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须臾高知之-红蜉篇喜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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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璋嗫嚅道:“或许他们不知道。”

    秦华冷笑道:“好,权当他们不知我爹无辜。那痴林居士湛维痴一家的遭际作何解释?湛维痴身居左相之时,哪一个王侯不是对他趋之若鹜?他一生奔波操劳,不惧诟病,甚至为了百姓不惜上奏折指责先帝。可是他得到了甚?他被灭门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去救他的妻小。与他结交的王侯没有一个去痴林祭拜过他的亡魂。穆氏一族都是罪人,没有一个无辜。”

    曹璋不知何时已倒在了桌上沉沉睡去。

    秦华望着他酣睡的模样,喃喃道:“睡罢,等醒来,这天下,便不再是穆氏狗贼的天下。”

    她抬头望了一眼向壁上含着浅笑的太祖画像,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太祖。

    秦华低头掸了掸衣襟,些微褐色粉末自衣襟上掉落。她望了一眼地上的粉末,一脚踏上去,迈向门槛。

    她自言自语道:“普天之下,尽是罪人。没有人无辜,我也一样。”

    秦华走出明璋阁时,抬眼瞧见门外停着一辆灰扑扑的马车。凝眸望向马车,她心中登时怒火中烧。她掀开车帘钻进车中。

    灰面女子正仰脖饮下一壶果酒。瞥见秦华带着满面怒容瞪自己,她拭去沾在唇角的酒,斜斜靠着软枕,扬起一抹轻佻的笑对秦华道:“人间的酒大大都苦涩灼喉,还是果酒香醇。”她举起精巧酒壶将要往嘴里倒酒,秦华扬手打掉酒壶,酒壶朝着马车一角飞去,碎在角落中,淌出香浓酒水。

    秦华拔出藏在袖中的匕首,上前揪住灰面女子的衣襟。她恶狠狠盯着灰面女子,厉声怒道:“三危,你到底想作甚!”

    她手中的匕首紧紧贴在三危的脖颈上。

    低头瞥了一眼贴在自己脖颈上的匕首,三危满不在乎地仰脖长笑。她合上眼眸,伸手握住匕首,狠狠刺进自己的脖子。如注鲜血自三危脖颈间喷涌而出。

    秦华向后退了一步,紧紧握住匕首看着厢壁上汩汩淌下的鲜血。片刻工夫后,三危脖颈上的伤口缓缓愈合,鲜血也停止了流淌。

    三危倏地睁开灰色瞳孔直直看向秦华。她轻轻抚着自己的脖颈,道:“我说过,没有人能伤得了我。”

    秦华正怔愣时,三危伸手一把将秦华扯入怀中。她抚了抚秦华乱糟糟的发丝,轻声道:“你把匕首架在自己脖颈上来威胁我兴许还有些用。”

    秦华打开她的手,厉声道:“你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让穆冉杀了杜仲?”

    三危捻起她垂在肩上的发丝,笑着道:“因为他有不臣之心啊。”

    三危捻着她的发丝凑到鼻尖,轻轻嗅着。她抬起眸子懒洋洋看她一眼,打趣道:“你不是一直都想挑起七国争端让穆氏一族自相残杀吗?我可是给你寻了一个好由头。”

    秦华阴揣揣地盯着她。

    “我若是想要漆吴山人的命何必等到今日才动手脚,”三危丢下她的发丝,沉声道:“倘若穆冉心中没有对杜仲生出芥蒂,我的媚术对他也起不了作用。你以为,漆吴山的人是良善之辈?只怕过不了多久,穆玉和文庭在杜仲的撺掇下就会挥师北上。到那时,你再到他们面前说好话去罢,看看他们容不容得下你这个细作。”

    三危掩袖轻轻笑起来,道:“哦,是了,你还算不上是个忠心的细作,穆冉都被你耍得团团转,枉费他那么信任你。若是他知道你爹娘是溧水畔符禺眼的看护人,知道了你在背后挑唆他和诸路王侯,他会不会像当年剐了你弟弟那样剐了你义父呢?”

    秦华扬手往三危脸上打去,却被三危一把抓住手腕,挣扎不开。

    “秦华,我同你讲过的,好好跟着我,不要生异心。等婴垣复活,我拿到它的心之后,莫说穆氏一族,普天下的人都任由你屠戮。”她掐住秦华的下巴,将她的脸扭向自己,抬手替她挽起一绺发,柔声道:“不要想着逃走,你这一生都逃不开我。”

    秦华冷冷道:“你要报仇是你的事,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哎呀,你对那个湛知臾很是上心呢,”三危贴着她的右耳喃喃道:“你说,若是她知道你不仅是她杀父仇人的走狗,还在背后把穆棠推出来搅碎了她们平静的生活,她会不会对你恨之入骨呢?”

    秦华浑身一僵,眸中噙着的光辉渐渐黯淡下来。她不敢直视三危的眼眸,目光瞥向角落的碎壶。她轻声喃喃:“随你怎么说,不要伤害她。”

    三危倏地松开秦华的脖颈拍手称快。她笑着道:“我倒真没瞧出来你有副菩萨心肠啊,你越是对她上心,我越是嫉妒她,这该如何是好呢?不如,趁着你不注意时杀了她罢,像当初趁着穆冉不注意杀了贵妃娘娘那般杀掉湛知臾。”

    秦华倏地转头冷冷盯着她,厉声道:“你试试。”

    马车扬尘向着漆吴山西去,车中一人一妖揣摩着未卜的路途缓缓靠近漆吴山。马车碾过城门的飞沙后,蹲在城墙角落里的小乞儿忙起身朝皇宫的方向赶去。

    崇吾殿内,穆冉歪在藤椅上凝神抚摩着掌心中的青玉鹌鹑,跪在案前的小乞儿扬起头悄悄瞥了一眼穆冉,见他的目光仍沉浸在青玉鹌鹑上,小乞儿忍不住轻轻咳嗽一声,埋首道:“陛下,秦前辈和灰衣人已经启程去漆吴山了。”

    “朕知道。”

    小乞儿心中疑惑不解,垂着脑袋细细思量陛下的用意。

    “继续盯着她们,不可露出半点行踪。若是让她们发觉了身后有尾巴,”他忽地抬起眸子阴揣揣地盯着他道:“朕就拿你做今年的第十三支骨笛。”

    “卑职谨遵圣意。”

    穆冉扬手屏退小乞儿后握着青玉鹌鹑慢悠悠朝内殿走去。内殿木壁前摆放着几只神态各异的铜鹤,他停在一只铜鹤炉边,伸手轻轻叩响铜鹤扬起的羽翅,堆放着史册的书架缓缓挪开,露出狭小地洞。穆冉端起搁在烛台上的烛灯缓缓步入洞口,随着灯光幽幽远去,洞口自行合上。

    展眼望去,崇吾殿内一切太平,盛开在烛台上的丛丛灯芒安好如初。

    自狭长的木梯而下,一堵石壁挡住了去路,穆冉拧下一块砖石,顷刻间,石壁一分为二朝着两旁退去,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与寂寥,他带着森森笑意踏入黑暗深处。

    走到一处巨大的囚笼前方时,他停步俯身拍了拍囚笼,囚笼里传来锁链摩挲地面的声响。听着这阵久违的声响,穆冉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重。

    他举起烛灯,光线霎时吞噬掉囚笼里的晦暗,囚笼中的怪物顿时无处藏身。

    那怪物蓬头垢面,生着一张青色面容,掩在杂乱发丝下的面庞上布满一条条血丝,叫人瞧不清本来面目。怪物眼眶中的灰色瞳孔浑浊无神,眸光暗沉。

    怪物被刺眼灯光猛地照射,吓得抱着自己的脑袋蜷缩成一团,紧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铜链随着怪物的颤抖发出轻微响声。他想离穆冉远些,爬向囚笼里处时却被钉入肩膀和十指的铜链扯住,倒在地上发出似嚎似哭的怪响。

    穆冉举着烛灯噙着复杂眸光盯着那怪物看了许久。

    他对那怪物道:“当年你若是将婴垣的去向告诉我,你也不会成了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穆冉的声音传到囚笼中,那怪物痛苦地捂住耳朵,发出嘶哑沉闷的叫声。怪物的动作扯动铜链,十指缓缓渗出鲜血。

    怪物佝偻着的背影在灯火中微微颤抖,他紧紧贴着最里处的铜杆,不敢往前挪动一步。

    穆冉背过身靠着冰凉的囚笼席地而坐不再刺激那怪物。他低头望了望手中带着微微暖意的鹌鹑,疲惫地阖上眸子,轻声喃喃:“真好啊,你和她都在我身旁。”

    铁链摩挲地面的声响更甚,却无人作答。

    嘈杂声响将他从回忆中拉回地牢,他蹙起眉头,不耐烦地睁开眼,眸中噙着上位者的阴狠。

    他自言自语道:“快了,等那两个自以为是的蠢货杀了杜仲,她就可以回到我身边来了,一切都可以回到三十七年前的样子了。”

    怪物依旧捂着双耳蜷缩着身躯发出怪响,穆冉隐忍多时的怒火在瞧见怪物可笑可怜的模样时猝然升腾。穆冉亲手将怪物折磨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他原以为他瞧见怪物生不如死的模样时他会开怀,可是他错了。

    怪物仍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哀声低嚎,穆冉自顾自沉声絮语。

    “那两个蠢货自以为行事周密,殊不知朕早已将他们的所做作为看在眼里,一个贵妃算甚东西,穆桑、穆葛的命算甚东西,整个天下又算得上是甚东西,朕统统都不放在眼里!朕只要婴垣,只有得到婴垣完完整整的灵气,朕才能拿到朕想要的东西。”穆冉盯着怪物的眼眸燃起灼灼精光,他放声大笑道:“等那两个蠢货杀了杜仲,就没有人能妨碍朕的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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