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明，天微冷。
灯花落，雁还飞。
再清晨，伊人从他怀中惊起，翠娥轻蹙，不满地盯着来人。
好不容易抱着那白衣，享受片刻温馨，被生生打扰不说，那灼灼目光又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也不管是小俘虏火华，还是什么玉皇大帝，安歌通通也没个好脸色：“你一个卢令王跑到敌营做甚？居心叵测。”
萧烨闻言一愣，顿时垂头丧气，扁了扁嘴，满是委屈，他又不是故意的。
秋月白歉意地笑笑，宠溺而又温柔地低斥了一声：“安歌，不得无礼。”
安歌朝萧烨吐了吐舌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与那些唯唯诺诺的王公小姐不同，并没有因为他是卢令的王而改变态度。
萧烨哑然，真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
只可惜，若是在沛阳相遇相识。定是个能陪他上房揭瓦，下街斗鸡走狗，是与他志趣相投的酒肉朋友，他所谓的人间知己。
不知她在嘀咕什么，只见那白衣淡淡地笑着，眉梢眼角都尽是温柔，与素日里的秋月白恍若两人。
眼前的这白衣，才是真真实实有温度的活人，那笑容通达眼底，是一副沉溺幸福的模样。
不似往日常挂的微笑，无悲无喜，无情无欲，总教人看着突生悲凉。
“去歇会儿吧，我没事。”又听那白衣柔声说道。声音带着轻笑，只是还那么的虚弱无力。
萧烨微微蹙眉，也不知这些年发生了什么，那白衣的身子似乎不怎么好。
常到夜半，那白衣怕扰了他们歇息，总会稍然走出寝帐，随即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
而每每这时，安歌也会拥被而起，默默地望着账外。待那白衣归来，她才埋头又佯装熟睡，有时也会听见那白衣若有似无的叹气。
其实，那白衣是知道的吧，习武之人通常能辨呼吸，如何会不知她也醒着？只是相互不揭穿罢了，或许这也是他们的默契。
抬眼见安歌温顺地点了点头，不似方才的张牙舞爪，乖得简直判若两人。
柔和的阳光斜照进来，映得她面若桃夭，唇如樱桃，巧笑倩兮，眉目流盼，一时美得让他移不开眼，喘不过气。
见她附耳不知与那白衣嘱咐什么，仔细地又检查了一遍伤口，体贴地帮那白衣拉了拉被角。
纤纤玉指，细细地抚着那人的眉眼，轻捋着那人额前的碎发，说不的柔情蜜意。
薄嗔佯笑，有着他从未见过的温婉可人。有种错觉，也许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而那人轻点了点她的鼻尖，皆是宠溺，忽有些嫉妒那榻上的白衣。可他知道，他只是……有点羡慕罢了。
因为父王在世的时候常说，喜欢一个人，只要看着她平安喜乐，便就知足了。
喜欢？
他……喜欢那丫头？
是什么时候的事？也许是初见时第一眼的惊艳，也许是见她待那白衣如水的柔情，也许是方才……
萧烨愣神的功夫，不知何时安歌已经走到他的跟前，却又一如既往地扮虎吃猪，仿佛刚才一幕不过错觉。
安歌瞪着眼睛，扬了扬小拳头，冲他恶狠狠地恐吓：“不许欺负他。”
萧烨无奈地摊手，满脸无辜，他长得明明温良无害，怎么在她看来犹如凶神恶煞？
不过心底还是高兴的，因为那个明明刚经历生死，却仍能哼着歌欢蹦的背影。
也因为她走的洒脱，他知道，其实安歌是信任他的，若非如此，以她的性子万万不会让他与那白衣独处一室。
缓缓回身，见那白衣淡淡地笑着，薄唇轻启：“多谢！”
“没什么，这本不在计划中。”萧烨轻轻一笑，兀自找了椅子坐下。
那是他们那日达成的协议，假意以他为人质，促使卢今与云泽议和，而那白衣也会竭力劝说柔嘉帝点头，结束这场荒谬绝伦的战争。
等事成之后，那白衣也会兑现承诺，解决他卢令缺粮问题。
难道他不怕那白衣失信，到时反悔？
也是有过疑虑，可他还是愿意相信那白衣。或许，是对那少年的愧吧。
当年的事，他依旧耿耿于怀，明明是那少年救了他，却害得他险丧黄泉，而今又……
“是我该说抱歉，若不是母后她……你也不会受伤。”萧烨抬眸看着那白衣，满眼真诚。
那白衣微微一怔，声音很清冷，犹如冬夜里青平飘飞的细雪一般微凉：“没关系。”
秋月白微微一笑，如浮云浅淡，眸色却藏不住黯然，失神地望着帐内角落，喃喃自语：“也许……只是个误会罢了。”
萧烨未见他的容颜沉郁，只是仄头不知在想什么。暼了一眼桌上的杯盏，忽觉得甚是精致，便顺手倒了一杯，竟还是温的，就是颜色不大对劲。
嗅了嗅也觉有几分香气，犹豫地抿了一口，却苦得差点吐掉舌头。
万分哀怨看着那白衣，怎么也不提醒一下那壶里的是药呢？
秋月白不明所以，见他手里拿的杯子才恍然大悟，那原是他止咳的草药汁。
稍顿了顿，不觉嘴角微微勾起。刚欲开口，喉头猛地一痒，忙抬手掩唇咳嗽，却牵动伤口，疼得脸色煞白，冷汗淋漓。
萧烨忙站起身，大步至榻前，想帮那白衣却又无从帮起，只是皱着眉问：“你，身子可还撑得住？”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战要打，仅凭他二人要力挽狂澜，熄灭这漠北狼烟，怕是要费一番心血苦力，若不养好精神，怕是难以消受。
可眼下，那白衣的身子比他所想的还要赢弱。他们真的能如愿以偿，还天下一个太平吗？
那白衣缓了缓，轻喘着气摇头道：“无妨。”
“只是小伤，脉象何至如此虚弱？”萧烨的眉头锁得更深了些，担忧地问道。
那白衣也是习武之人，且内功修为不在他之下。按理说，不过中了小小飞镖，哪里会虚弱至此？
秋月白淡淡一笑，缓缓说道：“不过是早些年的旧疾。”
萧烨盯着他看了许久，也知他无意告之，只是叹了口气，又折身坐下：“罢了，左右你才是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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