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玉哼哼唧唧捂着胸口,明明已经不是很痛了,但他还是从牙齿缝里抠出了那么几颗血珠,然后就理所当然地享受夏夜投射到他身上的关切的眼神。但看灯无一脸无辜,安阳玉又平缓了心情,忽然发现自己真的……
很幼稚!
“灯无,你叫灯无吧?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夏夜忽然打开了话匣子,扭头眨巴着明亮的眼睛问。
灯无扭头看着她,却没有回答。
夏夜自认为讨了个没趣,耸了耸肩也不说话了。
“这个名字……很奇怪?”灯无忽然问。
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的磁性,很有一种历尽沧桑的味道,夏夜不得不承认,她的耳朵在那一瞬间好像有怀孕的征兆。
“嗯,也不算太奇怪啦!”虽然夏夜很惊讶他竟然会回答自己那有点无理取闹的问题,但心里也有那么点点受到尊重的感觉。
先前因为巫阁子的事情,夏夜一度认为灯无是一个很残忍的人,或者说至少会是说起话来阴狠无比,又或者是像丰尧那般外表美艳内心狠毒的人,可刚才那一番从地底下爬出来的举动,着实让灯无在夏夜心目中的形象瞬间崩塌。
不过还好,他不是那样的人。
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包裹在灯无手掌心中的手,夏夜想问,但闭了嘴,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从身体另一边传递过来的强烈视线。
好吧好吧,接下去可有的热闹了。
站在梧桐园门口的时候,灯无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着百里摇光房间的窗户,老校长正微笑着站在那里,对于灯无紧紧抓着夏夜的手不放的这个事情,他并没有过多的问题想问,或者说,他压根儿就没想问。
百里摇光的房间里。
狸凉已经让出了床边的位置,灯无一声不吭站在那里,一双褐色的眼睛紧紧盯着百里摇光腰腹间的伤口,那些个虫子似乎是感应到了灯无的到来,扭动得更为剧烈,似乎是害怕、惊恐更多一些。
修长白皙的双指一下插入伤口深处,狸凉见了都不禁心惊肉跳,这么没有前奏的直接粗暴,他忽然间有点理解有其师必有其徒这句人类俗语了。
百里摇光虽然还在昏迷中,但被两根细长手指插进肚腹里搅动这种痛苦的事情还是让他有了些微肢体上的感觉,粗厚的眉毛挤到了一块儿,原本苍白的脸上如今更是冷汗密布,他哼哼着,眼睛紧紧闭着。
夏夜看得几乎呆了,抓着安阳玉的胳膊躲在他身后,若不是亲眼看见,她真的不会愿意去相信这么一个长相清秀的男人竟然会做这种简单粗暴的事情,他下手根本一点犹豫也没有,似乎早就已经瞄准了,只等站在百里摇光身边的那一刻。
“唰!”
顺带着一大片乌黑血迹,灯无从那破裂的伤口里夹出了一条一指粗一指长的虫子,其他蠕动的虫子与这条虫子相比较,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夏夜平生最恶心的就是虫子,黏答答的污血从虫体上滴落在被子上,百里摇光方才的剧烈颤抖平复了下去,灯无面无表情地夹着那条虫子,转身看向老校长,还顺势甩了甩。
“我能带回去养吗?”灯无低沉的嗓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
老校长眉毛一抽,随后甩了甩手:“随你。”
灯无也不说话,拿手指头捏了捏那条虫子头上的两根细小触须,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椭圆形的透明玻璃罐,把它塞了进去。软绵绵的虫子顺着玻璃罐一路滑下,在透明的玻璃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乌黑痕迹,然后顺着罐体缓慢游动着。
重新放回口袋里的时候,灯无抬头看了一眼夏夜,只不过轻轻一瞥,看似毫不经意,但夏夜却从中感觉到了不一样的东西,而安阳玉也警惕着一把抓住了夏夜的手,就那么堂而皇之地放在自己胸口上,昭示着夏夜是自己的人。
那种强烈的占有感让夏夜心里有种异样的复杂情绪,一方面告诫自己安阳玉不过是因为能够从自己身上看到另一个女孩的身影,决不能再对他有任何多余想法。但另一方面,夏夜却又希望安阳玉抓住了手就不要放开。
这样矛盾的情绪,已经在夏夜心里游荡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灯无还站在床边,这次他只是将手掌轻轻覆盖在百里摇光的伤口上,一道灰褐色的光芒顺着他的手掌心一丝一缕地慢慢钻进伤口里,伤口里凝结着那些乌血仿佛短时间内被点燃,发出了“噗噗”的沸腾声音。
百里摇光依旧睡着,只是时不时抖动一下身子,面上的表情看起来也不是很痛苦。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后,灯无把手收了回来,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到夏夜身边,二话不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然后径直拖着夏夜往门口走去。
“诶,干嘛?”夏夜惊惶,回头看了一眼被老校长控住的安阳玉。
“没事的,去吧!”老校长代替了安阳玉说了这句话,只温柔地甩了甩手,然后拉着安阳玉走去了百里摇光的床边。
一路沉默,灯无只将夏夜带到了隔壁房间,随着一声沉闷的关门声响起,夏夜懵懵懂懂地转身站好,问:“有事?”
“嗯。”灯无点头,他原也不是那么多话的人,也不是那么多事的人,但在小树林抓着这个女孩的脚腕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妖力,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
“什么事非要单独说?”夏夜木着一张脸,看起来很平静,一点也没有当初刚来梧桐园时候的心情波荡,她习惯了,习惯得很好,又恢复到了原来大事不惊小事不吓的状态上了。
“你不是人,却有人的味道。”灯无看着她,褐色的眸子里也同样没有任何波澜,就好像他们是同一类人,表面上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没有什么表情,没有什么起伏,但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躲过他们的眼睛。
夏夜,好像也是这种人,因为她说:“哦,是吗?”
情绪没有任何波澜,灯无也面瘫着,在沉默几分钟之后,他突然走近一步,凑过来说:“你好像不惊讶。”
夏夜抬头,对上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褐色眸子,然后淡淡反问:“为什么要惊讶?”
灯无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扬了一下嘴唇:“你看起来似乎也不太想知道自己是什么。”
毫无疑问,夏夜眼中迅速闪过了一道光芒,然后又迅速湮灭了,她说:“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知道,不过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我很乐意听。”
看着夏夜慢慢走去沙发的背影,灯无发现自己头一回不能看清楚一个人,很有趣,很有挑战。
“那么,吾说给你听,可好?”灯无凑过去,那么多年了,除了在面对老校长的时候会微微脸红之外,灯无没有对任何人笑过,而现在,他却对着夏夜微笑了,而且还笑得一脸纯良。
“愿闻其详。”夏夜坐好,抬头看着笑起来就人畜无害的灯无,也微微咧了一下嘴。
“你是一棵梧桐。”没有任何前奏,灯无脱口而出:“还是一棵浸了血的梧桐。”
夏夜刹那间僵住了笑容,仰起头,眸子里没有任何色彩,她只平静地反问:“凤栖梧桐,对么?”
灯无愣住,他知道她的意思是什么,但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能由他给出,因为他突然间觉得自己的直接粗暴真得很伤人,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褐色的眸子里倒映出夏夜哭不出来的脸。
“怪不得,我能看见那些记忆。怪不得,他不让我去那棵梧桐树。怪不得,怪不得……他早就知道吧?就只是瞒着我而已,是不是梧桐园里所有人都知道,就只有我不知道?呃?灯无?”夏夜低声喃喃了好一会儿,见没反应,就抬起头去看灯无,却发现他只是默默凝视着她,眸子里光芒闪烁,看不清本来面目。
“他们不知道,知道你身份的,就只有吾,还有先生,以及主屋的人。但他们不会告诉你,所以吾来告诉你。”灯无伸手按在夏夜瘦弱的肩头上,适才发现夏夜正微微颤抖着,刚才那一切的平静不过是一场假象。
“啊,是因为到时候了,对吧?”夏夜微笑着,抬起头。
那笑容太刺眼,灯无被灼伤了,不得不扭过头去,说:“吾知你心疼,情之一字,向来磨人。吾只能说,他非你良人,趁还未陷得过深,及早撤退,方为上策。”
说罢,灯无就背着手快步离开了。
“他非我良人,他非我良人……”夏夜喃喃着,抖动着双肩,突然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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