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熙蕾病未痊愈,院长特别嘱咐让她好好休息。百无聊赖,人一旦静下来,脑子纷乱的思绪便如尘埃甚嚣尘上,占据着她特意清空的脑海。
孩子们上课去了,朗朗读书声传来,独坐在院子里的她心中异常孤冷。雷厉霆离开已经两天了,她千方百计要逃离的“瘟神”此时此刻化成噬心蛊毒,咬着她每一根神经。
不敢见,不能见,却控制不了心的渴望。希望到绝望的感觉一遍遍重新碾压着她早已血肉模糊的心,幽幽叹息在无人时,才敢溢出口。
任风,任雨,嘲笑她的痴傻,她的愚笨。
“小熙。”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林熙蕾浑身一颤。本能转身,不由得惊呼道:“祉汉叔叔,你怎么来了?”
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卓尔不群,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祉汉与这破旧的孤儿院格格不入。祉汉微笑着一步步走向她:“小熙,你在这里过得还好吗?”
低下头,心虚不敢看那慈爱的眼睛,声音细如蚊呐:“我很好啊,在这里很快乐。”是苦是痛,是快乐还是煎熬,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祉汉没有说话,在她旁边坐下。一双温润的眸子疼爱地望着她:“你这个孩子,就是这么傻。你知不知道上次有多危险?”看似责怪,实则满满的痛惜。
“对不起。”头垂得更低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面对大人的指责不敢有半句辩驳,低头认错。
长长吁了一口气:“也许我答应帮你到这里来是个错误的决定。”喃喃自语,却听得林熙蕾胆战心惊。
慌忙抬头,惊恐的眸子里漾满哀求:“不,祉汉叔叔,我很喜欢这里,真的。”天地之大,已无她的容身之处。
“别再自欺欺人了,真的快乐你就不会差点丢了性命。小熙,跟我回去吧,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祉汉清楚她内心最深处的惊慌。
“不,我不回去。”像个耍脾气的孩子,却是为了掩饰那被人看穿的窘迫。
答应她找个地方让她冷静想想,不是要她变成一只驼鸟,而是希望她认真想清楚。她的最初因何而来,现在又在什么?
显然,受过太多伤害的林熙蕾丧失了最初那份勇气。怯怯懦懦,只想逃避。
眼角惊恐的泪被阳光折射出五彩斑驳,祉汉看出了她内心的苍凉和凄凉。经历了那么多,为爱而来,追随雷厉霆的脚步已经成了她生命的目标,现在强迫割断,那样的痛可想而知。
原本,他应该帮她慢慢习惯。可是,沐峰义的再次病发让他看清了许多事。人生在世,匆匆数十年,有多么人能真正了无遗憾?
眼前的林熙蕾已经变得胆小而懦弱,只想苟且偷安。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自己不出现,就不会给别人带去伤害,就能幸福平安。
世间事往往与愿望背道而驰,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天天枯萎。
“先生,昨天发病了,还没度过危险期。”祉汉平静地投下一枚炸弹,轰得林熙蕾脑子一片空白。呆若木鸡,连思考能力都被抽干了。
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扯动唇边,挤出的笑比哭还难看:“祉汉叔叔,你骗我的对不对?”她多么希望祉汉是骗她的,为了让她回去。
“不。小熙,你应该清楚我不会拿先生的性命开玩笑。”褪去润色的眸子里一片肃然,脸上更无一丝玩笑的意思。
极力稳力的身子晃了晃,若不是祉汉眼明手快及时扶住她,她就要与地板来一个亲密接触。“小熙,跟我回去,先生,现在很孤单,他需要你。”生病之人,身边无一个亲人陪伴。
他用尽生命去爱的人,却一个个恨之入骨。这样的凄凉和悲哀,不是旁人可以体会的。
阳光洒在脸上晶莹的白,惊恐吸走了最后一滴血。紧紧抓住祉汉的手:“告诉我,义父他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
过度惊恐的她需要一点保证来安慰那黑洞般的巨大惊慌,在下唇咬出一排血痕,才能克制住不继续尖叫出声。
祉汉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生死有命,你不必太难过。跟我回去,好吗?你也不希望先生带着遗憾离开,对吗?”
此时此刻除了默默点头流泪外,她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沐峰义是个两世的恩人,她如何能抛下病重的他一个躲在山上疗伤。
不,她做不到。
一路上许多可怕的念头和影像掠过脑海,乱如麻絮的脑子剪不断,理还乱。当看到满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苍老枯瘦如骨的沐峰义时,林熙蕾崩溃了。
冲到病床边,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义父,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她太自私,只顾自己的作痛居然忘了沐峰义的病。
或许,潜意识里她希望是假的,假的。然而,她却忘了一个规律,老天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喜欢看着人们无助,嘶吼,它却笑得很满足。
看到林熙蕾哭泣自责的样子,祉汉也很难过。虽然他知道沐峰义并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因他而伤心。然,殇恸之情,不是忍耐可以控制的。
走过去将林熙蕾扶起来:“小熙,你的身体还没康复,等下让医生给你好好瞧瞧。”
雨雾蒙眼,林熙蕾痴痴呆呆。一次次面对生死而无能为力的悲哀,噬咬着她已经快断裂的神经。她一点都不坚强,可不可以不要再考验她了,她真的已经承受不起。
巨大的哀伤化成浓雾笼罩着病房,时间的流逝变得缓慢又奢侈。人的一生都在和时间赛跑,能恣意挥霍的少之又少。
此时此刻的沐峰义尤是,他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清醒都是奢侈的。
低迷了一天的病重老人缓缓睁开混浊的眼,灰白里的血丝交织成网,悄悄透出的一缕光,仿佛是最后的慈爱。
林熙蕾第一个冲到沐峰义床边:“义父,义父……”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痛到至极的称呼。
戴着氧气罩的沐峰义朝祉汉看来,这次祉汉没有听他的话摘掉氧气罩,而是按了床头的急救灯。不一会儿,好几名医护人员,鱼贯而入。
祉汉搂住哭到虚软的林熙蕾将她拖到旁边,好让医生给沐峰义进行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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