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须臾高知之-鸾钗篇羽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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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的甚么东西!太傅便是如此教你的?”老邢王拍案而起,顺手将案上一卷书写工整的折子扔向穆合。折子沿着一道弧线稳稳砸在穆合前额,随即掉落在他脚前。他紧紧握住的手缓缓松开,倾身跪下,垂首道:“儿臣愚钝。”

    老邢王欲言又止,却还是对他摆摆手,沉声道:“退下罢。”

    “是,儿臣告退。”

    穆合顶着红肿一片的前额默然起身,微微佝偻着背转身去向殿外,途中瞧见穆甃揣着手病恹恹的样子,他关切问到:“王姐病体可好些了?”

    穆甃见他额上伤口,睁大眼急切道:“合儿,你这是?”

    穆合垂首道:“不碍事,失神撞在了柱子上。”说罢,未等穆甃追问,他已捂着前额离去。穆甃瞧了他一眼,微微叹气,走进了内殿。老邢王撑着脑袋坐在案中。她恭敬行礼,装出虚弱无力的模样轻声道:“儿臣给父王请安。”

    老邢王抬起头对她摆手,皱着眉道:“行了行了,你是个甚么脾性我能不晓得?别同我装出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老邢王并未同穆甃虚与委蛇,她索性也就放开了手脚。她大喇喇坐在一侧的案中,对她老子道:“夫人管儿臣管得紧,遣了四个教习女官跟在儿臣身侧,着实叫人喘不过气。儿臣再不装装病,可是一点儿清闲工夫都没了。”见老邢王仍是一副疲惫神色,她收起顽笑模样,问到:“不知父王唤儿臣前来言政殿是为何事?”

    “甃儿,你可还记得你姓甚。”

    穆甃垂在袖中的手忽地一下攥紧,她道:“父王不妨直言。只要儿臣做得到,定会答允父王。除了……”

    “除了让你放开商暮是吗?”她老子抬起头,盯着她,眸色深沉。

    她低着头,不吭声。

    “我同你讲过多少次,那商暮才识过人,是可用之才,不出二十年,必能位居两相之一。”他无奈叹息道:“这天下甚么样的公子你寻不到,偏要去招惹那前途一片大好的商暮?”

    她偏过头去,看向湛知臾站着的梁柱,神色倔强。

    老邢王冷哼一声道:“我给你三日,断掉你的念想,好好做你的公主,也让他好好做他的司寇。”言毕,老邢王拂袖离去,留下将唇角咬得泛白的固执公主。关门声响起,她终是落下两行清泪,喃喃道:“我不。”

    湛知臾瞧到这里,已是明了这是怎样一桩旧事了。无非是戏本子里那些陈旧泛黄老掉牙的故事:将心寄月,奈何月缺云蔽,不得圆满。可是穆甃最后又去了哪里?她瞧了瞧自己的手,还是一片白皙,尚未消散,看来这场梦,还要做很久。

    她跟着穆甃回了漪澜殿,瞧着穆甃换上一身布衣,挽了个坠马髻,又拿起脂粉遮去了额间一点赤红。湛知臾跟着她一路拐弯出了宫,又七拐八拐的到了一处寻常人家门前。她抹了抹眼中莹莹泪光,扣响门环,站在了门前。须臾,一个半大书童打开门探出个脑袋,见了她,笑着道:“秋姐姐。”那书童带她进院中,对她道:“公子在书房内看书,瞧起来心情不大好,秋姐姐你来可好了,我就不用瞧公子那张臭脸了。”穆甃笑起来,同那书童讲:“偏你话多。”

    书童吐了吐舌头离去后,穆甃轻手轻脚走进了书房。只见商暮身着一袭宽松青袍,将平日束得恭谨的青丝随意挽了一个松散的圈。发丝铺开在他周身,缓缓垂到他身前,沾染了桌上淡淡墨香。

    她垂着脑袋坐在门边,盘弄着自己的发尾。他轻轻笑了一声,温言道:“可是今日又跟谁拌嘴了?”

    她没好气道:“没跟谁拌嘴。”

    他将手中笔搁下,看着她气鼓鼓的模样,原微微蹙起的眉头便悄然舒展开来。他将柜上铜镜拿下放在桌上,提笔在镜上落下点点墨迹。他对她道:“还说没跟谁拌嘴,你瞧瞧你这模样,可不是又同哪个叫花子拌输了嘴憋着气来找我出气。”说罢,她抬起头瞧商暮,商暮拿起铜镜放在襟前,她便瞧见了那铜镜里有个脸上生花眉间落雪的女公子正气鼓鼓瞧自己。她随即笑了起来,道:“你也学那些个浪荡公子没个正形。”

    商暮放下铜镜道:“你怎的便知我没个正形了?”

    她杵着下颌不搭理他,他便收起笑颜提笔挥墨。

    她坐在他身侧,同他拌嘴,这是她以前从不敢想的事。她还记着,那是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春日。

    那一年,商暮殿试夺了好彩头,她躲在帏帘后,将他一番从善如流的问答听得透彻,也将他芝兰玉树的秀逸模样瞧了个心满意足。宫娥瞧他闷闷不乐,似有心事的模样,用了一坛子酒将她灌得醉醺醺,套出了她的心事。

    那圆脸宫娥问她;“殿下,何故伤神?”

    她抱着酒坛仰脖又灌了一口酒,道:“不可说,不可说。”

    那宫娥拿胳膊肘捅了捅坐在一旁的陶双鱼,给她使了个噙着揶揄笑意的眼风。

    陶双鱼带着醉意对她道:“殿下同我讲,我自是不会讲出去。”

    她皱着眉叹了一口气,醉眼朦胧同陶双鱼讲:“鱼娘,我有心上人了。”

    那圆脸宫女缩在陶双鱼身后,学着她的声调道:“是哪个人如此有幸入了我们殿下的眼?”

    穆甃将碗放下,那酒碗重重一荡,将大半碗香甜酒水泼了出去,地板便沾上了厚重醇香,一如穆甃不知何处起的少女心事隔着重重帏帘飘落在商暮身上。

    她道:“当今榜眼,商暮。”

    于是一屋子宫娥都傻了眼。

    穆甃仰倒在陶双鱼怀中,道:“唉,我就知道告诉你们你们会是这个反应,还不如不让你们知晓的好。”她在陶双鱼怀中打了个滚儿,对陶双鱼道:“鱼娘,鱼娘,你说,我的暮郎几时才能知晓我一片心迹?”

    陶双鱼对她淡然一笑,轻声道:“殿下,你醉了。”

    她道:“我没醉,我知道你们都不瞧好我同他。谁叫我是锦衣玉食的公主,他是个寒门出身的榜眼。”她摇摇晃晃走到窗边,指着窗外对屋里一众宫娥道:“你们瞧,外头在落雨。”于是一干宫娥纷纷探头瞧着窗外。她继续道:“夫人成日同我念叨‘规矩’,念得我双耳生茧,烦得很。她同我讲这世间万物都得遵循规矩,金乌一定要东升西落,月圆便不能有灿烂星河,天上,也只能有一个太阳,不能同时有着日与月。可你们看。”她倾身将半个身子探出窗外,道:“日暮时分,天上就是有着日与月。谁说万事都要循着规矩来,谁说商暮就无法被我打动,成不了我的暮郎呢?”

    那圆脸宫娥最先反应过来,她娇笑着对她道:“是,你的暮郎定会对你动心,也定会同你白首偕老,婢子恭贺殿下新喜。”那圆脸宫娥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对着穆甃盈盈一礼,不想垂首时尚未站稳,一脑袋倒在了穆甃方从窗户外缩回的身子上,两人倒作一团。

    一干宫娥笑得不能自已。

    “殿下这是急着同她的暮郎拜堂呢。”

    “这等喜事殿下羞甚么。”

    “嗳呦殿下莫要生气,快将殿下拉回来。”

    那细眉长眼的宫娥道:“殿下多日呆在宫中,可还记得那榜眼的模样?”

    自此,能博穆甃殿下多瞧上一眼的人都是同新科榜眼商暮有几分相似的人。

    瞧着同新科榜眼有几分相似的那谁谁,穆甃都会瞧红了脸。可把那谁谁瞧得美了一个多月,那是,自己可是公主有几分意思的人。穆甃在漪澜殿听得宫娥同她讲这件事时,冷冷一笑,道:“他是甚么东西?若不是同我的暮郎有几分神似,本宫会瞧他一眼?”

    说罢,穆甃又换上了宫娥的衣裳趴在校场围墙边上探出小半个脑袋悄悄瞧自己的暮郎。

    她是乐得心中生出欢喜,一连多日晚膳多用了两碗饭,胖了三斤。可苦坏了垫在她脚下的宫娥,一连十多日趴在校场的地上受尽飞沙拍面,硬是叫黄沙吹得瘦了香消玉减,从珠圆玉润瘦到了盈盈一握。

    瞧了二十几日校场,穆甃的笑脸却在最后一日愁容满面不复往昔欢乐,他的暮郎被调去了国子监。

    校场的墙她敢爬,只因着校尉夫人是抱着她长大的婶娘。她只消穿上校尉夫人给她做的一身衣裙前去拜访校尉夫人,她便能让校尉装作没瞧见她的样子让她趴在了校场围墙上美滋滋的瞧自己的暮郎。

    原以为穆甃只是一时兴起,想瞧瞧校场操练的情景,校尉倒也欣然答允,可瞧见她一连多日同只被卡住了的猫儿似的趴在围墙上还眉开眼笑的朝里张望,校尉也探头瞧了瞧校场,他顺着穆甃的视线,瞧见了正搭弓的新科榜眼商暮将一支箭矢稳稳射入靶心。校尉回首,瞧见穆甃一副涨红了脸目成心许的模样,他终是忍不住拂袖离去,愤然上书老邢王将新科榜眼调离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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