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安瑾回过头去，看着恒儿的尸体，泣不成声。
正在这时，王雪凝从一旁冲了过来，一把抢过床上的恒儿，放在一旁的贵妃榻上，“秦太医，你验吧。”
安瑾急着扑上来抢，却被王雪凝架住了，“恒儿是我生的，听我的！”
王雪凝的话像是一个惊雷，将安瑾震得向后倒退了几步，坐在床榻上。她两眼无神的看着王雪凝，喃喃着，“恒儿是你生的，你生的。”她失魂落魄的垂下眼睑，洁白的贝齿咬着粉红的唇，泪花在眼睛里滚来滚去。
那边秦太医已经着手验尸了。王雪凝虽然说得轻巧，可是到了真正要动刀的时候，她还是不忍再看。她背过身子去，将自己的身子抵着朱红的柱子，指甲抠进肉里，坚持着，不让自己出声。她怕，她怕自己忍不住要阻拦秦太医，忍不住阻拦验尸，那样，恒儿便当真要死得不明不白了。她放眼望去，看着床榻上朱红衣衫的安瑾，看着她落寞失神的眸子，看着她克制不住的悲伤。
王雪凝闭上眼睛，泪水滚下了睫毛。她突然觉得，以往对安瑾的恨意在这杀子之仇面前都变得那么微小，什么都不重要了。
“怎么样？”安太后由宣晴搀着，站在书案跟前，急急地问道，“恒儿到底中了什么毒？”
秦太医一边替恒儿缝上胸口的刀口，一边答道，“回太后娘娘，依照小皇子的症状，应该是丹药中毒。”
“什么？丹药中毒？”安太后重复了一句，一脸不信任地，又问道，“哀家听过鹤顶红，听过砒霜，却还没听说过婴儿可以通过丹药来中毒的。难不成，恒儿还能吞下一颗丹药不成？”
秦太医垂着头，道，“微臣说小皇子是丹药中毒，只是说，小皇子的症状与丹药中毒的症状相同，而不是说小皇子是通过服用丹药才中毒的。依微臣看，小皇子多半是通过食用母乳，才中的毒。”
“哦？通过母乳中毒？”宣歌听到这儿，眉头皱到了一块，道，“恒儿的乳娘呢？乳娘在哪里？”
不多时，那个叫锦娘的奶娘跟着翠暖走进了屋子，一进门，锦娘便噗通一声跪在了皇上面前。
“你就是恒儿的乳娘，锦娘？”宣歌坐在太师椅上，用手疲惫的掐了掐自己的额头，问道。
“回，回皇上，奴婢，奴婢就是锦娘。皇……皇上饶命，皇……皇上饶命啊，小皇子的死真的跟奴婢没有关系，皇，皇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这锦娘一身绯色大袖衣，一张年轻白皙的脸，此时哭得凄凄惨惨。
“好了，锦娘，你且不要哭闹，先把小皇子的症状详细的说一说。”宣歌挥了挥手，打断了锦娘的告饶。
那锦娘抬头看着宣歌冰冷的眸子，吓得一惊，那汹涌的泪水也止住了，“臣妾，臣妾刚刚喂完奶哄小皇子睡着的时候小皇子还是好好的啊，不，不知道，怎么，怎么突然小皇子就浑身抽搐，脸色发青……”
“对，问题的症结就在这里。小皇子就是通过母乳中的毒。”秦太医在一旁淡淡的说道。
那锦娘听了这话，好悬吓得背过气去，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可能，不可能！皇上，小皇子打出生第一天就是吃的奴婢的奶，奴婢，奴婢怎么舍得，又怎么敢加害小皇子呢？”她脸上的泪水扑簌簌的如断线的珠子，“再者，若说，若说是有人在奴婢的食物中下毒，那么，那么为什么臣妾现在毫发无损的跪在您面前呢？皇上，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奴婢求皇上，求皇上替奴婢主持个公道。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是冤枉的……”见宣歌一脸漠然，锦娘又匍匐着爬到安瑾面前，“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您是知道的，奴婢，奴婢照顾小皇子，一直都是尽心尽力，娘娘，娘娘，奴婢是冤枉的……娘娘，求娘娘开恩，娘娘……”
锦娘无助的抱着安瑾的腿，哭得浑身瘫软。而那安瑾却是发丝凌乱，神智恍惚。她有些漠然的看了一眼眼前的锦娘，空洞的眸子毫无焦距。
宣晴在一旁看得有些不忍，她问秦太医，“秦太医，这锦娘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若是通过母乳中的毒，那么锦娘怎么毫发无损，没有中毒呢？”
秦太医略微沉吟了一下，问道，“锦娘，你今天晚膳都吃了些什么？”
锦娘抬起头，看了秦太医一眼，又看了看宣歌，道，“奴婢的晚膳，照旧是由御膳房送来的。因为今日是中秋节，晚膳也做得比平日稍稍精致些。有腊肉月饼，鸡汤炖豆腐，还有一碟皮蛋。粥也是皮蛋和瘦肉做的。”
秦太医点了点头，“嗯，锦娘，我可以看看你的手么？”
“啊？”锦娘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点了点头，将手伸到秦太医面前。秦太医看了看锦娘的手指甲，又问道，“锦娘，你很喜欢吃皮蛋？”
锦娘脸上一红，道，“奴婢是做乳娘的，平素的膳食并不能算坏。只是都是为了下奶，口味总是很淡很淡。那些鸡汤和鲫鱼汤连点盐巴都不放的，再美味也吃不下。再者，每日每顿都是吃这些，最盼望的便是过节时候，可以不用再吃那些鸡汤和鱼汤。所以，所以便吃得香甜一些。”
“嗯。”秦太医转过身来，对宣歌道，“皇上，事情已经查明白了。母乳中的毒是通过乳娘的食物中下的，而这食物便是皮蛋。皇上，您应该还记得前年定州城的那桩案子吧。”
宣歌一愣，“定州城的案子？”
“对，就是那个因为吃了太多皮蛋中毒而死引发财产纠葛的案子。当时死者的症状便与服用丹药中毒的人症状相似。当时的仵作认为，皮蛋中有与丹药中相同的毒素，而这些毒素并不是时常会引发中毒，而是要在食用过量或者皮蛋的某些材料出现偏差的时候才会引起人的中毒甚至死亡。微臣刚刚看过了锦娘的手指，仔细辨认后便发现她的指甲比旁人的要暗淡一些，呈现粉灰色，这就证明，她的身上已经有些浅浅的毒素了。然而孩子的体质比大人要弱得多，对毒素的接纳程度也更深，这便是小皇子中毒身亡而锦娘却毫发无损的原因。”秦太医看着小皇子幼小的尸体，眼睛里不禁闪过一抹惋惜和沉痛。
锦娘听到秦太医的分析，一双眼睛里闪过恐惧的光，她已经吓得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停的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宣歌烦躁的一脚踹开了她，下令道，“来人，将这个贪嘴的乳娘先抓起来，待朕有空亲自宣判。”
几个侍卫呼啦一声闯进来，三下两下便将那不停哭闹哀嚎的锦娘拖出了屋子。
屋子里一时静下来。安瑾仍旧沉浸在她的悲伤里，两眼呆滞，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再与她无关了。而王雪凝，则是站在书案旁，不停的摩挲着恒儿的脸庞，无声的啜泣着。
也是，自出生以来，恒儿便离了她的身。这许多个月以来，她这个做母妃的，既不知晓恒儿的喜好，也不清楚恒儿已经长成了什么样子。母子俩团聚的时间远比分开要少得太多太多。王雪凝的眼泪好像总也流不干，她原本以为一切都还有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却未曾想到，最后落下个如此悲伤的结局。
“如此说来，果然是有人故意下毒么？”宣晴喃喃着，眼睛里也都是悲色，她抬起头来，看着一旁的宣歌，道，“皇兄，看这情形，定是御膳房中有人在搞鬼了。”
宣歌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上一次瑾儿发过敏症的事情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那一次抓到的那个人下到天牢不久便被人灭了口，十有八九是真正凶手的替罪羊。”想到那次瑾妃因为食用燕窝粥而发病的情境，宣歌不禁咬紧了牙关，“真正的凶手就在御膳房，并且一直都在。这个人，到底是听命于谁的呢？”宣歌的眉毛皱得更紧了，“能够接触到锦娘晚膳的人太多了，我们这样一路明目张胆的查下去，还没有查到凶手，早就打草惊蛇了。这样下去，我们是根本查不到的凶手。”
“那怎么办？恒儿总不能白死。我的恒儿，才来到世上多久啊，就被歹人下此毒手，恒儿，恒儿他，来得委屈啊。”王雪凝一听，皇上的意思是要把这案子放下了，便又嘤嘤哭泣起来，“恒儿也是皇上您的儿子，您难道就忍心让他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么？您难道就不想替恒儿报仇么？”
宣歌无奈的摇了摇头，“雪凝，朕只是说按兵不动，迷惑对方。等到对方耐不住性子跳出来的时候，朕自当要为恒儿报仇雪恨。雪凝，这事关系重大，急不得。”
正说着，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侍卫，“皇上，皇上，不好了，今晚中秋宴上那个刺客，那个刺客，他，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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