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苏氏是个聪明人。

    老管家一说她就知道了。

    别说，如意这脸越长越像太上皇，可细小的许多方面，真的跟她是很像的。

    她当初怀孕的时候，有一阵子就不想吃饭。

    杜老大害怕饿着孩子，那时候差点没将她当成祖宗供起来。

    那时候她爱吃什么来着？

    杜苏氏早就忘干净了，只记得没过多久就好了。

    既然老管家没有明说，她也不好说的太过直接，便笑着说道，“怀孕是一日一个样子，听您说的，我觉得她倒是还好，不过这怀孕后口味本来就容易变化，从前爱吃甜，没准儿现在爱吃酸了，可伺候的人不知道，还只准备甜食，这就不妥，孕妇可说不上自己喜欢吃什么来，她都是吃到嘴里才知道自己原来想吃这个，或者想吃那个……，我记得从前我那时候就爱吃又酸又辣的，像是那胡辣汤，一顿里头非要喝两碗才够。”

    老管家是个妥当的，“劳驾您，您一说我都觉得这胡辣汤说不准能对了她的胃口呢，只是做法？”

    杜苏氏笑着道，“这简单，就是寻常清水汤或者排骨汤或者鸡汤都行，干豆腐、黑木耳、葱姜丝、海带丝都准备些，有那鲜虾仁也备下点儿，粉条泡好了，吃足了水，胡椒顶好用黑的，这个辣味足，再就是面筋，这个要多准备些，顶饿，做好了面筋，就可以做这胡辣汤了，等锅里的汤滚了三滚，放上醋出锅就行。”

    老管家用心记了，笑着说道，“这胡辣汤平日里也在外头吃过，要不是您说，老朽竟不知道还有这么多道道，受教了，今日不打扰了，告辞。”

    杜苏氏站起来送客，远远的看着老管家的马车走远了，才走回院子。

    她想闺女了，如意从小爱吃面筋，她这当娘的做面筋向来做的好。

    天色虽然还早，杜苏氏却洗手准备着做汤了，她做的闺女吃不到，也权当吃了一回了吧。

    做好了汤，杜老大带着儿子们还没从地里回来，今年他们种了一亩地的花生，这爷仨现在天天去地里侍候着。

    杜苏氏解下围裙，洗干净手，点了三炷香，插在菩萨面前的香炉里头，双手合十喃喃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

    ※※

    钱太傅今日在家等着，老管家回来后将话一五一十的说了，钱太傅也没闲着，立即就进了宫。人年纪越大，也就越明白子嗣的重要性，他虽然不赞同奢靡，但是孕妇该当别论。

    很快如意的面前便出现了一碗散发着酸辣味道的胡辣汤。

    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她拿起调羹小心的舀了一勺子，等胡辣汤的香气钻到鼻子里头，突然就有了食欲。

    宫里的厨子总算是找到了方向，这做菜再也不漫无目的了，而是朝着辣跟酸上头靠，从前做鱼都是红烧，现在改成酸辣鱼，炒青菜也知道先放辣椒炒香了，最后出锅前搁上醋调味。

    陛下的口味带动了整个御膳房，连太上皇都忍不住用了几回辣菜，然后就不敢再吃了，他吃多了辣，更衣的时候很痛苦哇！

    如意的胃口一开，薛礡云也跟着欢喜不尽，无他，吃的香了，如意再不乱发脾气了。

    从前她对他自然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可在朝臣面前，当然还是竭力克制着，薛礡云不怕她发脾气，而是怕她克制出毛病来。现在如意心气顺了，在朝臣面前不用克制，也能心平气和，薛礡云是高兴这个。

    如意十分喜欢胡辣汤，曹御医虽然不建议她每日都喝，但是隔上一日喝两碗还是允准的。没过了几日，钱太傅单独来见她，偷偷摸摸的带了一小袋花生，有点尴尬的说道，“今年的新花生，请陛下尝尝吧。”再多的话他是不肯说了。

    今年风调雨顺，算是一个丰年，连太上皇都说这个孩子来的好。

    如意笑着道谢，命人拿去御膳房做胡辣汤用。

    进了七月，天气更热，她虽然难受，却没有再嚷着用冰。

    薛礡云开的药堂里那些个求子的，有一多半都怀了身孕，求子秘方的名声总算是传了出去了，可谓是一方千金。

    当然也有人眼红，没打听清楚就想找事的，直接被药堂的掌柜扭送到衙门，打听清楚了也就没人来找事了。

    薛礡云只是出了点子，具体的开方调理当然还是隐在幕后的曹御医，病人能不能接，也都是曹御医说了算。

    因此头一拨可以算账的时候，薛礡云直接分了一半给曹御医。

    曹御医只收了三成，“生意能做成，是你打理的好，以为我不知道呢，打点人也是花钱的，陛下还要给官员们发俸禄呢！行了，拿钱去哄陛下开心吧！”

    薛礡云便将钱全都给了如意。

    七万两啊，如意高兴坏了。

    今年各地的兵力换防，有了这笔钱，换防也能顺妥些。

    如意的高兴太昂贵，次日起床之后就不高兴了。

    都城里头出了一件事。

    等如意知道的时候，事情虽然没有尘埃落定，但是也差不多高潮结束了。

    事情牵涉到三位阁老，一位国公，原本事情本身并不大，可就是因为一堆要人涉及里头，便成了令人瞩目的案子。

    今年的状元郎姓莫，莫少蹇，柳州人士，年仅二十一岁，可谓有才，当然他还有一点貌，让人一见就觉得书卷气扑来。高中状元后被翰林院的学士史明相中，将家中的小女儿史湘冉嫁给了他。

    莫少蹇此人如意也见过，不过本朝的状元并没有后世那么吊炸天，有的是蹉跎了的，因此如意也没多么在意，吏部上了折子将他点了正七品的承事郎一职，她当时只觉得这品级有些高，但因为是她登基以来的第一个状元，便也就同意了。

    莫少蹇回家成亲后归来，将家小也一并带来了京城，他还有个弟弟今年十六岁，原本在家跟着父母务农的。

    却说史湘冉本来跟莫状元新婚是很恩爱的，可等见了弟妹便不开心了，弟妹捧着一个大肚子，年纪明显的比莫小弟大，且弟妹那看自家相公的眼神儿也很是关怀，这就让人受不了了。

    史明虽然只是个小小的翰林，手中没什么实权，可他叔叔是现在的阁老兼礼部尚书史志，史明本身也是进士出身，史志平时对这个侄子是很照顾的，就是史湘冉成婚，因为嫁给的是当朝的状元，史志特意请了成国公高睿（高素他儿子，高证他爹）当这个证婚人。

    而且史明娶的是同样是阁老兼户部尚书王敬的庶女，虽然是庶女那也是亲闺女不是？史湘冉小姐有个阁老的外祖父，还有个阁老的伯祖父，身份是很拿的出手的，而且因为母亲是庶女的关系，也没让她成长成为一名天真的无知少女。

    史湘冉那时候已经成婚，小姑娘也有心眼儿，见弟媳妇偶尔与自家相公有说有笑眉来眼去的，心里虽然不高兴，可也没有立时发作，而是使了人悄悄去了莫少蹇柳州老家去打听。

    一打听自己也吓了一跳，心中那个恨啊，原来这弟媳妇是莫少蹇的童养媳，后来莫少蹇春闱高中之后，莫家一家人觉得翻身在望，又加上莫少蹇年纪不算大，便想将童养媳顺给老二莫小弟，然后让莫少蹇攀一门好亲。

    莫家人想的很好，运气也不错，可惜莫少蹇不是十四五岁，他二十多了，自己的童养媳，虽然没有拜堂，可打小知道是自己的媳妇的，能忍住不下手？春闱之前他压力一大，便跟半推半就的童养媳成了好事。人家的能力比薛礡云强，一击即中。

    莫小弟其实并不想接收嫂子，他当成嫂子尊敬了很多年了，可父母亲逼迫着，他无奈也接收了。

    童养媳姓郝，姑且称之为郝氏，郝氏跟莫少蹇春风一度，有了身孕，起初是害怕的，可莫少蹇中了状元了，她就差一步就是状元夫人，这会儿被莫家二老逼着嫁给莫小弟，心中的害怕顿时成了委屈、愤懑。

    郝氏本是想拿着身孕搏一搏的，奈何富贵比孙子更吸引莫家二老，要不人家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么，养个状元不就是为了富贵一场？！孙子谁生不是生啊！

    二老本想趁着孩子不大，逼着郝氏坠了胎，郝氏却不想跟莫少蹇断了，好在这么多年她伺候着莫少蹇红袖添香，自己也算是半工半读，多少有了点心机，便对着二老哭诉，大爷聪明睿智，这孩子说不得也随了他父亲，将来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若是我们莫家父子二人都是状元，那该是多大的荣光啊！总之，就是留下孩子，说不得将来就能再同如今一般光宗耀祖一回。

    对于一个个体而言，莫小弟是绝对不喜欢养自己大哥的孩子的，就是这个媳妇他也不见得喜欢。

    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对于莫家这个整体而言，莫小弟虽然是主要配角，但是仍旧没有什么决定权，莫家需要莫少蹇攀一门好亲，需要史湘冉，需要富贵前途，需要有人接收郝氏，顺便接收郝氏肚子里头的孩子，莫小弟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本以为进京之后，事情就算抹平了，乡间虽然知情者众多，但大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有那偶尔知其二的也不知道其一，等史湘冉成了亲后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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