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暴风城的受害者们朝他们涌来。衣衫破烂、仍在沉睡的人们朝卢肯、索拉和少校围拢过去。他们都尖声述说着某些可怕的事件，而且不知为何将之归咎于他们三个。更糟的是，尽管他们双眼紧闭，却精准无误地向三人逼近。

    “我们该怎么办？”卢肯问。

    “我们战斗！”兽人咆哮着举起了斧子，“如果不战斗，他们就会撕碎我们，蠢货！”

    “他们是无辜的人！”玛丁雷少校责备道，“如果他们是你的同胞，你还会这么做吗？”

    “会的……因为必须这样。”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少校露出了理解的表情。但他仍旧摇了摇头。

    “狐血！带上她，去看看暗夜精灵那边出了什么事！”最后，玛丁雷命令道。

    “但这样的话，你就是一个人……”

    两个人类对视了片刻。卢肯终于明白了，玛丁雷想避免这些索拉和这些受害者发生冲突，因为即使她最终寡不敌众，也会让对方伤亡惨重。少校明显期冀泰兰德和布罗尔的努力能带来某种奇迹。

    “过来！”制图师对兽人说。索拉有些惊讶制图师命令式的语气，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而少校挥舞佩剑，努力扩大他和那些梦游者之间逐渐缩小的空隙。

    他们刚进入旅店，一个手持伐木斧的矮胖身影便冲向了卢肯。

    “这儿是俺的农场！”那人喊道，“俺不会让你烧了它！”

    多亏了索拉，那把斧子才没有斩入卢肯的胸膛。她用斧柄挡住了那一击。梦游者转身面向她，他紧闭的双眼令人不安，表情带着惊人的怒意。

    梦游者挥斧砍向兽人，索拉灵活地避开斧刃，施以还击。

    “不！”但卢肯没能阻止她。

    她的魔法战斧在对方的胸口留下了一道血痕。梦游者的武器脱手掉落，而他自己摔倒在了地上。

    制图师怒不可遏：“他没法控制自己！”

    索拉似乎也对自己的举动不太满意，但她向制图师询问道：“换作你会怎么做？”

    卢肯无言以对。楼上传来了扭打声和另一阵尖叫。两人跑上了楼梯。

    泰兰德正在楼上和某个疯狂的人物搏斗，后者只可能是那位暗夜精灵大使。卢肯跑上前想帮助高阶女祭司，却被迫与某个暗影生物对峙。

    “去她那儿！”索拉吼道。兽人挤过卢肯身边。尽管她的斧子没能砍到阴影，却令它畏缩不前。

    道路通畅以后，制图师来到了泰兰德身边。他抓住那名尖叫着的女子的一条手臂，让泰兰德能够集中精神。

    高阶女祭司伸手按向梦游者的胸口，微弱的银光覆盖了对方的躯体。

    梦游者倒吸一口凉气，瘫倒在他们的臂弯里。卢肯和泰兰德轻轻地将她放到地板上。

    与此同时，兽人猛地挥出斧子。斧刃劈开了阴影，后者发出嘶嘶声……渐渐消散。

    三人所在之处得到了短暂的平静，但旅店外却并非如此。尖叫声变得更加响亮，更加骇人。其中一道声音突然盖过了其余那些，随后戛然而止。

    “那是少校的声音！”卢肯惊呼道。他想要赶去窗边，但泰兰德把他拉了回来。

    “我们来不及救他了，”高阶女祭司凝视着卢肯的双眼，“也来不及救很多人。但艾泽拉斯还有希望，我们也还有希望……如果你能带我们离开这儿的话。”

    他点点头。“我没法儿保证我们不会再出现在那条绿龙面前……”

    “伊兰尼库斯是我们最不需要担心的问题……事实上，伊兰尼库斯是他自己最大的问题。”

    卢肯集中精神。泰兰德朝索拉伸出手，后者握住了她的手。

    世界染上了翡翠色。

    然后变成了更深的同一种色彩。疯狂的尖叫侵袭着他们的耳朵，熟悉而粘腻的迷雾覆盖了周围的景致，若隐若现的怪异形体在雾气中徘徊。晕眩令所有人战栗，让他们愈发焦虑和迷惑，而他们知道，这绝对不正常。

    他们回到了梦魇中。

    “不……”卢肯喃喃道，“让我——”

    一棵高大的枯树的影子笼罩了他们，它的轮廓在黑暗里也清晰可见。

    欢迎……

    一个可怕的声音在他们的脑海中响起，

    尤其欢迎你，泰兰德·语风……

    高阶女祭司的脸上血色尽褪，她语气中的惊恐让兽人也不禁随之颤抖。

    “不……”泰兰德摇了摇头，“不……”

    没错……噢没错……

    那个声音回答。

    “想想看，范达尔，想想看吧！”玛法里奥喊道，“这真是你想要的吗？你创造泰达希尔就是为了毁灭同胞吗？”

    “我不是在毁灭我们；我是在保护他们不受你和背叛世界的其他人伤害！”发话的同时，范达尔朝他认为是自己儿子的那团阴影侧过脑袋。疯狂的大德鲁伊点点头，然后对玛法里奥补充道：“你反对过泰达希尔的诞生！你知道它会恢复我们同胞的荣耀，并让他们取回被剥夺的不朽！”

    玛法里奥避开了在他前方绽开的一朵花。那是一朵黑百合，白色的花粉从其中迸射而出。他不知道那种花粉的作用，但任何被梦魇腐蚀的植物都无疑都是威胁。

    花粉落在玛法里奥先前所在的地方，地面瞬间烧灼起来，并随之枯萎。

    他的左手传来一阵刺痛，一粒花粉落在了他的拇指附近。只是那一粒就足以让玛法里奥紧咬牙关，如果碰触到他的是一千粒……

    玛法里奥突然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压力，不由得跪倒在地。状况恶化了，他开始呼吸困难。

    大德鲁伊迅速查看全身，寻找袭击他的东西。答案显而易见。

    花粉只是诱饵，虽然它也同样危险。玛法里奥意识到范达尔运用了更加巧妙的攻击方式，但为时已晚。玛法里奥避开了百合，却吸入了那种被改造的植物的细小孢子。它们如今充斥于他的肺中。

    但就像他先前对晨光麦的毒素所做的那样，玛法里奥努力将孢子赶向体外。过程不像他在兽穴时那样简单而又漫长；毕竟，时间并不站在他这边。玛法里奥猛地呼出一口气，将孢子送向施法者本人。

    这番努力带来了短暂的眩晕，而范达尔本可以趁机发起攻击，但他不得不挡开那些几乎看不见的孢子。范达尔做了个手势，在这次反击触及他之前，一阵风便将它吹散了。

    尽管玛法里奥成功自救，但他明白自己被迫和范达尔战斗的每一秒钟都对梦魇有利。范达尔没救了；他已经被疯狂吞噬了。

    除非……

    玛法里奥掌心朝天，开始集中精神。

    寂静降临了塞纳里奥区。树木寂静无声，其他植物也恢复了平静。玛法里奥阴郁地笑了笑。腐蚀或许遍布泰达希尔，但泰达希尔并未彻底被它吞没。他呼唤了仍旧完整，能够倾听他的话语，也还记得自己本质的那部分。

    但瞬息间，恐惧卷土重来。范达尔站在那儿，伸出双臂，阴影陪伴在他身旁。

    “我不会允许你再次夺走我的儿子！”他喊道。

    玛法里奥不再倾听范达尔杂乱无章的话语。他再次集中精神，呼唤着泰达希尔仍旧健康的部分。它的力量比不上被腐化的那部分，但借助他的指引，它会支撑下去，至少能暂时支撑下去。

    这就是玛法里奥能问到的全部内容。

    但他影响的不再只是塞纳里奥区。玛法里奥奋力将法术延伸开来，让它笼罩了整个达纳苏斯。尖叫、呼喊和搏斗声仍在传来，但数量有所减少，而他发觉自己的计划正在奏效。

    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在隐隐作痛。玛法里奥对抗的并非一个敌人，而是两个。世界之树的深处留有梦魇之王的一小部分，实实在在的一部分。他想找出它的下落，以便在战斗时取得优势，但这么做就代表他将无法抵挡范达尔的攻击。

    压力增加了。玛法里奥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减弱。并非是范达尔变强了，而是因为玛法里奥正在同时设法保护达纳苏斯的市民。

    不用等太久的！他们肯定会明白的！

    他心想。

    然后他发觉有另一些人进入了塞纳里奥区，希望和担忧同时浮现。他们的反应将会决定成败。

    范达尔减弱了攻势，维持在让玛法里奥无法放松神经的程度。玛法里奥早有所料。他选择放下双手，停止了施法。

    玛法里奥瞬间遭受了痛击，但范达尔随即效仿。他们都不想在这种时候显得好斗，很快就会有人来评判他们了。

    其余的大德鲁伊和德鲁伊们聚集在周围，脸上大都带着警惕或是迟疑。玛法里奥对上每个人的目光，让他们看透自己的灵魂。他没什么好隐瞒的，但范达尔却不同。

    而范达尔隐瞒的事物之一，就是他认定是归来的瓦斯坦恩的那个暗影造物。那位大德鲁伊站在德鲁伊们面前，露出伪善的笑容，仿佛他才是召唤他们来此的那个人。然而，这件事要归功于两位——玛法里奥看到，或许是三位——此时正踏入这片战场中央的人物。

    范达尔不由自主地看向身后。哈缪尔·符文图腾和珊蒂斯·羽月不再是他的俘虏了。

    玛法里奥的攻击包含了许多难以察觉的方面。除了对抗另一位大德鲁伊的法术以外，玛法里奥还以这场搏斗为掩护，操纵了困住三人的邪恶藤蔓。

    玛法里奥试图唤醒纳拉雷克斯，但那位暗夜精灵依旧不省人事。他把纳拉雷克斯交给哈缪尔照顾，随后将他们送去了传送门，并祈祷范达尔的疯狂会让他一时察觉不到这件事。

    玛法里奥成功了，但他并不清楚那两人带来的是他的帮手，还是范达尔的支持者。从他们身边的第三人来看，情况应该是后一种，因为他几乎在朝好几名德鲁伊大吼。玛法里奥很想知道布罗尔·熊皮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他只能回头再问了。

    “非常好！”范达尔对众人宣告道，“叛徒们已经落网！干得漂亮！”

    “他们宣称您才是叛徒，范达尔大人。”某个德鲁伊小心翼翼地回答。

    布罗尔走向发话者。“而他的确就是，虽然就连我也没能立刻发现，他是在强迫你们为腐蚀泰达希尔的存在提供力量，而非治疗这棵世界之树！”他转而向玛法里奥解释道：“我去警告他们的时候，一群人抓住了我！幸好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别的事，哈缪尔和珊蒂斯就赶了过来，勉强说动了他们……”

    “我们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先前发话的那个德鲁伊驳斥道。一部分德鲁伊似乎做好了和布罗尔战斗的准备。哈缪尔·符文图腾来到布罗尔身边，珊蒂斯朝他们走去，但随即看向玛法里奥。

    他对她点点头，开口向聚集起来的众人说道：“你们认识我，你们中的大部分受过我的训练。审视你们的内心，确认你们是否还相信我的话吧。”

    “梦魇引诱了他！”范达尔打断了玛法里奥，“你们都知道他失踪了多久！我们的导师曾是个伟大的人，如今却成了黑暗的使者！别听他的话！”

    “那他们又凭什么要听你的，范达尔？”布罗尔还击道，“你曾保证说泰达希尔会恢复我们族人的力量，但他们现在只需要睁大眼睛，就能看到它变成了什么模样！”

    玛法里奥赞许地看着布罗尔。“你总是低估自己。你知道世界之树里潜伏着什么，对吧，布罗尔？”他转向牛头人。“你也一样，哈缪尔……”

    “我感觉到了，只是不敢相信，玛法里奥·怒风。我和有同样感觉的纳拉雷克斯来到这里，发现将军也在探寻真相——”

    “纳拉雷克斯呢？”玛法里奥扫视周围，却看不到那位暗夜精灵的身影。

    “他仍旧不省人事，”牛头人闷闷不乐地解释道，“他是我们之中受伤最重的。我尽力治疗了他……但光是这样还不够——”

    许多德鲁伊骚动起来，这番话显然让他们感到不安。纳拉雷克斯是位力量强大，又广受爱戴的德鲁伊。他们看向范达尔的目光带着明悟……以及惊慌。

    范达尔挑衅地看向人群中那些明显反对他的人。“纳拉雷克斯也是个叛徒！他让我别无选择！他们都是叛徒！”

    他傲慢的言辞反而进一步激怒了对他不满的听众。剩下德鲁伊里有好几个加入了布罗尔和玛法里奥那一边。玛法里奥分开众人，来到最前方，决定为范达尔的所有行为负起责任。

    “你还要让多少人受苦或者死去？”玛法里奥质问道，“整个艾泽拉斯都在分崩离析，范达尔！”他转而向集结的德鲁伊们解释：“他把你们留在这儿，声称要治愈世界之树的时候，世界的其余部分正在遭受攻击。注视你们的内心，感受艾泽拉斯的痛苦吧……”

    他们照做了。好几个德鲁伊几乎立刻惊恐地喘息起来。

    “月光林地！”其中之一脱口而出，“甚至连月光林地都没能幸免！可守护者雷姆洛斯呢？他肯定不会抛弃那里吧？”

    他的问题一针见血，而玛法里奥已经为此烦恼了很久。他知道范达尔只凭自己的力量或者计谋不可能打败那位守护者。然而，那个疯狂暗夜精灵背后的邪恶力量恐怕办得到。“你说呢，范达尔？雷姆洛斯在哪儿？”

    “他也是个叛徒！直到看清真相之后，他才能得到自由！”疯狂的大德鲁伊指着面前的每一个人。“你们都会被迫看清真相！”

    范达尔抛开了所有伪装，做了个手势。诸多德鲁伊突然捂住了胸口。

    其中一名的体内突然伸出一条长长的藤蔓，它前后摇晃，仿佛一条巨蛇。那名德鲁伊不顾可怕的伤口，伸手抓住了它，却发现更多邪恶的藤蔓随即从他的双手、双臂和全身冒出。

    “我为你们任何人的背叛都做好了准备。”范达尔解释道，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无论方法如何……你们都会为泰达希尔和它的目的服务！”

    受害者接连出现。玛法里奥立刻做出了反应，试图遏制范达尔那些恶毒的种子生长。他猜测他们吸入了那些种子，就像刚才袭击过他的孢子那样。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范达尔很乐意杀死其他德鲁伊。但并非所有人都受了影响。事实上，受害者只有选择加入范达尔，成为他的追随者的那些德鲁伊。这份职业受到深重污染的事实令玛法里奥极度悲伤，但他没时间去思考为何有人选择那种道路了。真正重要的是救助这些遭受折磨的人。

    然而，范达尔和梦魇之王都不打算给他时间。泰达希尔内部的邪恶再次席卷而来，达纳苏斯也再次遭受围攻——又一群暗影造物从世界之树的黑色叶片中涌出。

    玛法里奥需要对付范达尔和他的主人，但这么做也就意味着牺牲他的德鲁伊兄弟。头一个德鲁伊已经逝去，他的遗体被爆炸式生长的寄生藤蔓吞噬殆尽。

    还有一线希望，还有一个拥有那种力量的人……如果他相信自己的话。“布罗尔！注视我的内心！看清你该做的事！”

    “这毫无意义！”布罗尔指了指他硕大的鹿角，苦涩地回答道，“我没有你那种力量，导师！”

    “你有的！”玛法里奥顽固地说着，他的语气愈发坚定。“感受你和艾泽拉斯的联系吧！你可以阻止这一切！还是说你想让他们如此凄惨地死去？”

    这个问题太过冷酷，令玛法里奥有些鄙视自己，但他不能再拖延时间了。其余的暗夜精灵——其余的艾泽拉斯——拥有的时间并不比这些德鲁伊多太多。

    玛法里奥专注于范达尔。他注视着对手的同时，发现那个暗影造物几乎成了疯狂的大德鲁伊的一部分。它在替它真正的主人操纵范达尔的思绪。

    玛法里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虽然这样相当冒险。

    他扑向范达尔，同时化作猎豹。范达尔的反应正如预料，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细小的棘刺，丢向魁梧的猫科动物。

    玛法里奥变回人形，同时施展了另一个法术。对大多数德鲁伊——即使是和玛法里奥技艺相当的那些——来说，成功的概率都非常低。然而，玛法里奥是第一个接受半神塞纳留斯训练的人。他在燃烧军团的第一次入侵中学会了各种技巧，并在过去的一万年里用心磨炼。

    飓风卷起了棘刺，将它们甩回范达尔那边，后者随即施展了一个法术。曾经捆住哈缪尔和珊蒂斯的藤蔓朝棘刺喷出数百滴带有黏性的树液，将那些致命的投射物封在其中，随后落在玛法里奥的敌人前方的地面上。

    “不值一——”范达尔开了口。

    像群星那样炽热的火焰——玛法里奥真正的攻击——命中了范达尔身后的阴影。

    火焰吞没了那道阴暗的身影，它嘶鸣哀号着扭曲变形。燃烧着的阴影碎片随风飘远。

    “瓦斯坦恩！”范达尔不顾一切地转向阴影。他徒劳地想要熄灭火焰，却成功地引火烧身。即便如此，那位大德鲁伊全然不顾烧灼的剧痛，执着地抓向那个化作他死去的儿子的恶魔。

    一只手转过范达尔的身体。没等他做出反应，玛法里奥就打中了他的下巴。这是对那位大德鲁伊伤害最小的攻击方式，而玛法里奥选择这么做有诸多原因。

    范达尔蹒跚后退。

    暗影造物已经所剩无几。就像刚才的范达尔那样，玛法里奥朝残留的部分伸出了手。火焰也烧伤了他，但他知道如何减轻那种痛楚。他主动与阴影相触，这是计划的关键。

    剩下的只有碎片。玛法里奥已经压抑了威力来争取必要的时间，但他还是几乎没能赶上。

    他一只手伸入暗影中。瞬间，可怕的寒意裹住了他的灵魂。玛法里奥下定决心，将意志探入暗影。

    而他的感觉证实了在被梦魇之王俘虏以后，就在他心中不断累积的那份担忧。

    最后一片阴影燃烧殆尽，火焰也随之熄灭。玛法里奥深吸一口气，努力恢复平静。他转向范达尔，但那位暗夜精灵只是无力地躺在地上，睁着眼睛，看向虚无。第二次失去“儿子”的痛苦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玛法里奥转向布罗尔——然后瞪大了眼睛。

    布罗尔·熊皮站在受苦的德鲁伊们之间，双手高举过头，艾泽拉斯的能量环绕着他。他从前的银色双眸如今闪耀着几乎和玛法里奥相同的金色。能量的卷须从他的双手伸向每一位德鲁伊。

    两具千疮百孔的尸体躺在地上——那是范达尔最先加害的对象——但其余德鲁伊似乎还有希望。哈缪尔·符文图腾站在布罗尔身边，尽力予以帮助，但真正起效的法术无疑属于那位暗夜精灵。

    你就像命中注定的那样出色。

    玛法里奥释然而又骄傲地想。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珊蒂斯不在附近。以玛法里奥对她的了解，他可以肯定她去指挥达纳苏斯的守军了。

    玛法里奥变幻身形，再次化为大猫，飞奔着离开塞纳里奥区，进入了达纳苏斯的中心。在他周围，他感觉到梦魇并未散去，争斗仍在继续。即便没有范达尔，达纳苏斯依旧深陷危机，但想要帮助他们，玛法里奥只能继续前进。

    他跑进了首都外的森林。附近的树木立即伸展枝叶试图拦住他的去路，玛法里奥尽量扭身避开，无处可避时便用爪子和牙齿将它们撕裂。他厚实的毛皮让他不至于受到重伤，但他抵达泰达希尔的树冠深处时，身上还是多出了数十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一道高大野蛮的身影从林间钻了出来，它看上去和树木没什么两样，因此大德鲁伊几乎没能及时察觉它。那棵古树大步跨来，准备拦住绕向旁边的玛法里奥，而后者反而径直朝它冲去。

    腐化的森林守护者试图做出反应，但敏捷的大猫灵活地从对方双腿之间钻了过去，避开了身躯庞大的古树。

    世界之树的树冠变得更加茂密，也更加黑暗。棘刺无处不在。与玛法里奥同样大小的真正的猎豹一定不可能像他这样平安前行，但暗夜精灵在数个世纪中已将反应能力磨炼到了极致。

    快要接近目的地时，一个皮毛柔软的小巧身影跳上了大德鲁伊的鼻子，抓向他的眼睛。那只是一只松鼠，是这棵树上的众多居民之一，但就连它也受到了梦魇的腐化。

    作为敌人来说，那只松鼠并不强大，只要晃晃脑袋就能甩开它，但它并非真正的危险。玛法里奥努力恢复平衡，准备迎接随后的攻击。一根纤细的枝条勾住了他的一只爪子，让他差点儿跌倒。大德鲁伊立刻恢复人形，及时止住前冲的势头，避免了落入其他树木用枝叶编织的陷阱的命运。

    熟悉的暗影生物从高处的枝头落下。那些恶魔挤在玛法里奥身边，同时撕扯着玛法里奥的身体和灵魂——

    一声狂野的咆哮令阴影纷纷后退。发光的巨大爪子猛击那些生物，将其中几只撕成碎片。玛法里奥再次化为猎豹，用强大的野性力量屠杀着那些阴暗的袭击者。

    它们如镰刀下的野草般倒在他的爪下。几秒钟之内，周围只剩下了化作大猫的玛法里奥，那位胜利者发出一声嘹亮的吼叫，跃向近在咫尺的目的地。

    玛法里奥观察着那根从世界之树上探出的树干，它的形状和遍布泰达希尔的粗大树枝颇为相似，却有着相当醒目的色彩。玛法里奥很难把那种颜色和树木联系在一起，无论它们是否受过腐蚀。他恢复人形，注视自己的双手，发现那根树枝的颜色和他的皮肤极其相近。

    即使没去碰触它，大德鲁伊也明白将它与当时尚未成年的泰达希尔嫁接需要多么巧妙的手法。玛法里奥能确定这是范达尔的杰作，也知道那位大德鲁伊肯定曾数次返回这里，为这段邪恶的树干成长提供助力。它如今长了两米多高，分枝也有一米多长，上面长满带有棘刺的黑色树叶，和诸多形状与头骨有几分相似的苍白果实。

    玛法里奥靠近了那根嫁接的枝条。果实闪闪发光，其中一颗落在暗夜精灵旁边。它撞上大德鲁伊脚下那根泰达希尔的树枝，然后炸裂开来。浓稠的乳白色物质从中涌出，伴着一股腐烂的尸体般的恶臭。

    玛法里奥缓缓退后，拉开与那条枝干的距离。他知道这正是梦魇之王所希望的，但他别无选择。

    另一颗果实掉落下来。它裂开的同时，那种乳白色物质变成了数百条骨白色的千足虫，其头部就像全无血肉的暗夜精灵颅骨。

    玛法里奥·怒风……

    它们朝他围拢过来，同时呼喊道。

    玛法里奥·怒风……是时候来加入我们了……

    他认得那些声音。它们各不相同，但每一个声音玛法里奥都认得。其中有拉文凯斯领主，在被艾萨拉女王手下的密探暗杀前，他一直是暗夜精灵部队的指挥官；高阶女祭司德雅娜——泰兰德是她的继任者；艾萨拉的忠仆邪恶的瓦罗森队长……以及许多在过去的数千年中萦绕于大德鲁伊和泰兰德脑海里的人物。

    玛法里奥……我们等了你那么久……来加入我们漫长的沉眠吧……

    玛法里奥有片刻的失神，因此在那些可怕的千足虫爬到脚边之前，他什么都没做。第一条爬上了他的脚背，张大骸骨般的嘴巴——

    大德鲁伊弯腰抓住了它。他用力攥紧。

    那条千足虫发出暗夜精灵垂死时的哀号。它惨白色的外壳剥落，露出一株含苞待放的美丽玫瑰。

    其余虫子同样哀号起来，它们全都承受着和玛法里奥手里那条相同的痛楚。

    “就让这些成为他们的遗赠吧。”当周围的毒虫纷纷化作美丽的玫瑰时，他对着嫁接的枝条吟诵道：“就让这些来纪念那些选择了守护艾泽拉斯，而非为了终极的力量出卖世界的人……”

    泰达希尔的树冠摇晃起来，仿佛有一股狂风吹过一般。上千根枝条上的树叶摇曳不止，那飒飒声仿佛一声声愤怒而痛苦的咆哮。

    趁着梦魇之王发怒的那个瞬间，大德鲁伊再次切换形态，变成了一头魁梧的巨熊。玛法里奥依靠蛮力抓住那根嫁接的枝条，将它从泰达希尔的树干上扯下，甚至将嵌入树干“根须”也扯了出来。

    世界之树颤抖起来，仿佛重获自由。在逐渐加剧的震动中，化身为熊的玛法里奥贴紧树干避免受伤。他只希望达纳苏斯的那些人也能保护好自己。

    震动减轻了。德鲁伊立刻将意志探向四周，以确认损伤的幅度，结果令他大为震惊。尽管这场“地震”为时很短，其强度却令泰达希尔的森林化作了废墟。许多高大的橡树从中折断，大部分树冠都成了混乱而危险的废物堆。

    只能放弃达纳苏斯了，

    大德鲁伊下了结论。在弄清世界之树的受损程度以前，所有人都有危险。

    就在玛法里奥思考的时候，大片损毁的树木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在惊雷般的巨响中，树干纷纷断裂，成吨的木头和泥土掉落下来，发出巨大的碰撞声。那股冲力对其他大树也造成了损伤，而这令人震惊的一幕不断重复。

    尽管世界之树也痛苦不堪，大德鲁伊却看向了他扯脱的那根树枝。它苍白了许多，此时正有某种东西不断滴落。那种物质很浓，拥有树液那样的稠度，但色彩相去甚远。事实上，玛法里奥已经分辨出了某种气味，心中涌起了了难以置信的狂怒。

    它就是泰达希尔腐化的源头。玛法里奥发出了野蛮的咆哮。他知道那是什么……也因此明白了它出现在此的理由。

    那是血。尽管浓稠，却很新鲜，看起来与他或是其他暗夜精灵体内流淌的血液一般无二。

    血……从树里流出的血。

    在恍然大悟的那一刻，玛法里奥恢复了人形。这样的树只有一棵。数千年前，玛法里奥一手促成了它的诞生。他这么做是为了终结某个邪恶，并在某种程度上造福于世界……但显然，他的举动反而引发了更加可怕的黑暗。

    这根树枝来自于投下梦魇之王的阴影的那棵树。

    它化为那棵树之前，曾是邪恶的艾萨拉女王的可怕顾问。

    那个从玛法里奥口中吐出的名字仿佛含着剧毒。

    “萨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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