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缘劫-二见井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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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殊等人见日湲身上所穿分明是春归门弟子装束,心知是遇上了同门,而且对方之位阶比他们恐是只高不低,于是也没将她当外人,得知日湲也是下榻同一旅店后便相偕回到客栈,就着楼下的灯烛寒暄起来。

    「所以你是我们已经飞升的师姊?我怎么从来没听师父提过……」沈七重困惑地道,既然日湲是掌门弟子,在门中品阶极高,按理而言她应会认识才是。

    「我常年待在仙界,这次是因师父料算你们在半途中可能会有变故,才派我过来照应。」日湲早为自己的来历准备好一套说辞,虽然扯谎时面不改色,她的心跳还是因此稍稍加快。

    她庆幸自己封为帝姬的消息不曾下传人间,若非仙界之人不可能认出她。华渊固然知晓她晋为帝姬,却也不是会向他人提起这无关紧要之事的性子。

    沈七重又看了看日湲身上的装束,她的腰上明显系着掌门弟子才有的雪白昙纹腰缎,这点是不容错认的。

    「我怎么觉得她根本是骗子,她和那个魔族私下有交情,说不准是一伙的。」画扇朝燕殊身旁挪了挪,眼中满是对日湲的不以为然:「倘若掌门真派人跟了我们,应当会先通知燕殊才是。」

    她至今仍相当介怀最后是靠日湲出手才救下燕殊的命,是以嘴上并不留情。

    日湲暗自苦笑。

    无论是上一世的云意,还是这一世的画扇均对她抱有敌意,该说是她直觉颇准,还是天性如此?

    她见画扇面有疑色,自袖中掏出一张折叠方正的纸:「这是师父的亲笔信,你们一看便知。」

    燕殊接过信摊开,看了一会儿抬头说道:「的确是父亲的字迹没错。」

    他阅毕,又将信传给陆漫与沈七重。

    陆漫只瞟了信一眼,便撇开视线笑道:「就算是假的也没什么,有师姊跟随,师弟我这一路定会很愉快的。」说着便要执起日湲的手。

    沈七重立马给了他重重一拐子:「够了你,师姊哪是你这滑头能随意戏弄的。」

    陆漫唉呦了声,状似委屈地回望沈七重,看得她头皮发麻,连连搓了搓手臂,后退了几许。

    画扇仔细看了信,见上头真是华渊笔迹,撇过头没再多说,只是面上依旧不满。

    「既然如此,一路上便麻烦师姊照拂了。」燕殊客气却疏远地道。

    听到他漠然守礼的语调,日湲的心似是被拉扯了下,半晌才敛眸低声道:「不敢当。」

    尽管日湲早从华渊那而得知,燕殊等人将会入傅业城替他送信,当他们真抵达城外,仰首望着城门,她仍不由得愣了愣。纵然昔日雄健有力的傅业城三个大字业已饱经风霜、黯淡不少,她仍不禁回想起两百多年前与回风、龙菲和洛阳初初进城时的场景。

    只可惜,龙菲此时不在这儿,洛阳则尚待在东宫潜心修炼,而回风……如今早已成为另外一人,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傅叶城仍寂然伫立、百年不动,过去四人同行的景况却已不复存在。

    「这个地方……看起来真熟悉。」正当她心下怅惘之际,突然听得燕殊如此说道。日湲抬眸望向他的侧脸,只见他眉目依旧,彷彿他还是过去那个温雅如莲的少年,从来未变。恍若岁月长流从他身旁绕道而过,奔流不息,却从未带走他一丝风华,那些纷扰恨憾也不曾发生,一切不过是晓梦一场。

    那时的他,是不是早已筹划好要顶替她成为战神了?其实他下凡历练的真正目的不是出于帝座之意,是为了替她找寻换命之法是不是?

    心中有某一根弦被猛地扯紧,勒得生疼,彷彿再紧一些,便会硬生生被勒出血来。

    她如今总算明白,可惜已经太迟了吧?

    「师姊,我们也进去吧。」沈七重对着仍深陷过往回忆之中的日湲道。

    「好。」愁思于脑海中萦绕不去,她点点头,提步跟着众人进城。

    甫进傅业城,这些不曾离山的春归门弟子自然不放过任何一样新奇的事物,尤其各地吃食特色不同,当然要细加品尝一番。日湲也由得他们到处闲晃不办正事,自己则陷入往昔回忆无法自拔。

    她仔细回想回风那时所走过的路,如似要重温两百多年前的回忆一般,踏上记忆中他曾站过的每一处,暗自记下他那时所见如何,藉着这一步一望,她彷彿又感受到他的气息拂面而过。

    她相当清楚这些举动不能挽回什么,只是藉由这些举动,她彷彿能更接近当时的回风一些。

    画扇乐得日湲不与她和燕殊一同行动,自己拉着燕殊四处赏玩。要知道,他们可是难得有两人独处的机会,难得能出门一趟,她说什么也不会放过的。

    更何况,她对于那什么师姊是一点儿好感也没有,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宛如曾被她夺去很重要的东西一般,就是不想接近她。

    就在他们玩兴正盛之时,原先晴好的天色转眼间转为昏暗,远际响了几声闷雷,在她们反应过来之前随即下起滂沱大雨。

    画扇哇哇两声,迅速挑了几样玩意结算,旋即拉着燕殊躲到附近人家的屋檐下。陆漫和沈七重远远见他们在那儿,也紧接着快步跑过来躲了进去。

    「失算、失算,待在春归山太久,我都忘了山外还有不同天气。」陆漫拂掉一身水珠,万分懊恼自己忘记带伞。

    不光是他,连燕殊、画扇和沈七重也没记得带。

    「怪了,师姊呢?」由于画扇不待见日湲,这一路与日湲走得最近的反而是沈七重。连日湲不在此,也是她头一个发现。

    她正疑惑,日湲便缓缓朝他们走过来,却只站在屋檐外,抬头仰望灰蒙蒙的天穹。

    「师姊,快进来避雨啊!会湿的!」沈七重不解她为何来了却不赶紧避雨,连忙对她招手。

    日湲却摇摇头婉拒:「不了,这是人间的习俗。每年的第一场雨是最珍贵的,因此人们会携着老小冒雨庆祝。」

    闻言,陆漫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还真有不少人于雨中欢呼庆祝甘霖初降,与日湲说的分毫不差。

    「是真的!」沈七重笑开来,她最喜欢研究习俗,可惜这类非正规的习俗很难于典籍中找到,春归门里的书册又以仙法道术居多,令她更觉得日湲的说明弥足珍贵。

    她喜孜孜地问:「日湲师姊,你怎么知道人间有这个习俗呢?你不是一直待在仙界吗?」

    莫非仙界有专门记载人界习俗的典籍?

    不承想,日湲听了这句话后却是一愣,欲言又止,最后只道:「我、我原本也不晓得……这都是一位故人告诉我的。」

    「天水来自天池,人间的雨水,都是天水流过琉璃宫后才落下的,而雨水,更以每年第一场为贵。是以人间有项习俗,便是在年庆过后初降甘霖时,带着一家老小冒雨庆祝,是为雨节。以初为珍,不光凡人有此想法,天界亦是如此……你说,是不是?」

    ……你说,是不是?

    若是现在的她,定会毫不迟疑地回答:「是啊。」

    初雨之于凡人,他之于她,均是以初为珍,当年天池一望,至今难忘。

    可惜他与云意早已缘定三生,回归以后,怕也是如此吧。

    她想,这个答案她已经没有机会对他说了。

    日湲凝望着天,任源源不断的雨水扑面而下,却不愿伸手拂去脸上的水滴。

    檐下,燕殊盯着她的身影,若有所思。

    待到初雨歇止,五人才得以离开檐下。画扇、陆漫和沈七重原先还想在街上继续转悠,在燕殊的坚持之下,他们只能先跟着他一道去为华渊送信,毕竟他才是他们的主心骨,获准下山的原因很大一部分也是为了替掌门送信。

    看来两百多年来傅业城变动不大,街坊中虽拓了新道,格局大致上未变。

    日湲施术烘干衣物之后,跟着握有居住地址的燕殊走,愈走却觉得两旁街景益发熟悉。

    终于,燕殊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敲了敲门问道:「请问井夙师兄在吗?」

    井夙?这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日湲眉头微蹙,愣是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这个名字。

    「来了、来了。」屋子里头传来一句应话,门应声开启,探出头的是一个看来约莫二十来岁的少年。

    「你就是井夙师兄?」画扇瞪圆了眼,没料到两百多年前拜入掌门门下的师兄年纪看来竟与她相若。

    她知道掌门华渊原先就是仙人,容貌不变倒是常情。莫非眼前这位离门已久的师兄深藏不露,早已修成了仙骨,否则怎能维持容貌两百多年而不显老态?

    「我就是井夙,想必你们就是春归门的师弟、师妹们吧!」少年清秀的面庞绽开了笑。

    「这……我、燕殊、画扇、七重都是,但是日湲师姊的辈份该如何算我就不确定了。」陆漫摊手。

    他们可不曾过问井夙与日湲之间的辈分如何算。

    井夙顺着陆漫的目光望去,不由得面露诧异。

    「日、日湲姊……师姊。」两百年前叫惯的称呼差点冲口而出,他费了好大功夫才将原话吞回,没让日湲的身份露出破绽。

    虽然不知日湲何以自称出自春归门下,但尚未得知原因之前,他还是替她掩饰为上策,虽然他们多年未见,透过花阙容托人带给他得信中,他知道花阙容与日湲在仙界的交情甚笃。

    日湲同样备感讶异,她先是看着他,片刻笑道:「好久不见,井夙。」

    花阙容回归仙界之后,两百多年来一直驻守大荒,不曾离开;在花阙容临去前,恳求华渊让当年羽翼未丰的井夙入他门下寻求庇护,以免受到妖魔欺侮。

    井夙是穿着仙家宝衣隐去魔气后才入的春归山,由华渊亲自教导十来年,直到他认为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才请求华渊让他离山。离去的原因除却井夙怕待的时日愈久,明明未修得仙骨,容貌却不曾显老,可能泄漏他有半个魔族的血统之外,另外一个因素便是他想在有限的能力之下,如花阙容当初收留他一般,帮助更多人们不受妖魔威胁。

    原先井夙与花阙容的书信来往是藉着华渊之手,以免传讯仙法泄漏两人的所在,如今他离开春归山,而华渊的心思也专注在照顾应杞上,应杞最后一世已至,华渊相当珍惜与他相处的时日,不太可能亲自为花阙容跑一趟,这个差事也就落到其他弟子身上。

    是以这回燕殊下山,华渊才托他为花阙容送信。

    井夙一看到燕殊交给他一叠厚厚的信,仙家宝衣隐去天生瞳色的眸子里闪现几不可见的泪光。

    「多谢师弟。」他真挚谢道。

    「师兄不必客气,都是自家人。」燕殊微微一笑。

    井夙未立马拆信,而是将信收入袖中,笑道:「各位师弟、师妹既然来到寒舍,不如多留几日吧!想来你们鲜少离山,也不知是否曾见过初雨节,近日城中会有一连串庆祝初雨的庆典,若无急事可以留下来见识。」他朝日湲看去,别有深意地道:「师姊,这些年来傅业城虽是有些许改变,但你们曾去过的那条街还是未变的,若得空可以去瞧瞧。」

    「什么样的庆典?有什么好玩的吗?」沈七重眼睛一亮,她素来喜爱人间风俗,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有趣的消息。

    井夙睇了眼日湲道:「届时会有许多摊贩,杂耍、花灯、字谜应有尽有,当然也少不了珍馐小点,初雨节在傅叶城由来已久,比起其他县城的规模要大上不少,师弟妹们一定没见识过。日湲师姊去过一次,定然知晓在哪儿。」井夙说到最后,竟是有几分让日湲带路的意思。

    日湲见其他人闻言纷纷转头看她,才委婉推辞道:「我已有好几年没见过了,井夙师弟应是比我懂门道,你们还是请师弟……」

    她话音未落,身后却传来阵阵敲门响声,她离门口最近,便自发前去应门。

    「谁?」她问道,等了一会儿却不闻有人应声,疑惑之下推门欲瞧个究竟。

    敞开大门的那剎那,眼前一晃,一片浓艷欲滴的朱红便占据整个视野。

    「你是谁?」日湲略退一步,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唐突,离自己如此之近。

    「你不认得我了吗?」来人微微一笑,上挑的凤眸华艷得令人惊心动魄:「忒没良心,我不过是闭关闭了两百多年,身量拔高一些罢了。」

    日湲原本还反应不过来,在这当头,余光却恰巧扫到他衣角边上熟悉的金纹牡丹,眸中诧异立现,抬头讶问:「你该不会是……洛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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