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脊梁

    片昆君是山里第一个喝过洋墨水的人，从东洋回来后，他就成了国军的军官，没几年光景，就当了国军第五十六战备库的上校库长，仕途上颇为亨通。

    那时节天下虽不太平，但平江这地方还是没发生大的战争，上校库长片昆君日子过得当然就清闲。一清闲就无聊，一无聊就想找点乐子，于是他就恋上了赌博，小赌似乎不是很过瘾，大把进大把出那才叫刺激呢。反正片昆君干的是个肥差，有的是钱。然而赌久了，他的豪强赌性就养得愈来愈大，自己的钱输光后，他就变卖战备库的物资去赌，稀里糊涂的半年下来，一个战备库的大部分粮食、被服都给他输得差不多了，他清点后额上不由有了冰冷的汗珠冒出。

    这时，日军正好在卢沟桥挑起了战端，平时作用不太明显的战备库，一下就引人注目起来了。上级决定在近日里检查所有战备库的库存情况，以确保战时之需。片昆君接到通知时，脸色吓得惨白，瘫在太师椅上软软的坐都坐不起来。

    幸亏他的亲信参谋脑瓜子还灵活，帮他出了个主意，连夜雇人将稻草、茅柴之类的打成包，堆入库房，再在上面盖上些真正的库备物资，看上去，整个战备库大大小小的仓库都饱饱满满，一物不差。片昆君想，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上级派来检查的人没多久就走了，片昆君好好招待，总算蒙混过关，但他的内心却并没有轻松多少，因为他知道日军已打到了武汉，国军很快就要动用他五十六库的战备物资了。

    拿钱去买，他哪儿来这么多钱，又上哪儿买啊，兵荒马乱的岁月，粮食比什么都金贵。片昆君感到自己的末日快要到了。

    这时却有一位穿着青布棉袍的人出现在他的书房，“伊滕君！是你。”“片昆君，别后一向可好？”片昆君冷冷地说：“国尚如此，我能好吗？”伊滕君哈哈笑着说：“今日我们不论国事，我是特意一人从武汉赶来与你专叙同窗之谊的。”片昆君还是冷冷地说：“他日战平心静之时，再来叙吧。”伊滕君尴尬地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片昆君的参谋急急跑进来说：“库长，南昌来电，要我们三日之内调运二十万斤大米到岳州！”片昆君听后，脊背一凉，连连说：“完了，完了！”伊滕先是有些莫名其妙，之后很快就明白了，他哈哈笑着说：“片昆君，原来你为这事发愁呵，我两日之内帮你办好！”片昆君不解地望着他，伊滕诡秘地笑笑，起身告辞回武汉。

    第二天下午后，正当片昆烦躁不安时，城外突然炮声大作，随即就有人大喊：“鬼子的飞机投弹啦！”片昆君站到窗前，只见城中已是尘土飞扬，火光冲天。又是一声巨响，他的仓库也着弹了，熊熊的大火噼啪作响。

    仓库烧光后，库长片昆君终于去了一块心病。伊滕打来电话，笑着问：“片昆君，忙帮到了吗？”片昆君有些疚愧地说：“伊滕君，那天真是不恭，请您原谅，我太感谢您了。我想，我应当能为皇军做点什么。”伊滕高兴地说：“片昆君，您真聪明，我要的就是这句话啊。”片昆说：“我有很多重要的情况向您报告，希望您能像上次一样，单独来一趟。”伊滕快活地说：“好的，我明天就来。”

    伊滕再次坐到片昆书房时，城中的焦臭还一阵阵地飘来。伊滕急切地说：“片昆君，我们好好谈谈吧。”片昆说：“请您先看看这边的风景如何？”伊滕的脑袋刚伸出窗外，片昆的枪就脆脆地响了。伊滕软软地滑落，片昆吹着枪口的青烟，无神地望了望窗外。窗外，有一排排的尸体，躺在惨白的阳光下。这时，片昆的眼中，有晶亮的液体在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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