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须臾高知之-青蛉篇画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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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知臾随杜公落座,环视周遭,不见山门中的老五。孟令月见她顾盼模样,提起一只挂耳壶给她倒酒。她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湛姐姐莫要过问五师姐,她被逐出山门已有三年,你问了关于她的事,大师兄会动怒。待家宴散后我再同你讲这件事。”

    湛知臾不动声色的瞧了一眼朱厌,他依旧抱着酒坛微眯着眼,醉意朦胧的表象下,一双狭长的眼眸下波光涌动。她对孟令月点点头道:“好。”

    林友鹤凑端着杯酒凑近她跟前,嬉皮笑脸问到:“好师姐,你同二师兄是不是好事将近了啊?”湛知臾闻得此言一时怔愣得讲不出话,她想过这群闹腾的师弟们会来探听她同何遇的事,她也做好了婉言相拒的打算,她没想到这些蔫坏的师弟这般直截了当。她刚要摇首称否,林友鹤跺脚道:“好师姐,你可莫要哄我,我可是同老六他们打了赌的,我赌你不日便会嫁给二师兄,这要是输了,我怕是连这好不容易做来的纱袍都得输出去。”

    湛知臾瞥他一眼,淡然道:“重新做身袍子罢。这身纱袍你是留不下了。”一旁支棱着耳朵留神动静的方平阳忍不住笑出来,他对林友鹤道:“老九,我早跟你说三师姐不会这么轻易嫁给二师兄,你个瓜皮还不信,这下输得一点家当都不剩了罢。”言毕,他哈哈大笑。林友鹤涨红了脸对他嚷道:“你笑个仙人板板!”一屋子师兄弟都笑了起来,孟令月倒在湛知臾怀中用手指绞着她垂下的一缕青丝,不时用眼角瞟一眼穆玄。穆玄嘴角微扬,端起酒碗灌下一口黄酒,辣得他呲牙列祖五官骤缩。朱厌见状抬手敲了穆玄脑袋一下,穆玄抬头望着朱厌,不知他何意。朱厌端起手边一碗黄酒往穆玄嘴边送去,穆玄只得闭着眼咕咚咕咚将整碗酒灌下。待一大碗黄酒尽数下了穆玄肚子,朱厌这才眯着眼道:“这才像个样子。”

    杜公捧着酒碗含笑看着一屋子猴崽子打闹说笑,低头喝下小半碗酒,捋着胡须慨叹道:“置酒临风,好不快哉。”

    孟令月躺在湛知臾怀中娇憨笑着,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她摇摇湛知臾的胳膊,对她道:“湛姐姐,你觉着清川他如何啊?”

    湛知臾刮了刮她的鼻子,对她道:“许是作茧自缚,周身戾气有些重,但总归不至于是阴鸷气息,等过些时日山水灵气将他身上的戾气消去,他便不再这般阴沉。”她看了一眼穆玄,穆玄被方平阳两兄弟绕着打闹,不自觉间笑着露出两颗虎牙,阴郁之色不复往昔浓郁。她对怀中人道:“兴许还会是个爱笑的孩子。”

    孟令月闻得此言,咯咯笑了起来,她扯扯湛知臾的衣袖,湛知臾低身凑近她。她对湛知臾道:“湛姐姐你不知道,清川刚入山门的时候冷冰冰的,又不爱笑,师门上下除了我和二师兄,旁的人都不怎么同他讲话。二师兄不常在山门,我便天天跑到他的松谷去同他讲话,开始的时候他还拿眼睛剜我,后来去的多了,他终是肯开口同我讲上几句话。”孟令月原本亮晶晶的眸子忽地黯淡下来,她道:“再后来,不知怎的,他竟有些怕我,远远地看着我不时会躲着我。”

    湛知臾忍不住勾起嘴角笑出声来,这对小儿女真是有意思得紧。她对孟令月道:“来日方长。”

    孟令月涨红了脸在她怀中滚来滚去,瓮声瓮气对她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她拽拽她的衣袖,问到:“姐姐,我给你讲讲师兄们的身世可好?”

    湛知臾看着一室欢脱的众师兄弟,对她道:“好。”

    孟令月醉眼朦胧的冲湛知臾眨眨眼,指了指自己对他道:“那我便依次数过去罢。”

    “我爷爷是孟国公,我爹在家排行老大,爷爷对他寄予厚望,可偏偏我爹生来一副文人身板,舞文弄墨的本事一等一,对着刀枪剑戟却是犯了老大难,即便如此,我爷爷还是逼着我爹苦练阵法,谁知他操练时被战马蹬下,滚出去好远,让我爷爷在三军将士面前丢了好大的脸,我爷爷大手一挥把我爹扔去了林潼关随军守城门,一守就是五年。等到他老人家终于松口放我爷爷回康都时,我爹扶着身怀六甲的我娘回了家,一窝姓孟的霎时炸了窝般嚎叫,因着我娘是个南疆女子。”

    她将脸埋在湛知臾肚子上,不叫旁人瞧见她的神色。她继续道:“姐姐你知道的,南疆杂碎历来是大尧的心头刺,他们觉着南疆兵卒也是炼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没有哪个大尧百姓会接受我娘,更何况是与南疆连年苦战的孟国人。我爷爷在众人的口诛笔伐下在族谱上划去我爹的姓名,我爹便这么被流放到了阳关,他们当着我爹的面烧了我爹珍藏的典籍,挑断我爹的右手,冬日淋下倾盆冰水在我爹的衾上,只因着我爹娶了他们最痛恨的南疆人。我爹万念俱灰,终是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冬日郁郁而亡。我娘在我爹的灵前自刎,偏我命大,我奶奶给我娘收尸的时候剖开我娘的肚子,发现我还活着,躲躲藏藏将我抱回国公府。收留了我没几个月,还是叫人给发现了,我奶奶拿剑架在自己脖子上逼着我爷爷留下我,可是我爷爷也没有办法啊。那时孟国驻扎的三个节度使,哪一个不希望绊倒我爷爷,自己坐上国公的宝座。有我在,我爷爷就护不了孟国。”她在湛知臾的肚子上蹭来蹭去,温言软语道:“那时我家中有一个姐姐尚在山门中,她将这件事告诉老师,老师连夜赶来孟国将我带走,我便留在了漆吴山。”

    不待湛知臾开口,她又道:“我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我每年都会去孟国看看她,前些年我奶奶死了,孟国只剩下我爷爷和那位姐姐,我不知与他们讲些甚么,便再没去过孟国。这几年我一直留在漆吴山。我不喜欢孟国,那里的风沙太大,容易让人迷了眼。”

    湛知臾抚了抚她的前额,对她道:“你还有一个姐姐的,她叫沈念,是个烈性张扬的女子,日后碰着她了,唤她一声念念姐。”

    孟令月默然片刻,问她:“是棠公主吗?”

    “从前是,以后不是。”

    孟令月忽地展开笑颜,咧着嘴对她道:“她那样意气风发、桀骜不驯,怎么可能甘心葬身火海。我当时收着信便知道,她一定会回来。”她回来的时候,一定是搅动七国风云的时候。

    她环住湛知臾的腰,看了一眼正在给穆玄灌酒的林友鹤,道:“六师兄是杞国青邑上一任守丞的遗孤。那一年青邑大旱,百姓流离,民怨载道。朝中上下忙着应付南疆战事,哪有人记着青邑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百姓。青邑邑令携着家眷跑去了季国避难,留下林守丞堵住悠悠众口。林守丞见不得饿殍遍野,一剑斩开粮仓大门将储备军粮发给百姓。不明就里的百姓拿到军粮的时候还在骂林大人克扣朝廷的救济。林大人只是看着拿到军粮的百姓一个个离开,等到所有人都离去了,他静静的坐在粮仓门口等候来人。然后他等来了司寇和白羽卫,三月后问斩大尧。”

    湛知臾静静听着,一下一下抚着孟令月的发丝。

    “那时老师去青邑寻一样东西,碰见了被响马掳去的鹤师兄,老师便将他带了回来。”

    “七师兄的身世,老师从未对我们讲过。大师兄同我讲过,七师兄初入山门的时候,将自己关在暗室中关了一年。我想,许是从前的事太过惨厉,他连姓氏都不愿要。”

    孟令月翻了个身,瞥了一眼闹得正开怀的方氏两兄弟,对湛知臾道:“其实八师兄和九师兄的身世最为惨烈。”

    湛知臾垂首道:“方弄乾方老将军是他们的祖父。”

    “关于方老将军生前的事迹,他们也只知晓个中一二罢了。他们只知道老将军生前北击匈奴,南驱蛮寇,一生都在为大尧操持戎马,老将军的独子战死疆场的时候,老将军还在同南蛮子周旋。老将军功高震主,引得朝中奸佞进献谗言,无奈将自己儿子的一对双生子交给了老师,然后死在了战场上。他们不知道的是,老将军并非死在敌人的刀枪下,而是死在了副将的暗箭下,至死未能回黍国看一眼故土。他们的父亲也是被援军用计困在了虎跃崖,孤身奋战而死。老师从未将这些告诉他们,这样的事,让忠臣之后知晓,未免令人心寒。”

    “十师兄说他是梁王义子,我瞧着却不像。那些个攀龙附凤的东西背地里有哪一个不是拿鼻孔瞧人。十师兄却待人温和,极少对人发火,就连白驹喷了他一脸口水,他都只是叹口气抬袖拭去面上污秽,换做是大师兄被白驹喷了一脸口水,那匹白驹不知会躺在今日宴上的哪张盘子里。老师也从未将他的身世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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