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须臾高知之-红蜉篇惊情3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漆吴山上的一场喜事变成了两场,几多欢喜几多艳羡。

    挂在木柱上的红绸迎风招展,漫山飘扬的一抹红像极了江湄望向朱厌时的双颊,烛台添了新光,昼夜燃着点点星火,情也阑珊,光也摇曳。接连几日俱是万里晴空,像是天地对这一对新人的照拂,天地之间,俱是喜色。

    何遇正捏着青黛为湛知臾描眉,小药童颠颠跑来将朱厌和江湄的喜事告知二人,何遇莞尔轻笑,手中青黛丝毫未斜。倒是湛知臾听闻了这是忍不住回眸询问小药童具项事宜,这一偏头,画了半晌的眉顿时多了一道斜入鬓角的青线,何遇顿时便笑得眉目弯弯。他举起铜镜放到湛知臾面前,带着笑意温言道:“可叫你别动,你自己瞧瞧。”湛知臾嘴硬道:“这不是挺好吗,眉飞入鬓。”

    结果杵在门口的小药童忍不住开口道:“师姐,你撒谎,这多丑啊。”

    何遇垂眸低笑,湛知臾一张老脸讪讪的。

    绣娘架不住江湄的温言软语,捻起针线又织起了新衣,闪着寒芒的针穿过鲜红嫁衣,余下丝丝斑驳光影融化进嫁衣。

    杜公躲开众人拄着拐杖溜到山脚下把埋了二十几年的青梅酒给挖了出来,呼哧呼哧搬着酒坛子上山门,奈何年岁已长,走在半道上两条腿发颤,立在原地同杜公使起了小性子。正在杜公同酒坛子较劲时,身后传来伴随着轻笑的寒暄。

    “多日不见杜公,不料您老倒是童心大发。”

    他红着一张脸回眸望去,瞧见了姗姗来迟的穆葛同文翕。

    杜公捋着胡须嘿嘿笑了两声,于是一摊子青梅酒被文翕抱进了山门。是夜,杜公抱着酒坛子喝得酩酊大醉,拍着自己的肚子眯着眼哼起成历年间的歌谣。蔺弘道暗戳戳撞了林友鹤的肩一下,林友鹤咳嗽一声凑到杜公面前,轻声问到:“老师,您是不是喝醉了啊?”

    杜公睁开眸子,醉眼朦胧的望着他,喃喃道:“还没,我怎么会醉。”

    此言一出,这几个居心不良的学生纷纷确定杜公已经醉了。

    孟令月咳嗽一声,穆玄红着脸低声问杜公:“师公,您是不是想起了小师公?”

    杜公闻言皱起了眉头,自言自语道:“你小师公是哪个来着?”不待众人提点他,他一拍脑门“哦”了一声,笑着对众学生道:“是啊,我在想我的小师妹啊,这么好的日子,我怎么能不念着维愚呢?”

    孟令月伸手捏了捏穆玄的鼻子,抿嘴一笑道:“你又输了,可说好了,做一个兔子布偶给我。”

    穆玄红着脸垂首道:“好。”

    于是一干瞧热闹的师兄弟登时你捅捅我我鼓捣鼓捣你捂着嘴偷乐,有甚如方平庸者则是大喇喇开口打趣道:“嗳呦,怕是过不了几年咱们漆吴山上又要办一场喜事了。”蔺弘道啐了他一声,道:“去,哪儿要的了几年哪,依我瞧,不如趁着大师兄和二师兄新喜,把小师妹捎带上也定个娃娃亲才好。”

    林友鹤搂过穆玄的肩膀,笑着问到:“清川,等娶了小师妹,你是依着从前这般唤二师兄一声‘老师’,还是随小师妹唤二师兄一声‘师兄’呢?”

    这一场调笑终是在孟令月的搪塞中结束,一行人又开始折腾起杜公。

    沈念前去江湄的住处道贺新喜时被江湄一把拉住,江湄握着沈念的手连连赞叹沈念神姿,沈念笑着连连应声,又缩成了一只鹌鹑。

    两人坐在妆台边试起新妆,沈念提笔为江湄的颊边点上两抹红晕,江湄凝眸望着铜镜中沈念噙着浅笑的侧颜。

    江湄轻轻拍了拍沈念的手,柔声道:“念念,希望来日,你同小洵成婚时,我来为你添妆,你的知臾姐为你披上新衣,我希望你是这世间最美的新嫁娘。”

    沈念缓缓垂下脑袋,双颊上洇开一片绯红。

    江湄握起她的手,仰头道:“我知道你同小洵相识不过半载光阴,你心中有对他还有着些许犹疑。我想同你讲的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自我在山门瞥见朱厌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的这双眼从此再不能从他的身上移开了,我想,你同小洵也是这般。有些人啊,匆匆一瞥便如前世故交,是生来就要相守相知的。”

    沈念望向江湄的眸子,江湄朝她眨眨眼,笑着道:“你与小洵经历过生死,也忍受过别离,世间最难的只有生死离别这四桩事,你们都携手闯过来了,你们还有甚害怕的呢?我希望你们今后的日子也能同从前般不离不弃。”

    然后她听见沈念低声轻喃道:“好。”

    江湄杵着下巴问到:“念念,你同小洵是何时认定了彼此的啊?”

    沈念扬起头,眼波盈盈。

    她绽开温润笑颜,柔声道:“并肩相携,目成心许。”

    立在揽月山巅的江洵忽地打了个喷嚏,惊起一树飞鸟。持剑翻腾翩旋的朱厌听见这一声动静回眸瞧向江洵,见来人正抱着酒坛斜斜靠在树上朝自己勾出一抹不明其意的微笑,朱厌将剑收回剑鞘,不冷不热道:“今儿不拿剑砍我了?稀奇。”

    江洵从树上跳下,扬手将酒坛扔给了朱厌,然后双手抱臂,不怀好意的望着朱厌。

    朱厌接住沉甸甸的酒坛,自酒坛封口飘来一阵古怪的涩味。他皱眉望向江洵,见江洵仍扬起挑衅的笑朝自己努努嘴,朱厌心中自是明了来人何意。

    他拧开封口的木块,举起酒坛仰脖灌下汩汩淌下的酸涩汁水,碧莹莹的汁水在烈日下泛着清光,浓郁腥臭味道飘向四周,一时之间,四周鸟兽跑了个精光,江洵自己忍不住扬手遮住口鼻往后挪了几大步。

    一坛腥臭酸涩的汁水被朱厌仰脖饮尽,他将低下脑袋将酒坛放到眼前抖了抖,不见酒坛中还剩半滴绿汁。朱厌忍住腹中翻涌滋味,对江洵道:“还有何赐教?”

    江洵朝树枝靠去,抱着手臂懒洋洋道:“你忘了你还捅过我一剑呢,几时让我还回来?”

    朱厌一低头,将腰间的长剑抛给了江洵,然后张开双臂朝他道:“从未忘记。”

    江洵接住朱厌抛来的剑,翻身从树上跳下,一步一步走近朱厌。待走到朱厌面前,江洵冷笑一声将长剑从鞘中抽出,指向朱厌咽喉。山巅狂风掀起朱厌垂在腰间的散发,一缕青丝落往剑锋,随着一闪而过的寒芒落入风中。

    江洵扬手割断朱厌的一缕散发。

    他的眼底升起森森凉意,眸光中噙着风雪。他手持长剑指着朱厌的脖颈冷冷道:“欠我的一剑,我就当你还了。你记住,倘若你敢负我堂姐,我一定让你同这缕断发一般不得善终。”

    朱厌的唇角浮起一抹笑,他望着江洵的眼,缓缓道:“好。”

    “你要用尽终生力气爱护江湄。”

    “好。”

    “不欺她心智慈善,不戏她神思质朴。”

    “好。”

    “如今不嫌她不会巧手弄针、不会挽袖做羹汤,老来也不嫌她两鬓苍苍、鹤发鸡皮。”

    “绝不。”

    江洵将剑收回剑鞘,道:“记住你今天答应我的话,倘若你违背了其中一条,我便拿这把剑取你的命。”

    朱厌道:“好。”

    然后江洵转身离去,雪白衣衫顺着烈烈山风飘扬。走至石阶处,江洵忽地停下脚步。他回眸凝望朱厌,皱着眉沉声道:“别想着让我唤你一声姐夫,我还是同从前一般讨厌你。”

    说罢,江洵扭头走下石阶。

    朱厌站在漫天山风中望着江洵离去。

    这几日的光阴温柔得掐得出一滩水,从前求而不得的人与物都在这几日陪在了每个人的身侧,好似在一瞬间,人世所有圆满于漆吴山惬意盛开。

    朝暮相顾,秉烛剪灯,添妆画眉,枕书入眠。好像世间亏欠他们的欢喜与雀跃在这几日一并来到了他们身侧,永不再离去。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样熙熙攘攘的欢乐中,理所应当的认为今后眉梢上挂着的只有欢笑。可是,并非如此啊,盛极必衰才是理所应当的亘古真理啊。

    有人朝暮相逢携手与共,就有人阴阳两隔不见白头。

    有人秉烛夜游巧添新妆,就有人忍尤攘诟吞声含恨。

    嘘,你听,欢笑尽头是不是传来声声幽咽哭泣?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