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鑫森

    片警惠子明早就预料到要出的事，终于发生了！接到报警电话，正是上午十点钟，他刚从男一个住宅区处理完一桩失窃案回到派出所，想好好地喝杯茶，在空调室里歇歇凉，谁知道手机就急促地响了。

    听完电话，他并不着急，不就是死了条藏獒吗？户主不就是那个在郊外开石膏矿的小矿主吗？何况他在听到平安山庄许多居民的反映后，曾经劝过这户人家，有什么必要养这种猛犬呢？那个叫厉太平的小矿主，还有他一身富贵气的小夫人景虹，说：“管得着吗？让他们眼红吧！”

    平安山庄有十几栋楼，或远或近地面朝着一个很大的池塘。池塘边种着一圈垂柳，翠幕珠帘，时时随风晃动；翠幕珠帘外是一圈用鹅卵石铺嵌的供人散步的小径。厉家是唯一的一栋紧挨石径的别墅小楼，三层，围着一圈铸铁栅栏，漆成耀眼的白色（被人讥为是一种石膏的颜色）。周围的高楼似乎都在拱卫着它，其实也在窥视着它，俨然成了众矢之的。当然，这种房子价格不低，一百万！从人文地理学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孤寒之位”，惠子明知道厉家喜欢的就是这种“唯一”，抖显的就是这个“派”。

    五十岁但壮如牛牯的厉太平，展出而暮归，开一辆很威武的“捷达”车，总是把喇叭按得震天响。

    三十岁不到的景虹，常由一个小保姆陪着，花枝招展地去不远处的超市购物，什么东西时尚就买什么，大包小包的。

    他们的孩子全托在一所“新贵族幼儿园”里，只有双休日才接回来。

    一个月前，厉太平突然托人从青海买回来一条小豹子样的藏獒，是真格的“铁包金”，一身油黑发光，四只蹄子的边沿却是橙黄如金，据说花了三十万元。一旦家里没人，锁着很长很粗的铁链子的藏獒，便在铁栅栏内奔跑咆哮，为的是防贼，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惠子明的手机总是响个不停，都是平安山庄的居民打来的。说是白天有小学生经过栅栏时，受了严重的惊吓；晚上藏獒一有动静就叫，周围的人没法安睡；厉家夫妇黄昏时牵着藏獒在园子里散步，弄得其他的人都不敢出门锻炼了，万一那铁链子断了呢，不把人咬个半死？！

    惠子明也去厉家劝说过，道理当然都显得软弱无力，人家触犯哪条法律了？现在好了，这条藏獒不知被哪个冒失鬼下药毒死了，他在心里说：活该！

    年轻的所长忽然进来了，犹豫了一阵，才小心地说：“老惠，厉家给我打电话了，说是藏獒值三十万，是个大案子哩。还说，晚上要请全所的人吃个便饭。”

    惠子明瞟了所长一眼，说：“我会去调查的。饭我就不吃了。”

    所长笑了笑，说：“你不去，我们就更不能去了。”说完，匆匆而去。

    惠子明在这个所，算得上是元老，虽说没什么实衔，只是有个副科级待遇，但近三十年的警龄，让人不敢不尊敬他。

    他骑上那辆旧自行车，去了平安山庄的厉家。

    那条藏獒躺在院子的水泥地上，保持着一种痛苦的姿势，身子蜷曲，嘴角残留着白浆，眼睛睁得老大；藏獒的身边是一只被有意折断脚爪、而后被撕咬成碎片的鸽子。

    惠子明蹲下来细看了一阵，藏獒很明显是中毒而死的。而且断定，是有人让鸽子的羽毛涂染了剧毒农药，再折断双爪扔到铁栅栏内的。藏獒对活物的捕杀欲望，导致了它的死亡。

    厉太平看样子是开车赶回来的，眼露凶光。景虹的眼角则含着泪水，显得很伤心。

    “惠警官，你一定要破案！三十万的狗被哪个王八蛋毒死了，让他赔！不赔，老子买通黑道上的人，卸了他的一只手！”

    惠子明瞪了他一眼，说：“你就这个德行！法治社会，容得了你胡作非为？”

    厉太平连忙赔笑，递上一根烟，说：“我气糊涂了，对不起。”

    惠子明用手挡开了烟，说：“这案子是要破的，我得去找线索找证人，是不是？”

    景虹说：“我出外买东西，有人就下了毒，周围的人都没有瞎眼睛，难道没看见？还有，经常有人往院子里丢垃圾、扔大便，窗玻璃也被人用弹弓打碎过好几次。缺德呀！惠警官，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这个……你们尽可放心。把狗埋到乡下去，别让人弄了去吃，死了人，你们就脱不开干系了。从今天起，我就开始调查。”

    “那就谢谢你了。”

    惠子明真的开始在平安山庄，一户一户地走访，找大人小孩提供线索。

    厉太平两口子天天都在等着破案的好消息。

    十天过去了。

    一个月过去了。

    所有的人都异口同声：没看见什么人去毒杀藏獒。还说：死了好，若是哪天咬伤了人，那场合就闹大了。

    惠子明想：这口径都像商量过的，群众才是明白人哩。你厉家显摆什么呢，大家心里憋的那口气，正愁没处发泄哩。

    有一天，所长无意间问惠子明，案子破得怎么样了？

    惠子明诡秘地一笑：“你希望我破吗？这难不倒我。可一旦案子破了，厉家就和整个山庄的人结下了大仇，他犯了众怒，有好果子吃吗？那时候，你砍我杀，所长呀，只怕你哭都来不及哩。”

    所长笑了：“老惠，那厉太平你怎么应付？”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会去找他们好好谈一谈的，说出其中的利害，他们如果还想在这里住得太平，就别无选择，只能夹起尾巴做人。”

    又过了些日子，厉太平果然给所长打了个电话，说那只鸽子肯定是自己飞来的，翅膀上的农药也不知是怎么沾上的，藏獒死了就死了吧，反正我家再也不养这玩意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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