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有贺子非部2000多人,另外就是天津纵队临走时留下一个连——就是那个负责攻打武冈城的尖刀连,连长叫尹道亮。”
“贺子非不足虑,这个尹道亮可不能小觑。这个东北佬可是从北方一路打过来的,会打仗——其他还有什么?”李精一看着张云卿。
“其他就是,他们正在组建各个乡的武装,有个名称好像叫什么‘民兵连’、‘民兵营’,不过都在筹划中,并没有建立起来。”
李精一把目光投向陈光中:“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
陈光中点头:“正是。再晚一点,等他们建成了民兵武装,对我们攻城又是一大阻力。”
议事厅里出现短暂的沉默,张云卿道:“这边的情况就是这样了,我想两位肯定带来了好消息。”
陈光中点头:“尹立言联系上了,一听我们的计划,很是积极,他的部队已经在路上了。”
张云卿:“来了多少人?”
陈光中:“他号称5000人,3000人应该是有的。”张云卿把目光转向李精一:“关月云呢?”
“她说她的手下多是花园子弟,他们的义务是保家卫乡,所以都不愿意离开本土。”
陈光中插话说:“这不就是拒绝么,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她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没有她,我们一样能攻城!”
张云卿说:“你们的队伍都出发了吗?”
“我的队伍,陈军长的队伍都在路上,明天下午会抵达武冈。”
张云卿把目光投向陈光中:“尹立言的队伍什么时候能到?”
陈光中说:“最迟不会超过后天。”
“蒋委员长给我们的大炮呢?”张云卿看着两人,提出这个他最关心的事。
李精一沉吟说:“这个事,我已经发了急电,上级回复随时可以空投给我们。但现在有个问题,这大炮什么时候投?投在什么地方?这里离武冈城里最近,如果投到这里,那么笨重的铁家伙加上炮弹,我们如何搬运?”
张云卿搔首说:“这个……确实也是个问题。”
李精一道:“最后上级作出决定——等我们的部队将武冈城围住,再空投大炮!”
陈光中说:“这个办法好!”
张云卿又问:“什么时候攻城呢?”
李精一说:“当然是越快越好,如果是二三天能攻下来,就不存在什么问题,要是时间长的话……”
张云卿说:“武冈城内有尹道亮这样的猛将在坚守,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没有十天半月的围城,恐怕拿不下来。”
李精一点头:“这个可能当然也不能排除。只是这样一来,几千人聚在武冈,给养不是个小数目,所以要与两位商量——这筹措粮食的事如何解决?”
张云卿理直气壮地说:“我们跟共产党打仗,不就是为了保护地主们的财产么,当然得向他们筹粮。”
陈光中说:“剑横说得有道理,这粮食的事就向他们开口。”
李精一只得同意:“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张云卿说:“我就一句话——尽快开打。时间长了,不光有很多不确定的变故,到时候共产党发动农民斗地主分粮食,我们连筹粮的地方都没有了!”
李精一对陈光中说:“那我们就尽快回去,叫队伍加快步伐。”
“两位重任在身,那我就不久留了。”张云卿起身送客。
送走李精一、陈光中,张云卿回到房里,见朱红萍还在灯下绣花等他,于是想起傍晚的事来:“你说那户人家与众不同,是怎么回事?”
“你还惦记这个事呀?”朱红萍停下了手头的针线活。
“你不会是有意吊我的胃口吧?”张云卿盯着朱红萍。
“你的意思,是我习惯了吊男人的胃口啰?我告诉你,那得看是什么情况、针对什么样的男人!”
张云卿见朱红萍生气了,连忙赔不是说:“你多心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呀,也只有我才能治你。”朱红萍陷入沉思,“说起来,我跟那户人家还真是有一段故事。那户人家姓李,男主人叫李老仁,起农会那阵子是西乡的农会主席,女主人姓苏,娘家在天心桥,夫妻俩只有一女,名叫李春花。你知道,干我这一行的货源很重要,想要回头客多,必须经常有新人。为了让班子里经常有新人,我在好多地方都设了点,我姨妈这里,每年都向我提供好几个人。那年,姨妈告诉我,城口冲李家有一个绝色女子,叫李春花,家中父亲有病,母亲很本分。我过来看了,人确实漂亮,正好她也愿意外出做事,为家里减轻负担。她与我姨夫还有点亲戚关系,我姨妈一出面,就把她喊到城里来了。谁知她一到了武陵春,死活也不愿接客,更为可恶的是,还扬言要告我姨妈。我不怕她告,就担心她回去乱说,把我的场子砸了,无奈之下把她弄到长沙卖了。”
张云卿很感兴趣地问:“后来呢?”
“她在长沙的情况不是很清楚,这次我在圳头方家,听姨妈说,她父亲在她去了长沙不久就死了,母亲的眼睛瞎了——我看这都是报应,如果老老实实给我做事,哪会这样?”
“你说得很有道理。这种人我见得多,他本来就是吃草的命,可他偏偏想肉吃,结果他没有福分消受遭了报应,回过头来连草都没得吃了。凡是不安分的人都可恨,遭什么样的报应也不值得同情。”张云卿末了又问:“那个瞎子到哪里去了?”
朱红萍说:“应该是李春花把她接走了吧。”
“她家里后来又住了一家人,是怎么回事?”
“那是李春花的姨妈苏一秀一家子,丈夫姓万,有两个儿子。”
“对对对,那次我去那里要吃的,那锅饭就是给她丈夫和儿子煮的!她家在天心桥,为何到这里来了?”
朱红萍说:“天心桥是上千人的大院子,大院子养鸡最容易传染鸡瘟。这个苏一秀是个最会盘算的人,她见妹妹的屋子空在那里,另外还有几亩地,就搬过来养鸡。你也是农村出来的,知道山上多的是虫子,养鸡不用粮食,还长得快、下蛋多。”
“这样说来,她也算是个精明人?”
“精明是不用说的,你可别小瞧了她,她虽是个女人,一点也不比男人弱,起农会那阵,她还当过妇女队长呢!”
张云卿恍然大悟说:“难怪她敢那样对我。”
“正是,知道你来了会对她不利,她早就溜了。”
张云卿咬牙切齿道:“总有一天我会剥她的皮、抽她的筋!”
“你呀,就是心肠狠毒!”朱红萍说着向张云卿抛了一个媚眼,“不过我喜欢,男人不毒辣还叫什么男人!”
张云卿禁不住朱红萍的勾引,一时兴起,扑上去将她压在下面……
次日上午,钟雪华从溆浦回来了。跟钟雪华来的,还有向桂元和他的100余人枪。张云卿很高兴,中午特意为向桂元接风洗尘,并委任他为旅长。
下午一点多,张钻子也从城里回来了,他向张云卿报告,李精一、陈光中、尹立言三支部队将于天黑前抵达武冈城。
张云卿一听,立即动员部队,只留下100余人守寨子,其余人等全部开赴武冈县城。
傍晚时分,张云卿率部抵达武冈城,随后李精一部、陈光中部、尹立言部相继赶到,几个首领碰头后就开始围城。
再说10月18日,武冈县人民政府成立,城工会和治安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将所有的工作正式交给新的人民政府。
县委书记邓联佳上任尹始,工作千头万绪,这头一天与县长尹子明直忙到深夜才回房休息。吹灯上床,他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出现妻子的影子。在此时,响起了熟悉的敲门声——是李春花回来了!邓联佳赶紧起来开门。
李春花走进房里,头一句话就说:“是谁敲门都不问一声,就把门打开了,亏你还是老地下工作者!”
邓联佳把门掩上,看着李春花笑了:“有这必要吗?你的脚步声,你的气味,我老远就能感觉得到,错不了!”
李春花心里一热,眼睛就潮了:“老邓,你真是个有心人!”
邓联佳赶紧倒了一杯茶递上,关心地问:“吃过了吗?”
李春花接过茶:“这事不用你操心,我会关照自己。”
邓联佳放下心来,这才说起工作上的事:“春花,解放军离开我们这里了。”
李春花点头:“知道了,我就是为这个事才着急赶回来的。”
“那边是什么情况?”
“老邓,张云卿前几天就在黄龙洞,昨天晚上又回到枫木岭来了。”
邓联佳遗憾地说:“早两天知道他的下落就好了!”
李春花说:“16日我赶到那里,天还没有黑,就和表弟扮成上绥宁的挑夫去侦察。我心想,一支五六百人的队伍驻扎在那里,总得有点迹象,没想到那周遭是干干净净的,连排泄物都没有。直到17日晚上,村里有人看到有一大股土匪从黄龙洞里出来,然后回寨子去了,我才明白上了张云卿的当。联佳同志,这是我的失职。”
邓联佳安慰说:“你不要太过自责,这种失误也是难免的,今后吸取教训就行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本来打算回来报告。转念又想到,张云卿如此大摇大摆回山寨必有原因,应该及时查清。”
“你想得周到,做得对!”
李春花接着说:“附近村子里,有人在易豪下面做事,现在又投靠了张云卿。我向这些人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解放军走了。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姨妈,老人家说她得罪过张云卿,不能在城口冲住下去,要赶紧搬回天心桥去。今天我帮她搬了一整天,总算忙完了,天黑后又回去了一趟,结果就听到一个更重要的消息。”
“什么消息?”
“李精一成立了一个什么‘华南反共救国军’,他把张云卿、陈光中、尹立言都拉到了一起,他们正在枫木岭聚会商量攻打武冈城。”
邓联佳心里一震:“这几股土匪部队共有多少人?”
“他们号称有10000人,具体人数还需要进一步核实。另外李精一还声称,攻城的时候,蒋介石会派飞机空投大炮。”
“反动派肯定要虚张声势,当然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必须严阵以待!春花,我正要告诉你一件事,今天武冈县新的人民政府正式成立了,你被当选为妇联主任!”
李春花一听,就有点紧张起来:“成立政府是好事,可是我……从来没当过官。”
邓联佳给她打气说:“没关系,人民政府的官与旧官僚不一样,你只要主持公道就可以了。另外,我们当前的主要任务有两个,一是成立各乡政权,二是防止土匪的突然袭击。看来,这后面的一项工作得排在第一位!哦,只顾和你说话,忘了你辛苦了,休息吧!”
李春花说:“辛苦是不假,搬了一天东西,还跑了这么远的路,但是我的工作任务,你还是要向我交代。”
邓联佳说:“成立各乡政府的工作明天就要开始了,你的任务本是要跟工作队下乡,针对现在的情况,你还是回城口冲负责那边的情报工作。”
是夜无话,次日一早,李春花回城口冲去后,邓联佳来到县政府,把土匪要攻城的事向尹子明、尹道亮、关月婷汇报了。
尹道亮早就预计到土匪要来这一招,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快。他原来的计划是组建各乡民兵武装,并尽快将他们训练出来,现在看来显然是来不及了,于是作出三项决定:一,马上修复在解放军攻城时毁坏的城墙;二,电告上级速派一支增援部队过来;三,积极筹粮。
尹道亮的决定得到大家的一致拥护。实施时,头两项不难做,最难的是第三项。这项工作就由邓联佳来做。
邓联佳是本地人,对武冈的情况熟悉,他带着工作队专门寻找城郊有名的大地主。这些地主一听说共产党要来,早就逃得不知去向了。邓联佳于是发动群众,物色积极分子,向他们宣传共产党的政策,鼓励他们出来为新政府做事,然后打开粮仓,将一部分分给穷人,其余的运回城里。
农民们在长期的被压迫中聚集了对地主的强烈不满和仇恨,现在有共产党撑腰,纷纷起来响应。所到之处,新的乡镇政府很顺利就建立起来。
几天下来,在城郊乡镇,除了筹得了粮食,还建立了新政权。与此同时,城里所需的粮食也筹措得差不多了。邓联佳见土匪部队暂时还没有攻城的迹象,遂将建乡工作向纵深处发展。
1949年10月27日,邓联佳带着工作队来到武冈信教乡(今洞口石背乡)。他之所以选择这个乡作为重点,有两个原因。一是此地是张云卿的老家,这里的工作做好,等于断了张云卿的一条退路;二是他跟着张光文做事的时候,在这里就积累了一些群众基础。特别是在信教乡中心小学,曾蹈距、肖榜林几名老师受他的影响最深,已经接受了共产主义思想。今年1月1日,毛主席为新华社写的新年献词《将革命进行到底》发表,向中外宣告解放军将渡江南进解放全中国,邓联佳及时转给了他们,他们深受鼓舞,积极行动起来迎接解放。他们秘密组织“读书会”,邓联佳又给他们提供了《新民主主义论》、《论联合政府》、《将革命进行到底》、《土地法大纲》等重要文件。他们如获至宝悄悄学习,还进行秘密宣传,做了一些有利于革命的工作。
他们开展社会调查,采取隐蔽的方式揭露旧政权和学校当局的劣迹,并提出要清查乡政府积谷和学校财产,严惩贪污犯罪。原来,学校有一位名叫李根源的老师是刘异的亲戚,他依仗刘异的权势,横行乡里为所欲为,贪污乡积谷三百余担,私吞各种“罚洋”两百余元,并将其进行高利盘剥。他还与校长串通一气,贪污学校基金谷,并任意摊派和强制租种学校公田的农户多交纳租谷以中饱私囊。尽管举报有根有据,但因刘异的庇护,事情还是不了了之。
邓联佳带着工作队来到信教乡中心小学,没想本应是书声琅琅的学园却是一片死寂,寻遍校内每个角落,只找到一个守校的校工。一问学校老师去了哪里,那校工也是一问三不知。好在邓联佳知道曾蹈距的住处就离学校不远。来到曾家,曾蹈距老远就看到了他,高兴地迎上来:“邓先生,好久都不上门了,还以为你把我们忘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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