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愣半刻之后，直到百里摇光也被夏夜一掌弹开，飞身跌落到安阳玉脚边，他才醒悟过来。顾不上百里摇光，安阳玉飞身逼近，刚才在背后结好的印也因为夏夜的突然出现而打乱了方寸。
“是你？”摩鸢恨恨地看着夏夜，那眼神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剥。
“就是我。”夏夜微微一笑，妖力绵软起伏，若隐若现，打在摩鸢身上，却又是异常浑厚。
“不，你不是！你是谁？！”摩鸢尖叫着，刚才还淡定从容的表情如今在见到夏夜之后，竟然变得异常慌乱起来，手忙脚乱地应付着夏夜纷至沓来的妖力侵袭，刀子一般的妖力毫不留情地划破摩鸢的肌肤，流淌出裹着黑色气息的鲜血。
“我是。”夏夜轻声说，手上却丝毫没有松懈。
灯无远远地站在客厅门口，看着夏夜步步紧逼，步步上风，眼底却并没有笑意。
与他有相同感觉的，还有安阳玉和百里摇光，安阳玉在栖身跟进，刚刚靠近夏夜的背后就立刻被夏夜反手一掌打在胸前，软绵绵的，不疼，却只是将他推向了战局边缘。
她究竟想做什么？
那一刻，安阳玉被夏夜狠狠推开，他茫然地伸出手去，却只能看见夏夜的转身，墨色长发在指尖只停留了片刻就立刻被吹开，安阳玉抓了个空，心头却失落地疼痛起来。
“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摩鸢方寸大乱，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夏夜脸上看到了什么，只是看见她双手捂着自己的耳朵，拼命摇着头，抬起脸来的时候，众人惊愕地发现她竟然泪流满面。
“我是，我怎么不是？”夏夜依旧轻声说着，不再继续用妖力逼迫，只伸手往背后一放，朝灯无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灯无明白，反手一推，将一把长剑远远抛出，夏夜轻巧转身，长剑在手，双指重重擦过剑身，在剑尖狠狠一弹，寒光毕现，叮咚作响。摩鸢更是捂紧了耳朵，满目惊恐，刻满哀伤。
夏夜轻笑：“是，我是要杀你，多年以前，在遇到你的时候，就该杀你。”
“你……当真要杀我？”摩鸢愣愣着，一行清泪倏地滑落。
“是。”无情的答案。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你要杀我？你要杀我！”摩鸢大笑着，眼泪如同决了堤，汹涌而出，空气之中，大雨之中，哀声遍野，浓浓淡淡，最后都混着雨水流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夏夜手握长剑，挺直脊背，大雨从头顶打落，顺着她的长发，在最后一颗雨珠滚落的时候，长剑忽的舞起，一道极美的剑花在雨中炸开，裹挟着晶莹剔透的雨珠，挥洒，旋转，笔直刺入。
摩鸢，竟是躲也不躲。
“嗤”一声，金属擦过皮肉、刻过骨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明明是那么轻那么轻，可听上去，为何如此刺耳？
“心，碎了呢！”摩鸢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上开出一大朵血花，抬头，眼神涣散着，红唇微启，轻轻柔柔地说。
“是，可疼？”夏夜面无表情，淡淡问。
“我好久……没有体会这种感觉了，好久……好久……”摩鸢轻声说着，兀的，她狠狠往前一挺，长剑又刺入她身体半寸，鲜血奔涌的愈加汹涌了，可摩鸢却并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只是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朝着夏夜走去。
夏夜笔直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摩鸢靠近自己，沾满了鲜血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那双火红色的眸子里或许沾满了无辜人的鲜血，或许曾冰冷得就连握着火炭也热不起来，可如今，她抚摸着夏夜的脸颊，却那般轻那般轻……
“绯卿……”摩鸢轻声呼唤着，把脑袋轻轻靠在了夏夜的肩膀上。
“这回……你是真认错了。”夏夜歪头，在摩鸢耳边说。
手中长剑狠狠一刺，全部没入摩鸢的身体，一大半的剑身从摩鸢后背刺出来，摩鸢闷哼了一声，却笑了，笑得很温柔：“那又如何？”
“一直都认错，从一开始，就没有认对。”夏夜伸手推开摩鸢，慢慢地，将长剑从她身体里拔出来，随后伸手在自己脸上轻轻一抹。
摩鸢愣了一下，却只是愣了一下，随后又笑了，摇摇晃晃地退后几步，嘴里喃喃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哈哈哈哈……”
没等夏夜说话，摩鸢又说：“他不会来了，对不对？他不会想要见我了，对不对？就连要杀我，他也宁愿把东西交给别人让别人来杀我，也不愿见我，真狠啊！你们都太狠了！我就算杀那么多人，也没有你们来得下手狠毒！”
到最后，摩鸢几乎是用吼的，生生呕出一口血来，胸前的伤口也开始渐渐扩大，一团火红混着莹白色的散碎光芒从那伤口里纷纷扬扬飘出来。摩鸢捂着胸口，咬着牙关，一点一点往下弯去。
夏夜站在她面前，只冷冷看着，不发一语。
梧桐园对面的街道上，那月白长衫的男子负手而立，没有人能看清他眼底究竟藏着什么样的感情。他手上撑着一把巨大的伞，避开了那些寒冷的水珠，他缓步而来，脚不沾地，如同谪仙，世俗尘埃似乎永远都没有染上过他的身、他的心。
摩鸢跪在地上，任凭雨水打落。
当那袭熟悉的月白长衫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摩鸢还是不敢相信，还是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缓缓抬头，那个男人俯视着她，没有居高临下的冰冷眼神，他只是那样，淡淡地看着她，一如往常。
他，对她从来都没有感情，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绯卿……”摩鸢最后一遍叫出这个男人的名字，一笔一划，都是心内滴出来的血。
绯卿不语，只微微弯下腰，伸手覆上摩鸢的头顶，她闭上眼睛，一颗泪滑落。在他掌下，一切都将化为平静，摩鸢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出来，不为其他，只为这个人能出现再看她一眼。
然后，死而无憾。
是的，死而无憾。
她在那个黑暗的封印里面待了那么久，什么仇恨，什么愤怒，早就已经随风而去了。
在那一片黑暗里，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只要能出去，哪怕最后是死，也要把他逼出来。她成功了，他最后还是出现了，虽然，是来亲手杀她的。
她不想要再去问绯卿究竟有没有动过心了，这是个很白痴的问题，像他们这样已经成为神祗的存在，早已经没了七情六欲，多此一问，徒添负担罢了。她竟然因为这个问题纠结了那么久，耗费了那么久，真是……真是这世间最可悲一人了啊！
夏夜握着长剑站在绯卿身后，他转身，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后舒展开来，伸手轻轻抚了抚夏夜略微冰凉的面颊，说：“你做得很好。”
“没你做的狠心。”夏夜淡淡说。
绯卿不语，只慢慢越过夏夜身边，走向灯无。
“许久未见，你看起来过得不错。”绯卿淡淡说。
灯无没回话，只默默与他对视着。
绯卿张嘴又要毫无感情地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身后有响动，转过身去的时候就看见夏夜重新握起了长剑，空气之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了那股朦朦胧胧的香味，安阳玉和百里摇光轻轻一嗅就立刻绷紧了神经。
吃过一次亏，现在又来第二次，众人不免有些心有余悸。安阳玉远远看着夏夜的后背，挺得笔直，明明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却好像隔了天涯海角。
夏夜刚才，好像叫自己……阿玉？
是吗，阿玉？
你回来了，夏夜？
似乎听见了安阳玉心里的话，又或者是感受到了安阳玉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夏夜转过身，微微地笑了下。
“真令人感动啊！”丰尧的声音从远处突兀地飘来，混杂着他身上特有的香味，以及那该死的焚香味，在看清他身后跟着的那个人的时候，百里摇光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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