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须臾高知之-红蜉篇喜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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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吞噬掉最后一抹黑暗时,沈念握着长枪站在城楼远眺东方天际缓缓升起一轮新日。边塞寒风掀起她的衣衫,她无动于衷,眨眨眼任由寒风席卷而来又匆匆离去。

    不远处,一个骑着马嗒嗒赶来的小侍卫勒马爬上城楼。小侍卫从布袋子里掏出两封信笺递到沈念跟前。

    “请殿下过目。”

    她低头问到:“哪里来的信笺?”

    小侍卫道:“回殿下,这封红锦信笺是从漆吴山寄来的,白色的信笺是从黍国郢都寄来。”

    沈念接过一红一白的信笺,小侍卫踏着铁靴“噔噔噔”下了城楼。

    她拆开红锦信笺低眸瞧去,唇边缓缓绽开浓浓笑意。她望着信笺上熟悉的清秀字迹,眉宇间难掩欣喜神色,眸中光彩流离斑斓。她的指尖轻轻摩挲在纸页上,心中欢喜雀跃的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吾妹念念:

    时别三月,言念思虑。吾将嫁往漆吴山,盼汝容颜。

    姊姊:湛知臾”

    待稍稍平复心境后,她怀着满心愉悦去拆另一封信笺。

    沈念方将信笺外裹着的布袋拆开,里头冒出来一张布满墨迹的纸,笑意当场凝固在了她的脸上。

    她揪住纸往外一扯,接过扯出一长串迎风飘扬的纸,纸页上头扭扭歪歪的字迹瞧得她顿时头皮发麻。她低头看去,不出所料,纸上尽是江洵写下的流水琐事。沈念的眉梢忍不住微微抽搐,她果断将这一摞纸塞回了布袋。

    若是江洵此刻在她眼前,她定是要逮着江洵好好啐上一顿。

    她拎着两封信笺嗒嗒下了城楼进城去寻孟国公。

    孟觉自凌晨被寒鸦惊醒后辗转难入眠,他披起棉袍坐在榻上瞧起了大尧地图。羊皮卷上被抚摩得发白的两处边城终是在上个月回到了大尧的怀抱中。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咧开缺了一颗牙的嘴笑了起来。他忽地想起沈念,若不是沈念归来,莫说成功收复这两座城,再过上几个月,怕是墉城与柳城都会沦陷在南蛮子的铁蹄下。

    短暂的欢愉过后,孟觉的心中升起浓郁的疑惑与担忧。他走到窗边望向窗外,满眼漆黑,不见天日,正如同迷乱的局势一般,让人瞧不见希翼。

    忽地听见扣门声响起,他唤来人进门。沈念踏着天光推门而入,她走近孟觉伸手递出湛知臾寄来的信笺。

    她道:“外祖,我想去一趟漆吴山。”

    孟觉眯着眼望着纸上字迹,鸟悄儿瞥了一眼喜上眉梢的沈念和她藏在背后的一个沉甸甸的布袋,他捻着胡须笑眯眯道:“这刚回来没多久又要出去,真是女大不中留。”

    沈念装作甚也没听到的样子,扯出一个笑脸对孟觉道:“外祖的言下之意就是准许我去一趟漆吴山了?”

    孟觉捋捋胡须笑着道:“去罢,我替你守着孟国。”

    沈念向孟觉行了一礼笑着道:“好,等我回来给你带一壶花雕。”

    孟觉眨眨眼,嘟囔道:“要景历元年的花雕。”

    沈念跨过门槛回身笑着道:“好。”

    沈念回到自己的厢房后,低头瞥了一眼手中的布袋,走进书房拧开墙上石壁,将布袋放进了小暗格中,拍拍手收拾起了包裹。

    这厢沈念跨马踏上了前往漆吴山的路途,摸黑翻上自家屋檐的江洵正站稳脚跟好死不死地打了一个喷嚏,惊动了守在门前的护卫。

    护卫站在瓦下焦急地对江洵道:“少爷,您快下来!您上回溜出府快活了一个多月,我们哥几个可就惨了,被大小姐骂得狗血淋头不说,还被大小姐发去庄子上挑了两个月的粪水。您闻闻,我现在身上还窜味儿呢!”正说着,那护卫把袖子向江洵伸了出去。

    江洵摊开折扇捂住鼻端往后挪了几步,忙道:“好说好说,把你的手缩回去先。”

    那护卫委屈巴巴地将手缩了回去,噙着隐隐泪光对江洵道:“少爷,快下来罢,若是让大小姐瞧见了,我这一条命都不够折腾的啊!”

    江洵笑着点点头,不动声色将雪扇阖上。就在那侍卫伸出手想要扶江洵之际,江洵足尖一点,跃向了前方屋檐。侍卫的手僵在了当场。

    夜风中传来江洵带着笑意的爽朗声响。

    “那你就再去挑上一个月的粪水罢!”

    侍卫鬼哭狼嚎的呼唤被江洵撇在身后,他哼着小调跳跃在波光粼粼的屋檐上。只差最后一跃便可登上围墙时,江洵跃起的脚尖忽地被根软鞭套住。正暗道不好,缠住他脚腕的软鞭骤然紧缩,他被软鞭扯下屋檐四仰八叉地倒在荷池中。

    江洵躺在池中吐出一大口池水,瞥见始作俑者正握着软鞭站在池边看着自己,他顿时怒火中烧,“噌”地一声站起身摊开雪扇就要朝那人扇去,凉亭里传来一声喝止。

    “江洵,住手!”

    听见这声清脆呼唤,江洵的气焰霎时消了大半。他讪讪地阖上扇面,将纸扇握在手中气鼓鼓地瞪着池边将自己扯下屋顶的护卫。

    自凉亭里步出一个女子。她发间不缀金银,万缕青丝尽数裹着一根寻常红玉簪,眉宇间流动着一股盈盈脉脉的灵动风情,眼尾生着一粒红痣勾住流淌的眼波,不施脂粉,亦比桃蕊娇俏。

    那女子走近江洵,背过手笑吟吟打趣道:“这不是江二少吗?夜半三更不好好躺在榻上安眠,怎的让人一鞭子从屋脊上勾到了莲花池子里来了?”

    江洵一张脸有些挂不住,他别过脸去瞧着池里的芙蕖骨朵儿不吭声。

    江湄挥手唤那侍卫退下,凑到荷池边上蹲下身道:“说罢,又想去哪儿逍遥自在。”

    江洵见着侍卫走远忙从池子里爬上来抖落一身泥巴。见江湄依旧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大有不道出真相不让自己出门的意思。他拧了一把衣摆,对江湄道:“友人成婚,我去凑凑热闹。”

    江湄挑眉,往江洵身前凑了几步,挑着眉道:“友人?”

    江洵被江湄逼得直向后退去,险些又落入荷池中。他咽了一口唾沫,缓缓道:“就是我同你说的痴林居士后人。”

    江湄负手站定在他面前,慢悠悠问到:“同谁啊?”

    他默然一阵,望向天际稀稀拉拉的星子道:“不知。”

    江湄冷笑一声朗声道:“不知?那我告诉你她同谁成婚。”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笺甩到江洵脚下,指着信笺道:“她嫁的人正是他的师弟。”

    江洵瞥了一眼直挺挺躺在脚边的红锦信笺,忍不住在心中痛骂随风倒的小随从。前几日在叔父那里瞧见这封信笺时,江洵便觉着这封信笺不能让江湄瞧见。任何与朱厌有关的东西都不能让江湄瞧见。他将它交给自己的小随从,唤他烧了它,莫让大小姐瞧见。可谁知一转眼的工夫,小随从便将这封信笺交到了江湄手上,将他卖了个一干二净。

    江洵缓缓抬起头望向江湄,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

    江湄收起了笑容,带着满面真挚对他道:“我的病早就好了,你不用害怕我瞧见和他有关的东西会犯病。”

    见江洵依旧不吭声,她望着信笺沉默一阵后对他道:“小洵,我想见他。”

    一阵亢长的相对无言后,江洵俯身拾起脚边的信笺问到:“若是他不再是你记忆中的样子呢?”

    她道:“他是甚样子都不要紧,重要的是我想见他。小洵,你带我去见见他好吗?只见这一回,最后一回,等见到他,我就死心。”

    “好。”

    于是江湄同江洵一起坐进了马车,马车向着西方疾行,车轮轱辘转动碾压过飞扬黄沙,狂风卷起飘扬尘土与疾行的马车背道而行。

    大尧皇宫崇吾殿内,天子正凝神瞧着奏折,躬身立在案前的大司马瞥了天子一眼,小心翼翼道:“陛下,臣听闻平成侯与豫章侯近来私教甚是密切。”

    天子“嗯”了一声提笔圈出折子上的要事。见大司马没了声息,他抬起头道:“继续讲。”

    大司马抹了一把额上渗出的冷汗,将腰身躬得更深。他道:“陛下,月前遣去接季国接穆荔小殿下来大尧的内监被扣在了季国,之前派去吊唁穆桑殿下的人被豫章侯的近卫拦在了殿外。瞧起来,两位侯爷心里边的怨气不小,陛下要不要遣人去安抚一下两位侯爷?”

    穆冉抬起眼阴揣揣地盯着大司马,冷冷道:“爱卿言下之意是说朕有愧于两位侯爷?”

    大司马忙道:“臣惶恐。臣只是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多对侯爷们上心比较稳妥。”

    他扬起头望着穆冉道:“陛下,近来浑耶族与羌国交往愈发密切,西域各族又一向对杞季边境虎视眈眈,若此时两位侯爷受了小人挑拨同陛下生出嫌隙,有了不臣之心,我大尧整个西北边陲岂不是岌岌可危?”

    穆冉面色阴沉的盯着大司马,缓缓道:“你的意思是穆庭和穆玉想起兵造反?”

    大司马直起身板,抬首道:“臣并无此意,只是两位侯爷近来的举动让人不得不防。”

    他从袖中拿出一封密信双手呈到穆冉的案上。

    “陛下过目。”

    穆冉搁下笔,拆开信笺细细瞧起纸上秘事。

    “陛下,这些是豫章侯一个月前调兵屯粮的一些具体动向,”大司马沉声道:“至于豫章侯的兵马现在到了何处,臣实在不知。臣安插在杞国的人马在半个月前忽然音讯全无。”

    穆冉微微皱眉,喃喃道:“音讯全无?”

    大司马低下头道:“是,不止是微臣安插在杞国的人一夜之间忽然失去了消息,臣安插在季国和曲国的人也有一大半忽地失去了音讯。”

    穆冉缓缓攥紧手中纸页,他道:“可有甚线索?”

    大司马低声道;“臣无能,尚未查出任何线索。”

    穆冉眉头紧锁,他将纸页扔向书案,对大司马道:“行了,这件事也不用你去查,你去盯穆庭和穆玉的动静,派几个稳妥的人去漠北探探虚实,查查穆玉和浑耶王到底有没有勾结。一旦有变,立即将消息告诉朕。”

    穆冉挥挥手,大司马躬身退出了崇吾殿。穆冉身后的屏风中传出一声轻笑,他自言自语道;“出来罢。”

    自屏风后走出一个灰面女子。她走到穆冉身前微微躬身道:“陛下。”

    穆冉瞥了他一眼,问到:“都听见了?”

    灰面女子恭谨道:“是。”

    穆冉向后仰去,疲倦地合上眼眸,沉声道:“讲讲你的想法。”

    “文庭和穆玉是否真的勾结并不重要,他们之间的往来已经引起多方侧目,如果任由他们继续往来,对陛下,对大尧都不是一件好事。”灰面女子缓缓絮语,声线喑哑低沉,如坠深窟。

    “那你认为朕该怎么做?”

    灰面女子闻言勾起一抹森毒笑容。她抬袖拂过面庞,纱袖飘然落下时,她面上的灰色容颜竟幻化成了一副天真无邪的娇憨模样。

    她走近穆冉,伸出手放在穆冉的手背上,对着他露出盈盈浅笑。她道:“陛下,既然两位侯爷不能轻易诛杀,不如杀掉连接两位侯爷的中间人,这样一来,既能敲山震虎,又除掉了一个大隐患,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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