各种时辰的把控也极为精准，几乎不许寺中任何人犯错。
虽有这么一重严厉的规矩在，可真心向道的人不少，住持也需要一人来继承衣钵。晃间寺的规模越发扩大，寺中修行者也越发多起来。
这是不妄住持一直所想，也从没觉得外界尚且存在的非议有什么不好。
但，晃间寺中的修行者一多起来，寺中的清明风气也就不免稍稍被影响。
不妄住持主张的是修行靠个人，加上他现在年岁已大，根本没有太多的精力足以顾忌到寺中的每一个修行者，近年来与晃间寺的大家相聚论道的次数甚少。
而在几年前，不妄住持的得意弟子十方出了件受人非议之事更是伤了住持的心，眼下就更是少有出现在众人面前。
所以这次的晨钟鸣五次才会这么被重视，乃是不妄住持终于露面与大家集会论道了。
而在大家见到不妄住持后，住持一言不发的神色让准时到的修行者们不敢多言。
坐在后排的修行者纷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部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没人敢上前同住持说一句话。
放眼望去，一诺阁中整齐坐满了晃间寺的弟子。
衣着装束全部统一，没有丝毫差错，而唯一让不妄住持神色不好的点就在他的得意门生十方还未到场。
在十方那件事还没发生之前，他一直都是晃间寺中的标准，一切都向他看齐就是了。
可，就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十方整个人都少了一分精神，眼下论道集会未到是不妄住持万万没想到的事。
而就在众弟子已然在后头小声议论开来之际，十方到了。
明显是跑着赶过来的，束起的发没有其余弟子那般工整，还隐隐带着外头小雨的轻珠。
十方一赶来便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尽管全部的人都在等他看他，他却没什么话要说。
等论道会结束后，十方也没有像从前那样留到最后一个才走。
在人群中听见不少谈论他的言论，以他狂妄自满之言居多，还有不少人对他表示惋惜，总归都是些局外人对他表面的评价罢了。
十方他，不甚在意。
“十方师兄需要帮忙吗？”十方身后传出一个年浅少年声音。
回身一看，乃是前不久才入到晃间寺的小师弟。
十方有些不在状态，没怎么认真去听那小师弟的话。小师弟也看出来，便再指一指他手中的那本经书，小心翼翼道：“十方师兄平日里要修行的道法肯定不少，抄经书这种事情就让我来代劳吧，十方师兄意下如何？”
十方这才回神，瞧一眼手中的经书。
说到抄经书一事，是刚才在论道开始前不妄住持对他迟到的小小惩戒。将经书抄二十遍，只给一个时辰的时间完成。
十方面色依旧平淡，“多谢好意，不必了。”
“哟哟哟，小师弟这么快就要巴结住持的‘得意弟子’啦？”后头又来了一名师弟，名叫九山。
小师弟闻言便立马垂头一分，很是难为情的样子。
十方不欲与九山相争，没多说什么只打算先离开。
但，九山却没有要让他这么轻松就走的意思。
九山一脸不屑的看着十方，再是不屑开口：“十方师兄是看不起我吗？怎么话还没说到两句师兄便要走了？”
“你先走吧。”十方对小师弟说，小师弟便马上走了，实在是不敢招惹这位九山师兄。
说到九山，这可是个十足的善妒家伙。
九山与十方一样，都是晃间寺最开始被不妄住持栽培的一批弟子。与十方相比，九山的悟性颇高，却因他善妒这一点而错失了大弟子的地位，从那时候开始九山便一直争对十方。
十方心知肚明，其实不想与任何人争执。
“把闲杂人等打发走了，师兄可以跟我说几句实在话了吧。”九山问。
十方也不答，只想看他要做什么。
九山开口：“师兄在一众师弟中的名望早不如从前，几年前又出了那样一桩事，你看今天住持都不怎么搭理你……这大弟子一位，师兄是不是该主动退下来了？”
十方神色淡漠，“大弟子一位是身外之物，师弟想要，便给师弟好了。”
九山因他这句浅浅淡淡的话顿时被激怒，刚想发作一番，不远处又响起来钟声才阻止了他。
离开之际，九山还不忘说两句难听的话：“我就是讨厌师兄这副淡泊一切的模样！师兄就等着瞧吧，即便不要你给我也可以坐到你的位置！”
钟声再响，乃是召集寺中弟子们去研习早课了。
十方被罚抄二十遍经书，只能先回屋抄写完毕再去补上早课。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一只白毛小狐狸便一下扑向他怀中。
十方顿时绽开一分笑意，摸摸小狐狸的头，“睡醒了。”
小狐狸在他怀中蹭蹭，清脆又不乏幼稚的女声传出：“你可算回来了。”
“今天我哪里都没去，就听你的话乖乖在屋里呆着。”小狐狸一脸自豪的邀功。
十方听了微微一笑抱着小狐狸往写字桌边走去。
小狐狸瞧见经书和被他摊开的宣纸便问：“你要写些什么？”
十方将她放在写字桌一边，提笔开始抄写经文，一边温柔回答：“抄写经文二十遍，很快的。”
曾经的五千遍经文抄写他都抄过来了，如今的二十遍与之前相比也算不上什么惩罚。
小狐狸却是一脸的不高兴，撇了撇嘴，“那个住持就知道欺负你，你也真是好可怜啊。”
十方晓得小狐狸没有说住持坏话的意思，只是在表达对他的同情罢了。
十方继续温柔同她言，“也不是什么很坏的事情，抄写几遍也就铭记在心了。”
小狐狸趴在边上一直注视着他的动作，他默默抄写时很是平淡的神情。
这么瞧着瞧着自己就有些困了。
思绪有些被拉回到初遇十方的时候。
小狐狸步入自己已经反复做过无数次的梦境之中，而这个梦，便是与十方初次见面，被他所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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