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第4卷:祸国殃民-在长沙战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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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序正是秋分,空气更加清凉,新鲜,纯净,一切都变得那样雅致,爽朗,幽静。

    上午十点左右,汪精卫身着象征最高统帅的黄色呢料军服,腰系武装带,脚蹬长统黑色皮鞋,双手戴着洁白手套,右手极优雅地握在黑亮的手杖弯把上,昂头挺胸地站在中央军委办公大楼三楼东头阳台上,感到吸进肺腑的气体,像喝了专为他特制的饮料,格外清新和甜美。秋风仿佛是握在爱妾徐珍手中的一把柔韧的梳子,是那么多情而轻柔地梳理着他乌黑浓密的头发。每当他是这副打扮时,就感到踏实,感到威严,但也有抓枪杆子过晚的伤感,不过,那只是一闪念,很快就被扬眉吐气被与蒋介石争雄到底的矢志充盈着整个身心。他怀着这样的好心情往东北方向看,被古城墙遮住约六分之一面积的玄武湖,更加辽阔了,辽阔得像大海,也更加蔚蓝了,蔚蓝得像块熠熠生光的巨大无比的蓝宝石;往东看,九华山是一派充满诗情画意令人心醉的绚丽灿烂的秋色;一抬头,万里无云的天空是那么高远,使人一扫人生短暂的悲戚情绪。他不明白,欧阳修为什么在他的《秋声赋》里,把秋天描写成“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意萧条,山川寂寥”的凄凉景色!为什么会产生“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的悲秋情绪!他真想反其意写一首咏秋诗,可是,怎么也提不起雅趣来。一个小时前,畑俊六满面愁容来到他的官邸,说及正在进行中的第二次长沙战役的艰难和日军的严重伤亡,使他黯然神伤。陡然间,又感到《秋声赋》写得妙极了!

    人真是怪异动物,其感情反差竟是如此之大!

    “报告委座,徐朴诚将军来了,他坐在委座办公室等待您接见呢!”侍卫长桂连轩的报告声,使汪精卫的思想转到接见徐朴诚的事情上来。他很不自在地摸摸脖子上风纪扣,把挂在盆栽石榴树枝上的军帽取过来,端端正正扣在头上,迈着矫健的步伐向他的办公室走去。他本来可以穿着他习惯穿的西服在他家里接见徐朴诚,可是他觉得不这副打扮,不在军委会履行接见任务,似乎有失委员长身份和威严。不懂装懂,不像装像,生怕别人看不起,许是虚荣心理的表现特征吧!

    徐朴诚,浙江吴兴人氏,二十岁走出保定军官学校的大门,一直不得志,在军队混了三十年,只捞到个旅长头衔。去年冬,他投靠汪精卫以后,飞黄腾达成了第一集团军第二军军长,率领三个师驻扎在蒲坼、崇阳、通城一带,担负着守卫湖北南大门的任务。这一带还驻有日军的第四十师团,近一年来,共产党的新四军和蒋介石的国军都没有来过这里,倒也悠然自在,他是二十天前来南京参加军长以上高级将领三民主义学说理论班学习的。二十分钟以前,接到理论班副主任林柏生(班主任是汪精卫)的通知,说汪精卫在军委单独接见他,有过种种猜想,越猜想越感到茫然,但心情是欣慰的,也是激动的。

    “镇非兄!身体好吗?”汪精卫一只脚还在门外,就亲热地叫着。全副武装的徐朴诚,赶忙起身举手向汪精卫敬礼,高兴地说:“报告委座,镇非贱体如常。委座的玉体安泰吗?”“还可以,还可以。”汪精卫不习惯戴帽子,只在特殊情况下戴戴礼帽,戴军帽如同紧箍咒,他举手回过礼,就把它取下放在茶几上,“坐,镇非兄请坐!”徐朴诚端端正正地坐下,怀着急切的心情等待了解汪精卫的接见内容。

    “本来,理论班还要十天才能结束,因为有紧急任务让你先回去。”汪精卫郑重其事地说,“请你率领你手下的二十八师、二十九师、三十师与日军一道参加第二次长沙战役。”

    第二次长沙战役,是日本按预定计划在军事上压迫蒋介石政权屈服的重要步骤之一,战役的第一步是妄图歼灭防御湖南境内粤汉线段的中国军队。第二步是十月上旬由宜章进入乐昌,歼灭防御广东境内粤汉线段的韶关至英德的中国军队,使华北、华中、华南各沦陷区从北至南连成一片。第三步是十月下旬兵分两路,一路从衡阳进兵自东面入侵贵州,一路从肇庆进兵打通广西,自南面入侵贵州。第四步是十一月中旬两路大军在贵阳会师,然后北上配合从宜昌沿长江进入四川境内的日军,从东南两个方向直捣重庆,迫使蒋介石投降。

    畑俊六为了夺取长沙战役的全面胜利,除了纠集第三、第四、第六、第四十师团和早渊支队、平野支队、江藤支队、荒木支队和一个装甲车联队、一个独立炮兵联队、三个独立工兵联队以外,还有空军飞机一百架、海军舰艇一百艘支援,并强迫武汉地区民夫十万余人、民船六百余只担负筑路和运输任务。同时,畑俊六还命令第三十四师团在南昌进行策应。

    蒋介石洞察日寇的阴谋,命令由薛岳指挥的第九战区十多个军计三十余万部队,全力以赴抵抗敌人对长沙地区的进犯。

    九月十日,日军首先由湖南临湘附近向大云山、方山地区进攻,受到中国军队猛烈反击,直至九月十七日,始得将新墙河一线的阵地占领。九月十八日,敌各部同时发起进攻,二十日突破中国军队汨罗江阵地,全部渡河,继续南进。东路第四、第六师团等部连陷浯口、瓮江、金井、沙市街,中路第三师团等部进至永安附近,西路第四十师团等部沿粤汉路南下至高家坊。由于日军对中国军队的战略部署发生错误判断,三路都多次与中国军队不期而遇,受到严重打击而伤亡惨重。

    “第二次长沙战役,比两年前的第一次战役打得更加激烈!到昨天,也就是二十二日止,薛岳部队已损失两万八千多人。日军呢?蒋介石的中央通讯社报道说伤亡三万六千多人,畑俊六总司令告诉我说只伤亡一万九千八百多人。也接近两万呀,伤亡够严重的了!”汪精卫的心情很沉重,“日军按原定计划二十六日进攻长沙城,但困难相当大啊!因此,决定镇非兄率三个师的兵力援助日军第四十师团等部从北面攻入长沙城。”

    徐朴诚想到薛岳部的兵力是日军的三倍,而且他们有第一次长沙战役的经验,进攻长沙势必付出很大的牺牲,感到凶多吉少,但他见汪精卫边说边注意他的表情,于是霍地起身,两脚一靠表示说:“镇非遵命!只有夺取长沙战役的全面胜利,才能为彻底推翻重庆政府的第二、第三、第四步铺平道路!”

    “好,对,坐。”汪精卫的脖子被风纪扣箍得不好受,伸进两个指头往外拉了拉,脖子又转动两下才舒服一点,“考虑镇非兄的三个师距离长沙战役作战区最近,这个任务就落在你身上了。当然,也考虑你一定能够胜任。”他声音凄切,“你知道,不论日军,还是蒋军和共军,都瞧不起我们的和平军。这回,希望你们英勇顽强地打几仗,为和平军争口气,也为我争口气!”他接着来了个激将法,“我也不妨直言相告镇非兄,有少数几个人认为我过于器重你,让你由旅长一跃为军长而表示不满。因此,希望你在这次战役中也为自己争口气!今后,我再提升你,也好立言呢!为人在世,只有活得轰轰烈烈才有意义。你说是吗?镇非兄!”

    “是!”徐朴诚又起身立正表示,“镇非绝不辜负委员长的栽培和期望!”

    “这就对了!好,请坐下,我还有话对你说。”汪精卫微笑着说,“你们去参战,以日军的名义出现,就是全部换上日本军装。这是策略,我不说你也明白。三个师的军服装备,畑俊六总司令已经命令日军通山军服厂供给,那里距离你们三个师的驻地都很近,今天傍晚前可以分别送到。”他停了停又说:“你可以取个日本名字,就叫朴诚雄太郎吧!我在日本留学三年,又随国父在日本工作一年多,对日本的姓氏还算了解,本来日本没有‘朴诚’,这个姓,但谁也不会去考查。你下边的军参谋长和三个师长、师参谋长的名字,以及全体士兵弟兄的名字,由你们去取,只要听起来像个日本名字就行了。”他手在上嘴唇抹了一下,“你们当将官的,还要用墨在这地方抹点仁丹胡。”

    “记住了!”徐朴诚有点哭笑不得,“委座还有什么吩咐吗?”

    “有。”汪精卫说,“兵贵神速。你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高家坊,与日军第四十师团等部会合。你去,受日军第十一军司令长官阿南惟矶将军指挥。他的前线指挥部设在高家坊东面的一座山上。千万不要认为你是军长,他是军司令长官,实际上也是军长,受他的指挥不服气。敬人敬己嘛!”

    “我一定遵嘱照办,请委座放心!”徐朴诚说,“日军第十一军司令部曾经有段时间设在通山附近,与我们是邻居,我们多次举行过联欢晚会。我与阿南将军的交往还很不错哩!”

    “这我就放心了!”汪精卫又叮嘱说,“要教育弟兄们至死不做俘虏。万一不幸被俘,要具有日军那种武士道精神,死也不投降。还要做到死也不开口,一开口就露马脚了。中国与日本同文同种,但说话不同音,只要不说话,谁也不辨真伪。”他接着说,“你现在去军委无线电收发报室,给第二军司令部发个电报,通知各师师长和师参谋长于下午两点赶到军司令部开会。拍了电报,由我的轿车司机耿湘仁开车送你去理论班收拾一下,再送你去明故宫机场,乘坐我的‘海鹣号’回蒲坼。”他起身与徐朴诚握手,“好!再见,等待你的捷报传来!”他寄予满腔希望。

    下午两点二十分,徐朴诚乘坐的“海鹣号”在蒲坼北郊日军修建的临时军用机场降落。军参谋长冷世健和徐朴诚的副官古致远早已等候在机场迎接他。他回到军司令部,匆匆吃了点东西,就召集军司令部有关人员和三个师的师长、师参谋长开会,介绍第二次长沙战役的性质和进展情况,传达汪精卫的吩咐。汪精卫接见他时,那些话最使他激动,他就用相似的语言激励他的下属。他煞有介事地说:“汪委员长十分相信我,一些看似不应该对我说的话,他却毫无保留地对我说了。”

    下属们一齐用惊异的眼光望徐朴诚,两只耳孔极大限度地张开着。

    “委座说,在和平军里有那么一些人既对我的提升不服气,也对你们的提升不服气,认为诸位跟着我升了天,由旅参谋升为军参谋长,由团长升为师长,由团参谋升为师参谋长,说委座对我们这些人过于器重哩!”徐朴诚也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因此,委座希望我们上了前线,一定要打出辉煌战绩来,为自己争口气,也为委座争口气!”他见大家的情绪被激起来了,接着说:“委座说,只有这样,今后再提升我们他才好说话。”

    “军座,我向你起誓。”冷世健像只斗架的公鸡,“为了不使委座为难,就是拼死拼活,也要打进长沙城!”与会者都一一赌咒发誓,表示同样的决心。

    “好,希望诸位言行一致。”徐朴诚吩咐说,“军司令部留下独立团守家,各师部把独立营留下,军官家眷都留在驻地不动。这样,可以无牵无挂,轻装上阵。”

    下午五点十分,通山军服厂送军服的汽车一辆辆开到蒲坼。士兵们中奴化教育的毒很深,他们一个个穿上日本军装感到十分骄傲,也很神气,要是自己真的是日本军人该多好,也可以打到别的国家去开开眼界呢!他们彼此喊着刚取的日本名字,高兴极了。尤其看到他们的顶头上司们抹在上嘴唇的那撮假仁丹胡,都感到好笑,但又不敢笑出声来。大家时而感到一切都像在演戏,时而感到一切似乎都是真实的,时而又感到奇里古怪和莫名其妙。

    六点左右,阿南惟矶派来的第一列火车,鸣着震撼人心的汽笛声,喘着粗气停在蒲坼车站。徐朴诚、冷世健率领驻扎在蒲坼的第三十师官兵上了车。晚上九点和十二点,驻扎在崇阳和通城的二十八、二十九师的官兵也先后从蒲坼车站启程。

    奇异而复杂的年代,造就出这么一支奇异而复杂的军队,官兵们怀着奇异而复杂的心情,依靠火车轮子奔向高家坊。

    第二天清早七点,徐朴诚一行抵达高家坊车站。日军第十一军作战参谋松田德正少将和阿南的助手山本文纯少将在车站迎接他们,传达阿南的意见,要三十师师参谋长李承先率部去铁路西面约两华里的一座山上休息待命。徐朴诚、冷世健和师长公炳凡随同松田、山本去阿南的军指挥部。

    阿南和松田、山本一边陪同徐朴诚等人吃早餐,一边由松田介绍近两天的作战情况和宣布下一步的作战方案。在介绍高家坊作战区的情况时,松田为了达到“以华制华”,也就是依靠中国人消灭中国人的反动目的,为了保存日军的实力,有意隐瞒中国军队在这一带的兵力部署情况。本来,距离高家坊东南面约五华里的李家冲一带,只有中国军队的两个师,他却说有五个师,而距离高家坊西南面约七里的栗山坪和梨坪一带有中国军队暂编第十八师和新编第八师两个师,他却说只有暂编十八师一个多师,至于十三里以外还有中国军的一个军的兵力部署,他只字不提。

    “徐将军,哦,对了,朴诚雄太郎将军!”阿南边嚼馒头边笑着说,“考虑贵军的官兵们经过长途跋涉很辛苦,又是初来乍到,人地生疏,贵军三个师就负责歼灭敌军的暂编十八师。东南面的五个敌军师,就由我们的第四十师团和早渊支队等部对付。怎么样?朴诚雄太郎将军!”

    “谢谢阿南将军的关照!”徐朴诚觉得阿南够朋友,“我们一定在将军阁下的统一指挥下速战速决,争取在两天内歼灭敌军暂编十八师,再转过手来支援贵军第四十师团等部作战。”他说得十分轻松。

    “谢谢将军阁下的合作。”阿南咽下早餐的最后一口馒头,“我与阁下是好朋友,等占领长沙城,我就向畑俊六总司令报告贵军的战绩,请他为你向汪先生邀功请赏。”

    “谢谢将军阁下的深情厚谊!”徐朴诚心情十分激动。

    早饭后,徐朴诚让副官古致远留在高家坊车站,等二十八、二十九两个师到了站,迅速靠近作战地区,随时准备参战。然后,他和冷世健骑着阿南提供的马匹,率领军队赴栗山坪作战。

    他们走了约三华里,一阵激烈的枪声从五百步前面的张公岭那边传来。

    徐朴诚估计是他派出的前哨部队第五团与暂编十八师的前沿部队相遇了。他手下的三个师没有设旅,每个师设七个团。他和冷世健翻身下马商量几句,就命令公炳凡和李承先带三个团冲上去助战,身边留下三个团待命。

    公炳凡和李承先领着部队爬上张公岭往山下一看,他们的第五团被暂编第十八师第二旅的两个团的部队包围在一片红薯地里,被打得溃不成军,只剩下百把人了。这些身穿日本军装的中国人十分可悲,觉得打仗不勇敢,就有愧于身上的这张“老虎皮”,还活着的人面临对方的包围和死亡的威胁,一个个临危不惧,有些人身负重伤还伏在地上射击。因此,对方的兵力也损失一半多。公炳凡想开口下达命令,口一张就赶紧闭住,像哑巴似的依靠手势和军号的作用,指挥三个团冲杀下去,从四面围攻对方。第二旅的士兵们见敌人三倍于己,打仗又这样不怕死,慌忙从尚未形成包围圈的南面撤走。公炳凡想起那句“争口气”的话,就和李承先指挥部队追击过去。当追击到一里远的一片田垅,对方只剩下约三百人时,冷不防左右两边山上各有三个团的兵力冲杀过来!公炳凡一见慌了,赶忙示意号兵吹起撤退号声。他们转过身往回跑时,对方已用机枪挡住了退路。

    徐朴诚见枪声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激烈,正与冷世健在判断谁胜谁负时,一个侦察兵满头大汗地跑回来报告,才知道公炳凡指挥的三个团被对方包围了,就亲自率领余下的三个团前往解围。可是,等他率部登上张公岭时,公炳凡他们已经一败涂地。面对面的短兵相接,双方的损失几乎是一比一,对方也伤亡三个团和一个营的兵力。

    徐朴诚见对方还有将近三个团,与自己的力量大致相等,不敢贸然行动,就龟缩在张公岭上,等二十八、二十九师一到,不妨来个杀鸡用牛刀,拿出两个师从大范围内步步为营活捉他们!当然,他不知道附近还有薛岳的一个新编第八师的存在。由于他绝对相信松田的情况介绍,没有派人四处进行侦察。

    短兵相接是残酷的,倒在地上的都是死尸,几乎没有伤兵。受伤的只有李承先一个人,结果他当了俘虏。公炳凡没有受伤,他见势不妙,利用弥漫的硝烟做掩护,蹲在地上,伸手在死者身上蘸着鲜血,先涂脑顶,再涂面部,然后侧身躺在地上,搬具死尸横压在自己身上。对方打扫战场时,虽然从身上的制服判断他是高级将领,也引起重视,但见他面目全非,只用枪托在他的大腿上砸了两下,取走他手上的金戒指和手表了事。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公炳凡凭听觉知道对方已经走远了,这才感觉到两只眼睛被干了的血污胶住了睁不开。他没有意识到手上有血迹,将手伸进嘴里蘸着口水把胶住的眼睛化开,仿佛做了场噩梦,鬼魂似的从地上爬起来往回走。他的神态是狼狈的,灵魂是被扭曲了的,心里却是欣慰的,切实觉得自己争了口气。他似乎活了四十五岁,跟随徐朴诚二十二年,从文书爬到今天的地位,还是第一次活得这样壮烈和惊天动地。

    徐朴诚听了公炳凡的汇报,虽然为损失四个团的兵力而惋惜,但知道他的部属打得这么勇敢,没有一个人临阵退却,感到无愧于汪精卫,又获得几分安慰。他满以为内弟李承先也死了,为了回蒲坼之后对自己的妻子和李承先的妻子有个交待,也是为了尽到做姐夫的责任,派副官古致远带两个士兵抬副担架下山,把李承先的尸体抬到张公岭安葬,这才发现李承先当了暂编第十八师的俘虏。

    “按军座刚才说的,等我们的两个师到了,采取杀鸡用牛刀的战术对待暂编第十八师的余部,既能够活捉他们,也一定能够把李承先先生拯救回来。”冷世健见徐朴诚满脸忧伤神色安慰说。

    “看来,这是拯救李先生的唯一办法了。”徐朴诚一字一板地说完,又喟然长叹一声。

    李承先在慌乱中右大腿挨了一枪,但没有伤骨。是他身上的日军高级将领制服引起对方的兴趣,没有再向他开枪,当他在地上爬了一会,正背靠着田塍用左轮手枪一连击毙对方三个人时,从身后窜来两个人扭住他的两只胳膊,当了俘虏。他先由两个士兵搀扶着走了一阵,士兵们见路旁一户四门紧闭的农家台阶下放着一副抬猪用的竹杠子,权且用它当担架,把他抬到三里外的暂编第十八师师部驻地栗山坪刘氏宗祠。

    师长唐奇年过半百,脸上过多的皱纹和过早花白的头发,记载了他云南讲武学堂毕业之后,从连长到师长的风雨人生。他自然没有怀疑他们俘虏的是个假日本鬼子,如获至宝,马上打开无线电收发报机,向十里外的二十六军军长萧之楚报告!萧之楚又马上向时在株洲的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薛岳报告。薛岳听说俘虏的是日军少将军官,十分高兴,嘱咐萧之楚转告唐奇,要他亲自审讯,要想方设法让俘虏交代日军发动第二次长沙战役的作战部署。审讯的手段,可以刚柔相济,但使用刚的手段时,不能危及他的生命。

    等卫生员给李承先的伤口上药包扎好了,唐奇带着日语翻译和文书审讯他。唐奇从他的领章和肩章判断他是少将军衔,但不知道他的具体职务。于是,审讯从问基本情况开始。唐奇用浙江吴兴口音说一句,翻译就用日语说给他听:“将军你叫什么名字?在日军哪支军队任职?具体职务是什么?”

    李承先不懂日语,但对唐奇的话听得十分清楚,因为他也是吴兴人。

    如果在正常的生活情况下,他会感到乡音可亲,会高兴地认起同乡来。可是现在,他却感到“乡音可畏”,生怕对方认出他来。他牢记汪精卫的话,不论对方怎么问,坚持闭口不开。他对汪精卫感恩至深,认为自己从团参谋升为师参谋长,是汪精卫的赐予,忘恩负义最可鄙。他非常欣赏这两句话,而且身体力行:“若非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去年冬,是他用这句话说服姐夫投靠汪精卫的。他认为,寻常之辈,庸庸碌碌,随波逐流,无声无臭,无拳无勇,既无欢欣鼓舞的喜悦,也无撕心裂肺的悲痛,既无惊世骇俗的壮举,也无一鸣惊人的创造;既无感天动地的事迹,也无曲折离奇的遭遇,作家的笔是不屑于注意的。他在从军之前的四年小学教师生活中,曾经读过好些小说,感到只有上述六个内容俱全的作品最能激动人心。

    受这种思想支配,李承先的嘴仿佛被熔化了的焊料牢牢焊住似的闭口不开。

    “只要将军把阿南惟矶司令长官的作战部署说出来,我们之间可以化敌为友。”唐奇通过翻译告诉李承先,“如果你愿意留在中国军队工作,我们除了负责把你的伤治好以外,还让你当师级顾问,一切生活待遇从优,还帮你娶个年轻漂亮的中国女人做太太。”

    唐奇的话好比轻飘飘的鹅毛雪落地,没有任何反响。“来人!给我狠狠地打这个日本侵略者!”他火了,手向门口一招。四个站在门口待命的士兵走进来,七手八脚地将李承先按倒在他坐的那张骨牌凳上,其中一个兵挥起皮鞭在他屁股上一顿抽打。但是,他咬紧牙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尽管痛得汗流满面。

    唐奇担心李承先被打死,当士兵抽打了二十下时,他挥手示意停止抽打。“你若顽固到底,就活剐你,让你尝尝中国人的厉害!”翻译用日语把唐奇的话重复一遍。

    李承先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坐在骨牌凳上,但屁股刚挨近凳面就疼痛得更厉害,也感到屁股突然厚了许多坐不稳,旋即又站起来,这么一站,右大腿又一阵钻心的疼痛,好像右脚突然短了许多站不住,只好往地上一蹲,可是,屁股和右腿更是疼痛难忍。他万般无奈,只好翘起屁股伏在骨牌凳上,就像刚才挨皮鞭那样。

    “哟!看样子他对我们的抽打还不够过瘾,还希望我们再给他抽二十皮鞭呢,”唐奇对翻译说。“不不不,你理会错了!”李承先在惶恐中本能地冒出一句话。

    “你懂汉语?也会说汉语?”唐奇、翻译和文书齐声惊问。

    李承先深深地感到懊悔,伏在骨牌凳上又缄口了。

    “我知道,你们日军高级将领中有许多人懂汉语。”唐奇说,“那好,我们之间可以直接用汉语交谈。”他不胜其烦地将刚才要李承先如实交代日军作战部署和让他当师级顾问的话又说了一遍。“如果将军嫌师级顾问的职位太低,我推荐你去二十六军当军级顾问,总该可以了吧,”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李承先伏在凳子上不动声色,好像睡着了似的。

    唐奇很窝火,蹿过去,一手扣住李承先后脖子上的衣领,狠狠地往上一提,愤慨地说:“你给我老老实实站起来!”李承先体重不低于一百五十斤,他提不动,手一松,这家伙就仰天倒在地上,闭着眼睛装死。

    唐奇望着李承先那副耍无赖的可恨模样,又急又气,正想抬脚踢他的脑袋,忽然,两眼陡然一亮,发现他上嘴唇上的那撮黑仁丹胡是假的!原来,李承先抹在嘴唇上的墨汁被汗水浸湿了,也被汗水弄乱了。唐奇伸出个手指头往他嘴唇上一抹,手指头上满是墨迹。

    “你是假日本鬼子?你为什么要扮成日本鬼子?”唐奇怒不可遏,他在李承先左大腿上踢了两脚,“别装死,你说!”李承先仍然两眼紧闭不开口。他万念俱灰,视死如归,还是他规劝徐朴诚投靠汪精卫的那两句话使他获得镇静,获得战胜死亡威胁的力量。

    唐奇产生一种奇货可居的思想,似乎俘虏一个假日本军官,比俘虏一个真日本军官更有价值。他停止对李承先的审讯,暂时将他关押在一间小房子里,然后向萧之楚报告。萧之楚怀着同样的兴趣又立即向薛岳报告。薛岳在无线电话里嘱咐萧之楚说:“这中间更是大有文章可做,你要唐奇耐心地进行审讯,要想方设法让俘虏开口说话。”

    然而,唐奇第二次提审李承先时,发现他用皮带挂着颈项系在窗棂上,怀着对汪精卫的一颗忠心,怀着一死遮百丑的解脱,进入了天国。

    唐奇正准备向萧之楚报告这个假日本鬼子的死讯,侦察连长跨马飞驰前来向他报告说:“据我们侦察,上午十点十五分,大约一个师的日本部队乘火车从汨罗方向抵达高家坊车站。二排跟踪侦察结果,敌军下车之后,就直奔张公岭方向,十一点五十分同上午与我军交战的那支敌军接头,然后驻扎在张公岭左右两座山上埋锅造饭。”

    “上午与我军作战那支日军还有多少人?”唐奇问。

    “据我们侦察,估计不少于一个旅。”侦察连长说。

    “你们继续在高家坊和张公岭一带进行侦察,发现新的情况及时报告。”唐奇嘱咐说。

    侦察连长走后,唐奇立即向萧之楚报告。萧之楚听说假日本鬼子自尽,感到不好向薛岳交差,但想到大敌当前,为了不影响唐奇的作战情绪,丝毫没有责备他,只是说:“你们争取再抓个职务较高的俘虏,看敌人究竟玩的什么把戏!现在做好对付张公岭一带敌人的战斗准备,我马上命令新编第八师在两个小时内开往张公岭北面,与你们并肩作战。”

    下午两点五十分,徐朴诚见第二十九师也抵达张公岭一带,就开始实行他的“杀鸡用牛刀战术”。除了留下两个团和三个炮兵营随他驻守张公岭以外,其余的十五个团由冷世健指挥,分别从东北、西北两个方向出发,向东南和西南两个方向合围过去,妄图在栗山坪逼使暂编的第十八师师部机关和余下的五个团缴械投降。

    唐奇摸清敌人的动向,判断了敌人的出击企图之后,一边进行必要的伪装,动员当地老百姓迅速疏散;一边通过无线电话与新编第八师联系,交换情报和研究作战方案,决定等敌人的包围圈缩小到一定范围时再合歼他们。

    五点二十分左右,冷世健站在栗山坪附近的一座山上,手举望远镜向栗山坪望去,见这个有三十多户人家的村庄,几乎每座屋顶上都炊烟袅袅,心想这正是农妇们忙着做晚餐的时候,又见村庄南面的刘氏宗祠的大门顶上高高飘着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站立在祠堂门口的两个持枪的哨兵也隐约可见,高兴极了。他是长沙人,巴不得立即打进长沙,光耀门庭地去岳麓山下看望年过花甲,二十八岁守寡,辛辛苦苦送他念完大学的母亲和正在念初中、高中的两个孩子。当然,他不能让母亲和两个孩子受惊,衣锦还乡不能穿日本军装,还得洗去那撮仁丹胡。

    接着,冷世健命令号兵吹响冲锋号,让围在第一层次的四个团从四面冲向刘氏宗祠,这才发现站在祠堂门口的是两个身着军装的稻草人,知道自己中了对方的空城计。士兵们按照徐朴诚的嘱咐寻找李承先的下落,找到的是一具僵硬了的死尸。两个士兵将李承先的尸体抬到祠堂门口的地坪里,放在担架上刚上肩,猛然,一阵炮弹飞射过来,近千人倒在地上死了,李承光的尸体也化为灰烬。紧接着,又有几颗炮弹带着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四面飞射过来,刚才包围刘氏宗祠的四个团的官兵,无一人逃脱当炮灰的命运。

    冷世健在惊恐万状中命令部队调转头来进行还击。他深深后悔自己过于轻敌,放松对敌情的侦察和不该将三个炮兵营留在张公岭。步枪、冲锋枪和机枪远远不如大炮的威力,眼看又有一大批士兵倒下去了,他只好指挥一个机枪排开道,带领约一个团的兵力从北面突围。可是,连续三次突围,每次都以损失近千人而告失败。

    正当他们走投无路时,日军第四十师团约四千人、留在张公岭的一个团和两个炮兵营,从南北两个方向前来解围,加之天色已是黄昏,才使冷世健第四次突围成功。但是,徐朴诚的三个师共二十一个团,活下来的不足七个团,二十八师和二十九师的师长和师参谋长也被打发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在下午的战斗中,暂编第十八师和新编第八师各损失两个团的兵力。使唐奇感到遗憾的是,不仅再没有抓到李承先那样的假日本鬼子,连当兵的俘虏也没有抓到一个。唐奇不甘心,估计战场上一定还有活着的敌人伤员,就亲自率领一批军官,亮着手电筒来到仍飘散着硝烟味的战场。在战场上,他们意外地发现,有二百三十多具敌人尸体是受伤之后,尚有握刀的力量而剖腹自尽的。从制服判断,其中有三十多个中级军官。唐奇见有这么多的死者具有武士道精神,更加相信与自己交战的是日军。于是,对李承先扮装成假日本鬼子更是一个谜,也更感到神秘。

    薛岳接到萧之楚的报告,听说那个假日本鬼子自杀非常生气,说要向蒋介石报告革除唐奇的师长职务。萧之楚着力说情,说唐奇和新编第八师密切配合,一举歼灭了敌人十四个团,应将功补过,薛岳才没有向蒋介石报告,仍让唐奇当师长。

    由于徐朴诚三个师牵制着薛岳两个师,使日军第四师团大部和早渊支队等部,乘机打到了长沙北郊的捞刀河。第二天上午十点,徐朴诚按照阿南的意见,率领余下的七个团乘火车抵达捞刀河与两支日军会合。二十八日,他们按照畑俊六的原定计划推迟两天攻进了长沙城。二十九日,日军第三、第六两个师团进占株洲。

    二十八日下午三点左右,冷世健在北经武路一户逃散的市民家里找到一套深棕色呢料西服穿上,又在另一家找到一顶黑色礼帽戴在头上,携带九百元军票和八百元法币,由两个便衣卫士护卫,乘坐从中国军队缴获来的一辆吉普回岳麓山老家看望母亲和两个孩子。为了不使他们受惊,车头上没有插日本国旗。他们的车子通过渡船渡过了湘江的第一渡河,走上水陆洲时,迎面冲过来三十多个手端步枪的日本兵。他们是一个小时前来这里执勤,负责防止原在长沙城区而来不及逃跑的中国军队的军官、湖南省政府的官员和大富商渡过湘江西逃。

    “停车!坐在车上的人统统下来,接受皇军的检查!”为首的小队长水上征木少佐用日语叫喊着。

    司机不懂日语,但从水上的手势明白了他的用意,嘎地将吉普车停在路旁。冷世健也不懂日语,但也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想到自己与阿南的关系,与日军第四十师团长北条谦三和早渊支队长早渊芳弘也都很相熟了,没有把这些日本兵看在眼里,领着司机和两个卫士傲慢地走下车来。

    “你是什么人?”水上的神态比冷世健还要傲慢,用鄙视的眼光打量着冷世健,猜测他若不是湖南省政府的官员就是长沙城里的大富商,“准备逃跑到哪里去?”

    冷世健不知水上说些什么。他希望眼前这些日本兵中有人懂汉语,就试探着用汉语问水上:“你们属日军第四十师团还是属早渊支队?为什么要阻挡我的车?老实告诉你,我与阿南司令长官是朋友,与北条师团长和早渊支队长也是朋友。”

    水上摇头又摇手,表示不懂汉语。双方语言不通,是人类思想感情交流的最大障碍,可以造成种种误会和不良后果。冷世健急得满头大汗,后悔自己疏忽,没有请北条和早渊派个翻译随同来。

    水上见他满头大汗,以为是他惊慌和心虚,不管他听得懂听不懂,仍用日语嚎叫:“不用问,你一定是湖南省政府的大官员。但你不用害怕,只要你与皇军通力合作,皇军可以让你荣华富贵。”

    这时,两个日本兵在吉普车上检查了一遍,发现后排座位上有个皮料提包和装在里面的军票和法币,两人分头数了数,走下车来向水上报告。

    水上接过钱看了看,疾言厉色地问冷世健:“长沙才被皇军占领,军票还没有在这里流通,你这些军票是从哪里弄来的?”他武断地说:“你一定是军统特务,或者是共党间谍。我们往往从他们身上搜查到军票呢!”他把钱递给一个士兵,“统统没收!将其中的一半上缴,另一半分给我们小队的每个弟兄。”

    冷世健见那个兵拿着钱向百步外一座门口插了面日本国旗的平房走去,知道自己的钱被没收,气愤地走上去,把提包夺回来,还给了他两记耳光。

    水上带几个兵急跑过去,又从冷世健手里夺过提包,并打了他好几记耳光,直到冷世健的两个卫士跑过来为他保驾,水上才停下手来。

    冷世健的神智失去控制,感到忍无可忍,拔出手枪对准水上一放,他应声倒在地上,全身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水上手下的一个士兵见小队长被这个中国人,而且被认为是形迹可疑的中国人打死,手举步枪对准冷世健背部一枪,将他打死了。他们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再花费三颗步枪子弹,将冷世健的司机和两个卫士也置于死地。

    河东轮渡码头旁边驻扎着早渊支队的一个分队,他们听到从水陆洲传去的枪声,马上派小队长小栗勇辉带几个士兵渡河过来了解情况。水上手下的士兵为了私分冷世健带来的全部军票和法币,统一了口径,由一个名叫大坪真之的士兵出面应付。

    小栗少佐来到水陆洲见地上躺着五具尸体,其中一个死者是自己的同仁水上少佐,惊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报告小栗少佐!”大坪手指冷世健的尸体,“这家伙是共党的间谍分子,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被败露,竟然孤注一掷,向我们的水上少佐开枪!为了给水上先生报仇和自卫,我们开枪打死他和他的同伙。”

    “你说他是共党的间谍分子有什么证据?”小栗将信将疑。

    “他破口大骂我们是法西斯蒂,喊打倒日本侵略者!”大坪说。

    “他还喊日本帝国主义必败,中国的抗战必胜!”另一个日本兵附和着说,“这都是共党分子的语言。”

    “证据不确凿。”小栗叹了口气,“事已如此,只好照你们说的向支队部报告了。”他沉思一会,“你们在这河滩上挖个坑将这四具尸体埋了,并负责把水上少佐的遗体送到支队部去,等支队部为他开过追悼会,再选择地方安葬他。”

    二十九日下午,徐朴诚和北条谦三见冷世健还没有回部队,就由古致远和北条手下的一个中佐军官带几个随从人员去岳麓山附近寻找冷世健。因为他们不知道他母亲的具体住址,而岳麓山下一带的老百姓害怕日本侵略者骚扰几乎跑光了无法打听,又听说薛岳的四十九、七十六两个师于今天上午抵达岳麓山,不敢在岳麓山下久留,就谎说冷世健被四十九师抓去,因他拒绝回答对方提出的问题而被活剐死了;谎说冷世健的母亲和两个孩子,受兵荒马乱的威胁,于十天前疏散去了外地。

    日寇进占长沙和株洲,尚未喘过气来,三十日凌晨五点,第九战区在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第七战区各派出一个军的增援部队配合下,对长沙、株洲两地的日寇部队进行总反攻。仗打得十分激烈,在短短四个小时内,双方各伤亡四千余人。畑俊六接到阿南惟矶的无线电话报告,感到南进衡阳无望,命令部队退出株洲和长沙,北撤至岳阳以北地区。

    第二次长沙战役结束。在这次战役中,中国军队损失三万六千五百余人,日军损失两万两千五百余人。显然,阿南没有将徐朴诚部损失的一万四千余人计算在内。但是,共产党的新华通讯社将这个数字计算进去了,他们报道日军也损失三万六千五百余人。

    五天后,徐朴诚乘坐阿南提供的军用飞机抵达南京。当天下午三点,汪精卫仍旧全副武装,偕同军政部长鲍文樾,在中央军委主席办公室接见他。

    “据畑俊六总司令告诉我,你们第二军全体官兵在第二次长沙战役中打得非常勇敢,没有一个投降的,实为和平军之楷模!”汪精卫满意地笑着,“你们虽然损失了两个师,付出了很高的代价,但为和平军赢得了声誉,很值得,很值得!因此,中央军委将颁发嘉奖令,号召全军向你们学习!”

    “谢谢委座和中央军委的勉励!”徐朴诚很激动,“我们决心在一个月内重建二十八师和二十九师,以后一定遵照委座的训示,加强军队训练,提高军事素质,为彻底推翻重庆政府和彻底消灭共党而奋斗到底!”

    “很好!”汪精卫说,“关于重建两个师的事,我已打电话给何佩瑢先生,要湖北省政府全力支持你们抽壮丁。”他显得和蔼可亲,“经中央军委研究决定,提升镇非兄为第一集团军副总司令兼第二军军长,公炳凡先生为军参谋长。至于三个师的师长和师参谋长由你选定后,再呈报中央军委审批。”他宣布奖赏徐朴诚四千元法币。

    “谢谢委座的栽培!同时,代表公炳凡先生谢谢委座对他的栽培!”徐朴诚起身立正发誓,“为了实现委座的伟大主张,就是赴汤蹈火,镇非也在所不辞!”

    接着,鲍文樾宣布在此次战役中送死的人一律追认为烈士,设立士兵和班长、排级和连级、营级和团级、师级和军级四等抚恤金,分别为法币五百元、一千元、两千元、四千元。

    这时,教育部长赵正平急匆匆走来,神色惊慌地对汪精卫说:“报告委座!据上海特别市教育局电话报告,大夏、持志、上海三所大学的学生闹事,几乎是倾巢而出上街游行示威!”

    “噢,哦!”汪精卫愕然吃惊,“大学生为什么闹事?”他震惊的程度,不亚于听到美国人在比基尼岛上试验第一颗原子弹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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