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抚去她眼角的泪,安阳玉说:“是,你没有看错,那是狸凉。”
“可是,可是……”夏夜张嘴,发出一串低微的哽咽。
“没有可是,梧桐园的作用就在这里,我们……也没想到,狸凉他会是……”安阳玉垂下眼帘,欲言又止。
“我的小凤凰……”正当夏夜张嘴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熟悉而且还令人恶心,她扭头,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妖艳的脸。
安阳玉闭了闭眼,也扭过头去。
战场的中央,站着两个人,一个黑发飘逸,手握通体火焰的凤凰刃,一个明明白衣胜雪,却偏生给人一种妖媚之感。
“丰尧,你太让我失望了!”那还是年轻时候的安阳玉,少不经事,重感情,重义气,还是那个将丰尧视为过命兄弟的安阳玉。
他咬着牙,几乎咬碎。
夏夜站在身边,紧紧握着安阳玉的手,即便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但当他再次站在历史面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若不是因为夏夜的手还在手心里,或许安阳玉这个时候的手掌心里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了。
他握得很紧,几乎是无意识的,夏夜被他捏得生疼。
“安阳玉……”夏夜忍着轻声呼唤。
安阳玉手一松,吞了口唾沫,定了定神,回头笑着说没事,但他的脸色看起来可根本不是有没有事的样子啊!
突然发现,对于重温一遍当年的事情这个决定,安阳玉要比夏夜来得更为艰难和紧张。
夏夜轻轻捏了捏安阳玉冰凉的指尖,说:“没什么的,因为疼过那一次,有了记忆,以后就算再痛也痛不过那次了。”
“是。”安阳玉淡淡附和。
“为什么……要这么做?”战场之上,稚嫩的面庞上聚集了此生以来最复杂的表情,有痛苦,有纠结,有烦躁,还有蛋碎(路人甲:诶,好像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青的是面庞,白的是嘴唇,红的是眼睛,冷的是心。
“主屋逼我的。”丰尧微笑着,可笑容冰冷,眼底结成了霜。
他就站在那里,时不时有其他小妖冲过来,他挥手,干脆利落,拦腰斩断,黑色血液在他与安阳玉之间喷溅,模糊了两人的眼,也隔开了两人的距离,此后再见面,便是生死相拼。
安阳玉深呼吸一口气,不再说话,他不想知道具体原因,因为他清楚的明白那原因说出来一定很让人心碎,所以干脆不问,那丰尧也就省了口水说那些刀子一样的句子。
他举起了凤凰刃,笔直指向丰尧,闭着眼睛,淡淡说:“丰尧,你为的可是你自己?”
“是。”果断回答,没有半点犹豫。
“呵!”安阳玉苦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么?你想要妖王的位置,我却不能白白送给你啊!”
凤凰刃一挥而下,在地面上劈开一条手臂般粗细的裂缝,炸开一朵巨大的明黄色火焰,如一朵盛放的牡丹裹着刺眼的光,直逼丰尧双眼。
丰尧动也不动,双手垂在身侧,直到安阳玉几乎还差五步就到近前的时候,才缓缓举起右手,原本安静垂在脑后的长发瞬间张牙舞爪起来,一下伸长垂至地面。狂风似乎在他身边绕成了一个圈,包裹着他,将一切企图靠近他的大小妖物都卷了进去,瞬间支离破碎,残肢断骸如同落冰雹一般,噼里啪啦砸落。
安阳玉速度不减,凤凰刃一刀解决一个,却丝毫没有让一丁一点的血迹沾染上刀身,向下砸落的断胳膊断腿都被他一一躲过,不能躲过的直接一刀劈成两半。
“唰”的出现在眼前,二人之间仅隔一步距离。
气压低冷,丰尧扬唇,他道:“凤凰,即便我叛出主屋,你也仍旧是我的。”
安阳玉皱眉,并不说话,挥刀而上,破空之声响彻耳边。身形一闪,面前的丰尧竟然堪堪被砍成两半,却是个身体化作了齑粉,“啪”一下就摔碎在了地上,安阳玉皱眉,回身,却瞪大了眼睛。
身后站着一个六米多高的巨人,深红色的长发肆意拍打着,双目通红,额头上顶开两只犄角,闪着慑人的寒光。此人肤色暗红,虎背熊腰,胸前的衣服尽数撕裂,袒露出精壮的胸膛,红唇妖艳,如血一般。
“凤凰,这便是我的真身,死前得见,是不是觉得无憾了?”巨人轻轻张嘴,传出来的声音竟然是丰尧的声音,安阳玉大骇,不得已后退了两步,脚下地面在颤动,身边的小妖物们纷纷窜逃,却又被梧桐园的结界弹了回来,落到丰尧脚下,被生生踩成番茄酱。
忽的,红光一闪,摩鸢已缓缓停落在丰尧宽厚的肩膀上,她依旧笑得妩媚,纤纤玉手轻抚上丰尧的脸庞,笑说:“好孩子,真是外来的孩子好养活,你看看我们家那位,竟是帮着外人来反我。”
摩鸢没有指名道姓,但出现在安阳玉身边的狸凉已经心中澄澈了。
对于摩鸢来说,他的确是背叛了她,但对于整个狐族来说,狸凉却是在清理门户。
摩鸢作孽太多,恐怕这辈子加上下辈子也不一定能还得清。世人的确残忍,捕杀族类,只为一张光鲜亮丽的皮毛,但摩鸢更凶残,出没于午夜,随手便抓,不论对方是否无辜,先折磨得不成人形,然后活着剥去那一身皮囊,将人活活疼死。
有些还吊着一口气的,就用盐水从头顶浇灌下去,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如今还回荡在耳边。狸凉当时还不过是只几百岁的小狐狸,在人类世界来说,等同于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却每日被摩鸢逼着对那些人类下手。
狸凉清楚地记得,摩鸢不止一次掐着他的脖子,将他凑到那还在颤抖着的血肉之躯跟前,说:“看看他们,剥了外壳,里面还不是一样令人恶心?记住,给我记住!敢残害我族类,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记住!”
他永远忘不了,那被剥了人皮之后,鲜血淋漓、脏器外拖的躯壳,还有那让他每个晚上都尖叫着醒来的眼神,惊恐、苍白、遍体生寒。
“摩鸢,你没资格指责狸凉!”安阳玉向前迈出一步,挡在狸凉身前。
狸凉站在那里,恍如一根木头,他全身上下都被血侵染了,看不出有没有受伤,也看不出他现在是否还有力气再战。安阳玉稍稍扭头,用余光瞥着狸凉,他微眯着眼睛,苍白的脸隐藏在那一片血腥之下。
正当安阳玉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只手搭在了他肩膀上,安阳玉扭头,却见夏吾,也就是如今的老校长,凝重着一张脸说:“摩鸢,如今你我两败俱伤,看看这遍地的尸首,你当真认为毁了梧桐园,就可以永世不被封印了么?”
摩鸢与丰尧对视一眼,随即二人都笑了起来,震得几人耳膜生疼,饶是充当看客的夏夜和安阳玉也忍不住皱了眉头,往后退了几步。
站在安阳玉身后的狸凉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咬着牙,每次只要一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他就能想起那些人的惨叫声,如跗骨之蛆,终生追随。
这也是为什么,狸凉在那么多年之后,总是不习惯早睡。
不是睡不着,是不敢睡,因为睡得早了,会被那残忍的女人拽起来,去看那些残忍的不知道该不该被称呼为尸体的躯壳。
“夏吾,你打不过我,你还不够。”摩鸢虽然只是微微笑着,但笑意里面的嘲讽意思足够明显。
夏吾并不说话,只冷冷看着摩鸢,随后“噗嗤”一声,捂着嘴趴在了安阳玉肩膀上,笑得直抽抽。
安阳玉抽搐了一下,一直冷漠着的狸凉也纳闷了,所有的眼神都在瞬间聚集在他身上。
站在梧桐园外的安阳玉也忍不住抚了抚额头,说:“你知道他当时说了句什么话吗?”
“什么?”
“他说……”安阳玉抿了抿嘴,很是哀怨地看向梧桐园里面:“你这么逗逼,你族类子孙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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