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柩横木摇摇欲坠,在寒风中咿呀作响,声声寂寞,声声悲。
屋内,一阵阵急促的咳嗽声,在这寂静的夜里,碎裂……
如是天地未开混沌时,无边黑暗无尽夜,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
孤魂一缕,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徒劳叹无力。唯剩恐惧,恐惧到手脚动作由不得自己,更若是被扼住咽喉般,难以呼吸。
他微张薄唇,竭力地吸取更多新鲜空气。可过口鼻入肺腑的,只有腐木令人作呕的气息。
身下被褥倒非旧物,可也难抵风寒,北风从破损的窗隙直灌进来,屋里竟比冰窖还要冷上几分。
那白衣蜷缩成一团,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恐惧,瘦弱的身子不断颤抖着,微不可闻的呻吟从口中逸出,时断时续。
他紧紧地揪着被角,呼着灼热的气息,却又是浑身冰冷,四肢僵硬不能动。
微睁双眼,依旧是一片黑暗,费力地抬了抬手,似乎想要去抓住什么,却不过徒劳。
忍不住地想,命运多么可笑。似曾相识的境地,如今的他又经历了一遍。只是这屋子,比十年前更破旧了些,更冷了些。
当年的他还会难过,还会委屈。可现在的他,就这样木然地躺着,似乎周遭都与他无关,甚至这尘世都与他无关。
或许这一生种种,不过梦罢了。他只是谁梦里的孤魂,游荡在这空荡的城,没有妄念,没有奢求,甚至没有感情。
可是,为何那本是空了的心口,还在隐隐作痛?
疼入骨髓,再难承受。他只是血肉魂魄,也会疲倦,也会恐惧。也会想,就这样放弃吧。
可他舍不得那格桑花,仍存有虚妄,想要碰触温暖,想要抓住幸福。
他缓缓合了双目,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的神情里全是凄怆。
那么,他到底是梦是醒?
咿呀一声回应,木门从外被推开来。屋外那遥如天际的细碎声,他已无力去听,只是迷迷糊糊地想,她来了。
是啊,她来了。
那个卢令最尊贵的女子,他的娘亲。
她屏退众人,独秉烛而来,那微弱的烛火,却是这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秋月白并未回身,只当自己在梦中,不动不听则不伤。
“这是做什么?”馨德太后暼了眼桌上的饭食,已是冻结成冰,仍不见动筷。
方才在门外,宫人报告中埋怨,只说伙食都是大鱼大肉,也未有亏待之意,而那白衣偏偏倔强不食。
馨德太后本心存怒火,见那白衣的默然,更是被激怒了,一下扫落碗筷。嗤笑道:“苦肉计?哀家不吃这套。”
秋月白仍是不语,只觉脑袋昏昏沉沉,头疼欲裂。
馨德太后幽幽地看着,那蜷缩在榻上的男子,忍不住要心软,忍不住要心疼。
可她没有,手中紧攥着的东西,让她不安甚至愤怒。眼前的白衣,更让她感到畏惧。
她竟会害怕,害怕那孩子是厉鬼的化身,寻她索命而来。
“白莲衣,你到底有何目的?”馨德太后望着摇曳烛火,长长一声叹息。
秋月白未答,只是缓缓转过身子,拼得这病弱之躯的全部气力,扶着冰冷的墙而起,倚靠着墙角微微喘息。
纵使身陷囹圄,狼狈不堪,他的身上依旧有股华贵之气,依旧是那公子如玉。
他微笑着,那无波古井幽暗的寒潭,淡淡地望着那一身华服的女子,浑身透着寂寞,深入灵魂的寂寞。
那双眸子!馨德太后突然觉得厌烦,恼怒地别过头去。
为何要这样看着她?为何会觉得这样的悲凉,让她浑身地瑟瑟发抖。
她咬了咬牙,暗斥自己立场的动摇。她不该有的同情,会将卢令和烨儿再次推入火坑,万劫不复。
馨德太后紧蹙眉头,看着那白衣挂在嘴角的笑,只觉得十分地刺眼。
二十几年了,她累了。
何况那人也不在了,就这样结束吧,所有的恩怨。
今夜,该有个了断……
静默了许久,馨德太后才幽幽开口:“你来卢令,是为真相?还是为复仇?”
秋月白的身子一顿,略显诧异地看向她,漆黑的眸中似乎闪过什么。随后,又自嘲地笑笑,瞬间暗淡了下去……
烛火灭了,在一场风起的时候,又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是令人窒息的。
原来,在她心中的他,真是那样不堪的存在啊!
“你要真相,哀家告诉你又何妨?”馨德太后淡淡地说着,冷冷地笑着。
“我不想知道。”秋月白轻轻摇头,声音沙哑,虚弱无力。
馨德太后冷笑一声,望着那从破旧的窗隙飘进的雪花,缓缓开口:“你的人,曾数次潜入宫,以为哀家不知道么?”
她既不信他,解释也是徒然,索性沉默。
秋月白抿紧唇,默默垂下眼睫,一言不发。
当日得知长生果下落,若鱼及浮云山庄的人曾多次潜入宫寻找,没想她竟都知道。
不过,她以为是为了什么?
真相?报仇?
多讽刺的字眼!
“是哀家同苍术联手,策划当年白家一案。”馨德太后就这样平静地说道,就如在讲午间吃食般的寻常。
可却如尖刀,直直刺入他的胸膛,瞬间无法呼吸。
疼得钻心彻骨,丝丝缕缕的蔓延至四肢百骸。而后,是痛到极致的麻木。
他的薄唇翕动,久久才找到低弱的声音,失神呢喃:“为何要说?”
“此事是哀家所为。你要恨,寻哀家报仇也无不可。只是若伤害烨儿,亦或卢令,那么哀家也绝不手软。”黑暗中,馨德太后的声音在屋里回荡。
秋月白听着听着,却突然笑了:“我竟有如此可怕?”
似是询问,又似喃喃自语。明明看不清神情,可却感觉得到,那绝美的笑该有多苦涩。
“是,同那人一样。”馨德太后漠然回答。
秋月白依旧微笑,呓语般地重复着:“同那人一样……”
“那人当初野蛮掠夺,不择手段,草芥人命……哀家恨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馨德太后积恨由久,越说越是激动。
秋月白终于不笑了,轻轻地摇头,低声喃喃:“莫要再说了!”
“哀家疯了,是你爹害的,是你害的……如果没有生下你,该多好!”馨德太后想起过往,想起那刻骨的恨,口不择言更伤人心。
秋月白双手颤抖得厉害,紧紧捂住耳朵,几近哀求:“莫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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