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被两人养大,郑沉却和两人一点不熟悉。就像时针、分针和秒针偶尔交错,郑沉和两人日常对话不过,吃饭,睡觉,四个字。
十三岁之前,郑沉一直以为父母就该是这样的,家庭也该是这样的。
感慨完毫无意义的往事,门外那个很有韧性的人离开了。如果它不停,郑沉挺想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韧劲。前脚开房上楼,后脚就跟过来按门铃,糊弄谁呢?
再看看网球,网球握久了,看着有些可爱呢,才怪。郑沉把纸巾盒掏空,把网球从底部塞进去,确认完全卡出后,满意的准备洗漱。
今天又是梦中梦,又是稀里糊涂参加陌生人葬礼。头痛欲裂还饱受惊吓,郑沉决定不生事,洗洗睡。
头还没栈到枕头,他感觉自己在半空中就睡着了。
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大男孩平躺在床上,睡得很沉。没过一刻,屋内突然变得烟雾缭绕,仔细一看又像是幻影。
是梦,梦里的郑沉新鲜的感慨道,好歹没站人家铁门后眼巴巴瞅着了。
一个全新的梦,郑沉感觉自己正走在花香四溢的小路上。
是的,这条路嵌着不规则的鹅卵石,周围鲜花盛开,远处似乎有清脆的笑声。听见这笑声,郑沉心跳加快,他迫不及待的快走了两步,又抬起头看向前方,刻意放缓步子。
前方阳光夺目,夺目的异常,郑沉眯着眼,体味着从心底涌发的爱恋和喜悦。
“哥”郑沉听见光源轻快的叠声唤着,“小毛哥哥,小毛哥哥,小毛……”
“死丫头”声带震动,甜蜜和亲昵在空气里散开,比花香还美妙。郑沉霎时清醒,这不是我?这是?意识翻转,他脱离第一视角,悬挂在这具躯体之上。
是付毛?郑沉看着今天刚见过的面容纳罕,两人素不相识,我怎么会梦见他呢?
“打网球喽,快~点~儿——”女孩撒娇的语调渐渐远去。
郑沉发现付毛突然不动了,只见他茫然的朝前伸手,慌张叫道:“别……”
话音未落,郑沉猛地体验了把始终,只见他悬挂的躯壳如蜡融化,周围的鲜花眨眼倾颓,两者混合成一堆黏糊糊,颜色恶心的流体。
“别——走——”流体闷声闷气的吼叫着,企图向前翻滚。
然而前方的小路早已消失,付毛和郑沉跌落下去,穿过水一样的薄膜,场景转换。
付毛步履匆忙的走向一栋大楼。郑沉环顾四周,高楼林立,路上行人却没几个,店铺也都空荡荡的,像是一座空城。
打量完四周,郑沉发现,梦里发生的一切果然不再遵守物理法则,付毛上一秒还走着,下一秒便坐在这个大厅里了。
大厅装饰成沙龙聚会的模样,之前的来客零零散散的分散交谈着,衣着休闲,神色轻松。付毛没往那凑,他找了个可以看到大门的双人沙发,似乎在等人。
郑沉眼中画面再次跳转,付毛还是单身一人,看起来很失落,他不时掏出手机,犹豫片刻又放了回去。
郑沉若有所思,他发现大厅中的人此刻都聚集在一起,好几十号人十分期待的望着门口,好像在等待一个备受尊敬的大人物。
只是没人能等来。
画面凝固了,色彩也褪去,郑沉耳边和眼前都出现狂乱的线条,仿佛接受不良的老旧电视终于撑不住了。
房间内,郑沉僵硬的沉在床上,屋内温度升高,空调嗡嗡作响。
变热了,郑沉和付毛同时意识到。不同的是,郑沉精神一震,记忆的珍珠被串起,他下意识想去推付毛,然而他连手脚都没有。
“别紧张,笑一笑。”音响声在四周响起,一个机械男声,气定神闲的建议道:“眼泪不好,会降低能量。”
什么东西?大厅里的男男女女慌乱起来,他们似乎以为会场闯进了一个疯子。
“火,”男声不紧不慢的陈述:“是生命之光。你们听说过盗天火的神话吗?虽然不是很应景,但我很想聊一聊。”
众人愈发慌乱。
“但是——时间到啦!聚会开始!”机械男声平淡的咆哮。
爆炸从人群中心绽开,冲击力像花蕊推开花瓣般美好,一层层绽放,一层层凋零。
郑沉悬挂在会场顶部,他已经脱离了付毛,因为付毛已经消失了。他倒伏在鲜血,火和残肢中,很茫然很无辜。
郑沉很平静,比看特效大片还平静,脱离付毛,也就暂时脱离了人类情感。
没在冲击中死亡的人发出羔羊般的尖叫,郑沉听到有人在他耳边窃窃私语:“啊,真不好,应该是太疼了……不够熟练……对……这样可不行啊,唉,都是我的错……太疼了,肯定是因为太疼了。可惜了……”
郑沉不知道声源在哪,但他知道这是谁,一切的始作俑者。他在感慨什么,感慨生命的消逝吗?
“这就是火,这就是火啊……”那人声音重重叠叠,每一重都充满对生命的喟叹和满足。
郑沉同样看到了火,不仅是现实世界熊熊大火,付毛的眼瞳里大火也在拼命的燃烧,这火比外界更加艳美,暗红色水波般丝滑。可还在尖叫的人,就略逊一筹了,他们灵魂上的火失控的燃烧,散发出灰白腐朽的波动。
“过热啦。”只听见那声音威严的指挥道:“别哭了,快去死,快去死,快去死,过热了过热了。”
郑沉明明情绪抽离,却想吐那人一脸,并用秽物把对方噎死。
无数的杂音纷至沓来,不顾郑沉抵抗拼命的往他脑子里塞,偶尔能听见一句救我,或者疼啊。
他眼前的画面再次重叠,现世大火,不知道究竟以何为燃料,火舌高涨,舔的天花板酥软发麻,轰然倒下。然后又像牵牛花攀着墙壁向上,向外,向四面八方伸展。
通明耀眼的红光,把正间大厅穿透了。郑沉看到所有人都在起舞,他们伴随滋滋作响的音乐扭动,用惨叫唱和。火炬般的人影渐渐变成火焰中的剪影,烧得透了,烧得分不清,这究竟是火焰的阴影还是人的遗骸。
郑沉突然发现火焰里多出了不和谐的东西,无数黑线从虚空而来,传进遗骸的身躯,伴随着扭曲而晃动,竟有中献祭般的凄惨苍凉。
真是。
郑沉:“人间地狱啊。”
男人:“大好火狱啊。”
热啊,热啊,热啊,热啊,热啊啊啊啊啊啊!
有一个熟悉的阴影轻轻穿过郑沉。
郑沉从床跳起来事,头顶的空调还在死命的尖叫,捍卫自身责任。
烟雾缭绕的屋内很热,他浑身却无一次燥意,通体冰凉。伸手捞了把空气,烟尘依附在手心,一块块灰白色,犹如那天的骨灰。
“是这样啊,”郑沉听见自己对谁说,然后摸了把冰沁沁的脸,“知道了,你想告诉她……还有……”他掏出手机,打出一串数字,然后编辑短信,发出。
信息被秒回,【你回来了!】看着闪动的来电,郑沉直接挂断,对方也再无动静。
对郑沉来讲,付毛的遗言他已经完成了。对于付毛来讲,在世间最后的停留也不过一段执念。对于她,已经足够了。
“这样就行了吧?”郑沉跳下床,把网球抠出来,凝视了片刻,焦糊味不见了,它如今只不过一个普通的网球。把它放在床头柜上,倒在床上再次睡去。
……
……
第二天,精神相当恍惚的郑沉回到家。他随便点了点外卖,从门口无人机处取得食物,三口两口不知味道的囫囵吞了。
郑沉总感觉耳朵边嘈杂的不得了,他不去回想那个或真或假的梦境,但架不住幻听和幻视。
郑沉呆呆的坐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掰着手指头,三、二、一。
冲进厕所吐了个翻天覆地,畅快淋漓。
“我就是想知道,反正不是为了付毛,也不是因为触动,只是有意思。”郑沉边洗嘴边自言自语。他慢慢擦干水迹:“只是随便哪个……借口……我就是想知道,好玩吗以及为什么?”
镜子里的人一改过去二十年的寡淡平静,眼神锐利的像是鹰隼追猎,直指自己的内心。
“就像击鼓传花,轮到我了,就该我上场。因为只有我看见了。”
“矫情。作为……”郑沉想了想,认真道“祖国正儿八经的接班人。”
或许是他潜意识的恐慌,今天是付毛,明天可能是郑沉,后天可能是郑沉,大后天可能是……
或许是未知会把我逼疯。
“或许是……”郑沉按了按心脏,那里强有力的跳动,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有一就有二,我那算是……特异功能吧。”
想起儿时,可望不可即的超级英雄玩具。郑沉眼神飘忽:“童年阴影啊……”
大步走出卫生间,郑沉拿起桌上的便签潇洒的笔走龙蛇,【超级英雄那又是个什么滋味】
“呵,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郑沉盯着这句话喃喃自语。
“但若有天我入了地狱。”他咧咧嘴,一脸桀骜:“那大家便一起死吧”
下定决心发了誓愿,郑沉卸下包袱,心头一轻。他突然发现这枚便签后似乎写了什么。
反过来一看,【郑:去泰国了;付:去美国了。PS:不回来了,你看着过吧。】
“……”郑沉嗤笑一声,随手把便签扔进垃圾箱,好了第一重障碍顺利扫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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