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上面？” 夜清寒望着三楼无灯的一个窗口。知道她租住的小房子就在这里，不过没想到如此简陋。错综复杂的城中村，典型的三层民房小楼，红砖的墙壁，肮脏的铁门。
“是的，少奶她，回来之后没下过楼……”垂下头去，刚谨恭地答道。
名震欧美的[暗夜]之主夜清寒，素有“修罗”之称。又兼营庞大的事业和强大的后援。在他冷厉疏漠纵横捭阖，生杀予夺里，常令人想起远古[七杀碑]上的字字句句。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视人命如草芥，女人更是无物的男子。独独对此女千依百顺，无微不至。他这个[暗夜]之外，夜清寒点名的暗守之最，亦步亦趋尾随而来，不敢丝毫松懈。
“哦……”夜清寒应了一声，然后看了看刚，刚上前拨弄了两下，略显沉重的铁门打开，夜清寒走了进去。
狭窄的楼梯散发着沉闷的气息，脚步不停地上楼。夜清寒轻轻进门，狭小的空间，微弱的光线下。不算宽大的床上，女子睡的并不安稳。她紧紧蜷缩着身体，眉头紧皱。手中拉着床单一角，额上冷汗涔涔，仿佛在和什么做着斗争。忽然紧咬着的下唇放开，她喃喃说了一句：“不是的，我要这个孩子，你不要，我要……”
似曾相识的场景，夜清寒的心不觉一酸，自从日夜相守，噩梦已久不造访。现在看来，她并不如外表坚强，这个女子还是需要别人守护，还她一世欢颜……
而她梦之所思，是怕他对这个BB弃之不顾？他不由苦笑：要怎么和她说，十五岁至今，他身边的女人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谁能怀孕，又有谁敢怀孕？
而他夜夜梦回，只为曾握住他手心的微弱温暖——那抹纯白的身影，曾经沧海千尺，共同见证生死的女子，一朝重遇，就是他的所有。BB，也是他默认的天经地义。
他刚想上前，忽然，突兀的声音响起：“啊爱一个人，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却只能换来半生回忆……”
放在床几上的电话响了，睡梦中的女子闭着眼睛，伸手乱摸一通。然后，按下通话键放在耳边，喧嚣由那端传来：“千雪，金色年华，311房，你什么时候到。”
这个女人，偷跑回来，准备又去买醉吗？
夜清寒不由冒火，亏得他巴巴的赶来，若迟了片刻，岂非要到夜场之中去寻她？他刚想质问，没有睡醒的人说话了：“阿辉啊，我不去了，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回来的。”
“什么？不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叶千雪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夜不出户了？我不管啊，一个钟之内看不到人，看我不去踹你的门……什么？不舒服？你叶姐什么时候，不是喝到胃吐血还在喝啊……今晚强哥也在，他可是等了你八年啊，今晚是专门为你接风的……”
“怎么知道你回来？每年的今天，你就是飞到天边都会回来。就可是人尽皆知的事……男朋友不让你来？叶姐，拜托找借口也别找这么烂的好不好，认识你九年了，我可还记得，平日碰一下你都会急的……有一次喝醉，强哥送你回去，你跌倒他扶你一把，你回头就是一大巴，你会有男人？女人扮的是不是？”
电话那端，是毫不掩饰的鄙夷：“我不管，今天有二十几人呢，以前的拍档都在，你要不来，这理可亏大了，明晚南海渔村那一餐，可就是你的……没钱，赶快从你的烂床上爬起来……”
后面有人跟着起哄：“快来，不行明晚南海渔村一餐，再不行，就让你的男人听电话……”
“好了，今天才回来，她也该累了，不要勉强她……”一个干净好听的声音从那端传来，瞬间淹没在一片指责声中：“强哥心疼了，我们可是为你好……”
睡意沉沉的叶千雪，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话筒那边又传来阿辉的声音：“我数一二三，要么起床，要么明晚南海渔村，再就是让你的男人听电话……”
“阿辉是吧。我是千雪的男朋友，这样吧，明晚凯悦，房间由你来订，要最大的包厢。叫多几个朋友……以千雪的名义发誓，我不是开玩笑……不见不散……”话筒那边的声音越说越过分，夜清寒一把抓过女子放在耳边的电话，一番话一出，成功地制止了那边的闹腾喧哗。想是关了包厢内的音响，耳旁一阵寂静，夜清寒挂断了电话。
“别搞，睡觉。”睡梦沉沉的叶千雪转眼就将那个电话弃之脑后，直到有人压上身体，她用力推了推又想睡去，耳旁却传来低低的声音：“睡饱没有？睡饱的话先来喂饱我。”
“别吵，睡觉。”她摸过一个枕头放在脸上：“不要扰人清梦，走开……”
“不要，我想你……”夜清寒将她头上的枕头扔在一边，不由分说的抱起她。睡着的人这才醒来，用力揉揉眼睛：“你怎么进来的？”
从医院出来，叶千雪谢绝阿刚送她回去的建议，独自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不到十五平方的小房间，每年回来也只一次，放东西多过住人。但这是她心目中的家，每年的八月八日，披一身落寞的她从远方归来。短暂的休憩之后，开始下一轮的流浪。
“还说，你自己不锁门，还好来的是我……”刚才的对话，令到夜清寒的心里一松，他将她拢在怀里，夜清寒嘻嘻哈哈地去亲她：“睡的像猪一样，被人吃干抹净怎么办？”
“你什么时候配了我钥匙。”叶千雪雪撇撇嘴，一脸不相信：“要不，下面的门你怎么进来？”
“叫开的啊，人家看我长得好看，又老实巴交，就开门给我了……”夜清寒顾左右而言他，要怎么告诉她，莫说这种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房门。就是什么密码锁，保险柜什么的，在他聪少的手里，也是烂锁一把……
“不说算了，睡觉。”知道他不会说，叶千雪挣开他，又向床里倒去，还没有躺下又被人抱起，夜清寒用手抚过她湿透的鬓发：“没有我在身边，又做噩梦了不是，我们回去好不好？你还没有吃饭……”
“要回你自己回，那是你的家，这才是我的……”叶千雪又推他，刚才那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梦到夜清寒逼她打掉孩子，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而且，他那个别墅里大且冷清，人人对着她垂眉敛目，毕恭毕敬。这对于从来独来独往、自食其力的她来说，不啻是一种折磨。再说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不习惯。
“我的就是你的……”夜清寒俯下身去，咬着她的耳垂：“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将我当成你的……我要罚你……”
“困……”
“过一会再睡，我陪你……要不我就抱你回去……”
黑暗中传来低低的争执，跟着就是沉重的喘息声……
暖玉在怀，欲罢不能。
这是他在黑暗里潜行，覆雪盖霜的生命中唯一的安然和踏实。暂时抛开那些恩怨，夜清寒只想，好好地拥有这个令他心疼的女子——水乳交融。
“……那一个人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只换来半生回忆……”电话响了，叶千雪用手去摸，夜清寒拿过放到她手里。
“千雪，凯悦316贵宾房，最大的那间，下午五点半。请赶早啊……还等你的男人埋单呢……”叶千雪刚拿过电话，阿辉的大嗓门就在电话那端响了起来。
“什么凯悦，你在说什么？”被夜清寒纠缠索求无休无止，几乎整晚都没睡觉，现在还觉得昏昏沉沉的叶千雪疑惑地问道。
什么还是她的男人埋单，她的男人在哪啊？
这样想着她就说出来了：“以往整人不都是南海吗？怎么换凯悦呢？什么我的男人？我哪来的男人啊。我说阿辉，你玩的太过了吧！这是要我破产呢……”
手中的电话被人抽走，夜清寒对着电话说道：“316是吧，我知道了……好，不见不散。”说完电话被扔到一边，刚冲完凉的夜清寒只围着一条毛巾，斜睨着叶千雪的眼神说不出是喜是怒。
“那个……我是被阿辉气胡涂了，乱说的，你别戒意啊，那个你起床了……该干吗干吗去好了，我再睡一会儿。”忽然察觉自己说了些什么，仿佛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一样，叶千雪的脸腾地红了。逃避似的向床里倒去，用枕头盖住自己的脸——就算必然的分开，也没有男人能忍受被视若无物吧！
捂住脸的林燕雪，却突然毫无睡意，她侧耳倾听，却毫无声息。
于是，按捺不住的她，掀开枕头一角偷看。才发现夜清寒一动不动，茫然不知所措的脸上带着奇异的悲伤。看到她偷窥的眼神，他才微微动了一下：“怪不得，你不想要这个BB，原来，在你的心里，我还真的，什么都不是啊……”
“不是的。”夜清寒眼中的那抹挫伤感染了叶千雪，她忽然心痛，不由抓住他的手：“不是这样的……”
要怎么和他说，她也爱他，也舍不得离开他。
只是，他之于她，只不过是一个遥远而瑰丽的梦，那样的梦，太美，太过璀璨，也太过可望而不可及。她怎能奢望，又怎敢奢望？
看到女子因急切想解释而涨红的脸，夜清寒这才回头。他知道自己又吓到她了，但他需要知道她的想法，她的心。日日夜夜的相守，令他安然而满足，却也令他感动恐惧，生怕，有那么一天，她会无声无息地消失。那，才是他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所以，他顿了顿，又开始询问，没有人知道，他多么想听到，她肯定的答案。
夜清寒模糊地笑，有些寒凉的落寞。他用手按着眉心，只觉得那里有些痛：“那么千雪，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最真实的想法？究竟是为什么？我的地方，你不肯去，就连在你的朋友面前，你都不敢承认。千雪，我在你眼里……是什么……”
是啊，千雪，你能告诉我，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吗？
我那么，那么的，怕失去你，但是，你却连简单答案，都不肯给我？
望着形容疲惫的夜清寒，叶千雪的手握紧，握紧。那一个答案几乎脱口而出，然而，她看到了夜清寒的眼睛，那样的淡漠，那样的失望，又那样的……痛苦！
这痛苦，是自己带给他的吗？那么，以后的以后，自己离开之后，他，会不会更多？
惶恐如潮水般袭来，碎在他手下的茶几，和滴血的手历历在目。她更怕他拂袖而去，她只想他过得好啊！怎么，一切，都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叶千雪望着近在咫尺的夜清寒，万千念头呼啸而过，她动了动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算了，你想怎样都好，只要你开心。”望着她不停变幻的神色，一分一分苍白起来的脸，夜清寒微微苦笑。他还想苛求什么呢？
要知道，他曾经承诺，若不能两情相悦，她可随意离开。但客舍杨柳，朝逸轻尘，一错过就是永远——他真舍得下？
夜清寒忽然害怕听到叶千雪的答案。
于是，他有些僵硬地转身，拿起自己的衣服：就这样吧，自欺欺人也好，心存幻想也好，尽力而为，然后，听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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