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销帝国Ⅰ:雏鹰展翅-ABC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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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老师睿智犀利的眼神似乎看到了路安安的心理,路安安终于明白了这两年自己一直在中心挣扎却收效甚微的这层窗户纸——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A!

    酒店B座的窗台正对着毛茸茸的绿草坪,夜里十二点,路定坤房间里还灯火通明,人影绰绰。路定坤是一个身材高大、仓黑脸的男人,十多年来,整天在机器间里跟工友们一同工作,现在他盘腿坐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意气风发地说:“我五岁以前在大山里长大,每天用小背篓背着几只小鸡养着,养大了以后给我妈妈吃,她身体长年不好,需要增加营养。我经常一个人在大山里过小河,走山路。五岁的时候,到了上海,我一天跑三趟医院。我没上过幼儿园,七岁上一年级的第一天就把语文课本卖掉了,我知道要挣钱!后来我妹妹路安安出生了,我带着她上课堂里一起听课。老师说,路定坤!别把你妹妹带过来了,这里是课堂!她以后长大了要跟你争吃的,争穿的!我说,我都给她,不用她争!”

    三十多人哈哈大笑,他们都是路定坤厂里的熟人的熟人,朋友的朋友,这次一起来广州参加万人大会。

    路安安正走到门边,门开着,听到哥哥正在谈自己,心头一阵感动,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哥哥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他小时候常在厂区里找到一些废铜烂铁,还有硬纸壳什么的,卖了破烂之后拿了钱,就给路安安买冰棍吃。那时候一根冰棍四分钱,他每次都只买一根。路安安接过冰棍问:“哥哥,你怎么不吃啊?”他就摸摸安安的头,说:“安安吃,安安乖,哥哥不馋。”路安安就递过去让他先咬一口,然后自己再吃。他总是轻轻舔一下,就小心地把冰棍还给路安安,然后看着路安安认真地把冰棍吃掉。

    路安安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她看看自己还没来得及换掉的晚礼服,如果进去的话,好像有点不合时宜了。艾大勇第一个看到路安安,从房间冲到门口,说:“安安,快进来!”

    艾大勇的两只眼睛特别大,一瞪眼,胆小的同学都有点害怕,背后都叫他“玻璃球”。他是厂里很早学会开车的人之一,时常自己开车去外省,有一种冲劲,永远不服输。上学的时候他常挥舞着教室门后的拖把,冲到二楼,跟高年级的同学打架。路安安还从来没见过他穿得像今天这么整齐——西装革履,皮鞋锃亮,仿佛野马上了鞍。

    丁大姐亲热地问安安:“安安,你真是我们厂里的女秀才,你哥哥有一半时间在夸你呢!刚才听你哥说,你五岁就上学了,是吗?” 丁大姐是车工,跟路定坤是厂里技校的同学。

    艾大勇自豪地插话道:“问我就行了,我跟安安从小到大都是同学,她是我们班最小的,初中毕业了她才十三岁。”

    艾大勇的女朋友拉了一下他的手,捂着嘴直乐。

    路定坤站起来,说道:“是呀,安安读书早,小时候家里没人照顾她。”然后招呼大家:“都起来吧,合影留念,我们部门的人基本都算到了!”

    路定坤送路安安回到房间,问道:“妹妹,这次你男朋友跟你来了没有?”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没来。” 路安安苦笑。

    “那小子真是配不上你,不是我说啊。学历没你高,梦想没你大,心胸没你宽,外表也没你强,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爸妈其实也是这个看法。”

    以前路安安很少见到北方人,来到北京后,对南北差异如此明显感觉很新鲜,喜欢卓诚的一口京片子,性格活泼好玩,像个永远长不大的说相声的孩子,两人在一起很开心。可是随着了解的增多,相声段子少了,矛盾却多了起来。

    “我们只是谈朋友嘛,我又没说要嫁给他!况且,人家也没向我求婚啊!他虽然是北京人,但是自己也没有房,结婚条件都不成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

    路定坤缓和了一下口气,说:“要我说,你还是找一个跟你志同道合,能理解和支持你做天润的!你看舒老师和廖老师他们俩,多让人羡慕啊!你的个人条件很好,可要把眼睛睁大了,我的傻妹妹!哥哥是过来人,哥帮你在做天润的团队里找一个卓越领袖名人,怎么样?保证喜欢你这样读了书又肯干天润的姑娘。”

    路安安“呸”了一口说:“谢谢你了!我自己会做到卓越领袖名人的,用不着做天润家属,我才不做卓越领袖名人的影子呢!”

    “你这么好强,怎么做得了北京人的受气小媳妇,我看那卓诚不可能跟你走到头,到时候有你哭的。不过,随时回来找哥哥啊!” 路定坤摇了摇头。

    路安安不再说话,沉默着把哥哥送出门外。已经是夜里两点了,同屋的人还没休息。广西女孩和另外两个女孩子在做会后会沟通,她们也刚从酒店其他房间的领导人那里回来,还为今天的盛况激动不已,毫无睡意。广西女孩的眼睛长而媚,大双眼皮,那深痕直扫入鬓角里去,淡扫娥眉,轻施粉黛,穿了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长发是盘起的,标准的天润人的打扮。另一个女孩跟她差不多的模样,看上去好像是两姐妹。还有一个女孩身材弱小,不到二十岁的样子。她们见到路安安就尖叫着围上来,直夸路安安今天太棒了,又一起合了影。

    广西女孩无限憧憬地说:“路老师,我回去之后,要拿着与你的合影看图说话,去发展我那几个在跟进的研究生朋友!”

    路安安看着她们这种极其认真极度渴望成功的表情,也有点儿感动。

    一个标准间睡四个人,她担心酒店会来找麻烦。广西女孩热情地说:“路老师,你放心!我们上次住酒店是六个人一个标间,这样省钱,酒店找麻烦的话,我能应付。”

    路安安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看来人家开大会的经验比她还多呢,到底是有娘的孩子啊!

    广西女孩越说越高兴,另外两个女孩也很兴奋。路安安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你们聊,我先卸妆,洗澡,换件衣服。”

    广西女孩说:“急什么呀,路老师,我们还要跟你取经呢!我们经常‘熬鹰’……”

    会议期间几乎是很少睡觉的,会后还有会后会,会后会结束后还要与领导人单独沟通,回到酒店,大家还要卧谈个把钟头,畅谈下人生理想,不到凌晨三四点不罢休,第二天还得早起继续开会。说真的,没有点死都要成功的精神,一般人是根本熬不住的,天润人形象地把这种事叫“熬鹰”——熬得住的就是老鹰。

    那个年纪最小的女孩扑哧一笑,说:“想成功,就熬鹰!”

    “那你们继续熬鹰,别管我了,我能睡着。” 路安安笑了。

    房间里多加了一张床,沙发上还能睡一个人,安安的单人床还给她留着,一个原本是两张床的标准间里就这样住了四个女孩子。路安安洗了澡出来,倒头就睡,在女孩们的梦想卧谈会中睡着了。

    女孩们醒着熬鹰,路安安梦中也在熬鹰,她梦到了小时候听过的猎鹰和驯鹰人之间的故事。

    鹰辛劳工作一天,基本能捕获十来只野兔。鹰从每一只野兔身上最多能吃到三片肉,不过十多只兔子也足够鹰吃饱了。晚上回去的时候,驯鹰人紧紧地拽着鹰腿上的襻绳,将襻拴牢在鹰架子上,再把油灯放在猎鹰跟前。然后用麻经子缠成一个个纺锤形的球,摸上去粗糙而坚硬,几如猎鹰的脑袋大小,这个东西被称为“轴”。驯鹰人掰开猎鹰的嘴,将“轴”塞进它的胃嗉里。这样就使猎鹰的胃无法正常工作,只好尽快地将腹中的兔肉排泄掉,从而使其尽可能少地吸收食物的热量。

    到了下半夜,猎鹰腹中的食物渐渐排泄干净,只剩下那个粗硬的麻团,在蠕动的胃里滚动。猎鹰用力甩动着脑袋,行话叫“摆轴”。凭猎鹰胃嗉的力量,将一个粗糙的麻团通过狭窄的食道排出体外。天明时分,驯鹰人会看见被鹰吐出来的带着黏乎乎的胃液甚至血丝的麻团。

    猎鹰还活着,还有求生的欲望,这就够了。饥饿痛乏的猎鹰急需补充食物,恢复体力,见了野兔如同见了救命稻草,下手要狠上万倍,驯鹰人晚几秒钟赶到猎兔现场,兔子就会变成一团带血的绒毛。

    路安安似乎还听到孟夫子的告诫:“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活着就是要熬炼人心。路安安的心有点发疼,似乎看到自己的心在一个人的手上,那四个心室都开裂了。

    “明早”在五个小时之后准时来报道了。路安安还在梦乡,同屋加床睡的广西女孩推了推安安,说:“路主任,快起来吧,晚了就没早饭吃了!”

    路安安一骨碌坐起来,想起梦中的熬鹰,尤其是那“熬炼人心”,如同谶语一般,背上隐隐有些发凉。见房里只剩下她俩了,安安谢了她,一边用脚钩床下的鞋子一边问道:“哎呀,早餐几点结束啊?”

    广西女孩已经走到门边,一边关门一边回答说:“七点到九点,这么多人,去晚了指定就没有了,我得走了。”

    虽然是早上,但北回归线的高温依然侵袭着会场,许多人掏出手绢擦汗,把书当扇子用。在无数挥动的手绢和扇动的书本中,路安安找到了挥汗如雨的崔晓民——在会场的第三排。

    崔晓民显然是起了个大早,可能因为睡眠太少的缘故,他的两眼有点浮肿,脸色稍显憔悴。不过,他依然还是一丝不苟地穿着西服,打着领带,尽可能小心翼翼地把肿眼皮藏在金丝眼镜后边。见路安安走来,崔晓民非常绅士地起身,把她让进座位里。

    看到崔晓民的肿眼泡,路安安暗自叫苦。刚出门的时候,她在浴室的镜子前相当仔细地涂了些深色眼影,刷了睫毛膏。路安安原本以为,这一通化妆,可以有效遮掩昨夜睡眠不足造成的瑕疵!可是,眼前崔晓民这一瞬间便能被看穿的双眼,则分明在提示路安安——自己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好在今天路安安不需要上台,否则,估计还没出会场,路安安就会被人戏称为“金鱼美女”!

    路安安记得今早上台授课的是刘老师,第一课:ABC法则。

    据说课程的安排是这些卓越领袖名人一齐商定的,对于崔晓民这样的新人特别适合,甚至作为崔晓民的团队领导,路安安也很好奇,因为她从来没有听说过ABC法则说的是什么,她现在总算可以真切地体会到系统的力量了!

    台上的刘老师依旧是那么精神,那么漂亮,穿一件烟紫色的短款旗袍,头发别致地往后梳拢,使整个人从人群里跳脱出来。望着光彩照人的刘老师,路安安悄悄琢磨:ABC说的是基础的意思还是新人的意思呢?路安安决定要好好听听,于是她打开了笔记本。

    “ABC法则被直销界称为黄金法则,具有极高的成功率!”刘老师的课开宗明义,“成功的关键在于借力。因此,ABC法则也叫借力使力法则。ABC这三个字母分别代表着不同的含义。”

    “什么叫做A呢?”刘老师回过头在黑板上写下一个英文单词Adviser,“ A是Adviser,就是顾问……”

    刘老师扫视了一眼全场,只见许多人的目光中流露出不解。

    “顾问,实际上就是你可以借助的力量,”刘老师双手相抱,微侧过身体,一边瞟着黑板,一边扫视着大家的神情,“这个可以借助的力量,包括上级业务指导、公司、资料,等等。当然,如果有朋友需要,也包括我!”

    台下听众会心地笑了,刘老师亲和地笑着向大家点点头。

    “还有C,”刘老师刻意跳过了B,“C就是Customer,顾客,”刘老师边说边在黑板上写下了“顾客”的英文单词,并在Customer与Adviser之间留下了一个大大的空间。“这个Customer包括你的新朋友、顾客……”刘老师展开双手,做出海纳百川的姿势,“总之,就是能接纳你的产品,并愿意和你一起创业的人!”

    台下听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么,还剩下B,B指的是什么呢?”刘老师一边神秘地朝大家笑笑,一边顺手写下了另一个英文单词Bridge,“就是桥梁!”

    “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桥梁’指的是什么?”刘老师启发性地向大家摊开手,“Bridge——桥梁……”

    刘老师重复了三遍,台下听众彼此困惑地对视着。

    “好吧,我启发一下大家,”见火候差不多,刘老师微笑着揭开谜底,“我们现在有了客户——Customer,有了可借助的力量,即顾问——Adviser……”

    “那么,这整个体系里,还缺哪个环节?”刘老师边说,边小心地在两个单词间勾勒出一座桥的图案,“这个桥——Bridge……”

    “就是我们自己!”路安安身边的崔晓民突然在人群中响亮地回答。

    “对!这位朋友说得完全正确!”刘老师的语气似乎挖到了世界上最大的金矿,“我们就是桥梁!感谢这位朋友的回答,请他站起来,接受我们感谢的掌声!”

    掌声响起,崔晓民四下点头示意,脸因为紧张和兴奋而涨得通红。

    “他是我的C!”看着四下鞠躬的崔晓民,路安安心里美滋滋地想。

    刘老师接下来的讲解比较深入浅出,突出实用:

    “……当B把C带领到A这里来,这个A能帮部门做的工作可多了,A可以通过与C闲聊,渐渐地培养彼此之间的关系,导入话题……A必须知道最终目的,以免话题越扯越远……从家庭、事业、产品、观念切入;从关心角度,渐渐引入主题;从故事切入,比较容易接受;从说自己的见证、心路历程等,引起C的共鸣……”

    路安安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刘老师的时候,刘老师就是A,哥哥路定坤就是B,而自己作为新人就是这里提到的C了。刘老师真是一个出类拔萃的A啊,不过,这么说起来,自己也就要成为团队里的小A了,崔晓民的新人,宋海涛的新人……团队里许多新人都是在路安安的家庭聚会里产生的!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明师指路,”刘老师传倾囊相授,“这里的明师是明白的明,不是名气的名。直销里的A就是这样的明师。直销做的就是人的事业。遇到A,是跟对人,遇到C,是找对人。只有跟对人,找对人,才能成就直销。A相当于你的贵人,生活中没有贵人相助,凭一己绵力,难成大事。直销里没有A的带领,成功几乎为零。”

    刘老师睿智犀利的眼神似乎看到了路安安的心理,路安安终于明白了这两年自己一直在中心挣扎却收效甚微的这层窗户纸——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A!

    路安安用余光看了一眼仿佛醍醐灌顶的崔晓民,只见他正紧张地写笔记,汗珠顺着脖子直流。

    ……

    在开会过程中,龙美又开始张罗着收钱了,说来广州前交的钱不够,每个人还要交五百元。路安安知道团队里有些人是借钱来的,她身上还有八百元现金,已经算是富人了。大家开始抱怨起来,本来计划好的钱,为什么忽然不够用?寰宇是本地人,倒是没有这个问题。迫于无奈,崔晓民找寰宇借了五百元,不过,这点小插曲丝毫影响不了崔晓民的创业激情——三天两夜的课程很快过去,崔晓民要到了八位主讲的卓越领袖名人的亲笔签名,爱不释手,到处给团队的人展示,使大家艳羡不已。他还抢机会与卓越领袖名人合影,让路安安帮他拍照。卓越领袖名人多是因为路安安的主持而认识了她,也乐意跟她团队的粉丝留影。崔晓民喜气洋洋地抱着两本笔记本和签名以及相片,满载而归。

    终于回到北京了,大家拿着自己的行李,纷纷在机场话别。路安安团队出发的时候是十七个人,回来的时候却是十八个人——寰宇在北京有生意上的事情需要处理,也跟着路安安一起回到了北京,而且,令安安没想到的是,寰宇决定加入安安的团队。

    寰宇拦下一辆出租车,很体贴地把路安安的行李安置在后备箱。路安安缩在车子后座上,漫无目的又心事重重地“哗哗”翻动着笔记本,弄得纸张噼啪作响。出租车驶上机场高速,车内除了路安安翻动笔记本的声音和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之外,一片沉默……

    路安安有心事是有缘由的。当高度紧张、高度兴奋的神经在北京相对凉爽的空气里松弛下来的时候,从飞机轰鸣着降落在首都机场跑道上那一刻起,路安安突然感觉到内心深处的一丝忐忑。这三天她只有今天上午跟卓诚通了一次电话,至于出发前跟卓诚打过电话没有,更是不记得了。手机上有十几个卓诚的未接电话!这些,在广州忙得晕头转向的路安安没有顾上,但是,现在她实在不知道卓诚会怎样迎接她。

    夜深了,出租车已经驶上三元桥,华灯照亮空旷的路,路边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就像在黑暗的夜色里铺出一条金光闪闪的天街。一瞬间,路安安的内心深处涌现出一股感动:她觉得这条金光闪闪的路,恰恰是自己正在努力前行的天润事业——很久以来,路安安已经习惯于把很多感动与“天润”这两个字眼紧密结合在一起了,卓诚总笑称路安安这是在“没事找事”。

    想到这一点,路安安突然很想给卓诚打个电话,分享一下此时的心情。然而现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卓诚可能休息了,明天再说吧,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安安,你有事情吗?我们先回我的住处取我的车,然后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坐坐,可以多谈谈,好吗?”寰宇回头温柔地问道,在广州做了几天配角,跑了几天龙套的寰宇终于开口了:“这几天光听课了,咱们也没有时间好好谈一下。你怎么都不问问我过得怎么样呢?”

    安安有些犹豫,然后轻轻地说“好”。

    寰宇到了住处,换了自己的车出来,前面刚巧就有一家安安常去K歌的量贩式KTV,团队的人也常在里面搞活动,是可以唱歌加吃饭的,寰宇也没多考虑,就把车停下了。雨下大了,许多人在街上奔跑。KTV里人不多,今天并不是周末,前台很快给他们订了一个包间,可以唱歌、吃饭。北京的量贩式KTV跟广州的大大不同,居然是老老实实唱歌而已,没有什么其他活动。安安到了前台,心里不安,说:“还是换个地方吧,这里都是小孩子来的多。”

    寰宇说:“也好。”于是到一家京城流行的潮州菜馆。这家菜做得很好,卤水大肠、红烧鹅颈、明炉鲈鱼,原料都很新鲜,刀工到位。寰宇说好像回到了广州一样。

    寰宇看着安安说:“你还是那个样子,一点也没变。”安安笑着说:“不见得吧!”心想,自己在万人大会上,讲了那么多大道理,难道变化还不大吗?以前的安安哪里懂得这些所谓的人生定位和方向呢?以前是多么青春纯真啊!现在却是多么沧桑世故啊!

    寰宇说,他毕业后到了广州不久,就想等安定了马上回上海来看安安,而且他也的确回了一次上海,知道那时候安安在读研究生,他到了安安的宿舍门口,看到安安一个人进了学校食堂,一个人吃饭,郁郁寡欢的样子。他没有让安安看到他,当晚就坐火车离开了。如果见了面又是分离,何苦再痛苦一次呢?他这样想。

    他知道安安的家庭状况不是太好,家累重,用安安的玩笑话讲,安安是他们家破窑出好砖、唯一的读书人。他很想自己能赶快混得好些,那么将来帮助安安也就不是问题了。

    寰宇记得安安有一次在学校里悄悄流泪,寰宇安慰她,问她怎么了,安安说父亲病了,很担心。那几天父亲老流鼻血,家人都吓坏了,幸而后来止住了。安安那天讲了很多父亲的事情,父亲为了养家,为了让安安和哥哥在上海这个大都市生存下去,曾经在厂里开了一个小小的修鞋店,下了班以后在厂里修鞋子加补锅。安安十二岁的时候,有次放学回家,帮爸爸收摊,推着修鞋的车,但豆蔻年华的少女是羞涩的,安安从店里到家里一路都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跟父亲说,生怕遇上厂里的同学。后来哥哥把安安好一顿骂,说她小小年纪怎么如此虚荣,害得父亲流下两行清泪。从此以后,母亲也主动不在安安的学校做烧开水的工作了,正式进了厂。

    寰宇想,安安是个好姑娘,她应该过得好一些,他要努力去奋斗!可是,这一奋斗就是好多年,他开始奋斗了才知道,奋斗的脚步是永远也停不下来的,也许要这样奋斗一直到死。于是,他一直没找到令自己满意的机会来见安安。

    安安默默地听着,起初显得很惊异,后来却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只是很苍白。她很突然地伸过手去,紧紧握住寰宇那有疤痕的手。寰宇始终微偏着脸,不朝她看,好像看了她就没有勇气说下去似的。

    安安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血色,她问道:“那你现在怎么样?”

    寰宇说:“我出国留学一趟,镀了点金,没想到回国一看,国内他妈的改流行钻石了,镀金的不值钱了。”

    安安笑了一下,问:“你在北京是一个人吗?”

    寰宇当然知道安安是问他有没有成家,毕竟分开这么多年了,如果这时候旁边有个小孩子叫他爸爸,也不是太意外的事情。

    寰宇说:“不,我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路安安眼睛睁大了,注意地听着。

    “我是两个人,另一个人,”他顿了一顿,说,“就是你,你一直在我心里。从爱这个意义上说,我只爱你一个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一直都是。”

    路安安红了脸,又忧又喜,喜的是寰宇对自己还是跟以前一样,忧的是她已经有了卓诚。另外,这话里的意思还有一层,寰宇应该也是谈过女朋友的,那些所谓“不是爱的意思上的”感情关系,比如,某些感情是因为性而产生的。到底是成年人了,也可以理解。

    寰宇接着说道:“我这次从广州过来出差,也想多陪陪你,我现在基本是北京广州两头跑。广州我有家文化公司,搞演出、活动推广和展览展会之类的,还有一些广告和公关的业务。”

    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想多听他讲一些。寰宇扭过脸看着窗外,说:“安安,你知道,广州那地方只讲钱,没别的。所以,我这些年,也就尽跟钱干了。”

    他对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又想着,她这些年应该不是很平静吧,以安安的今天来看,以安安的美丽和优秀来看,她是该有人保护和陪伴的,尽管寰宇知道安安是心高气傲、永不妥协的。

    安安整顿饭都没什么胃口,她面前的杯盏和刚端上来的时候几乎一样,还没怎么动过。她缩回刚才握住寰宇的那只手,双手十指交叉缠在一起。寰宇知道,这是安安感到紧张和没有自信的时候的习惯表现。

    还是别问她了,有些东西不用问也能知道。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知道与不知道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我毕业回到广州后的第一年母亲去世了,这给我打击很大。她临去世也没看到我成家立业,那时候我正被公司的干部子弟排挤出去,处于失业中。第二年我父亲也因悲伤过度,心脏病突发去世了。父亲以前做心脏搭桥手术时用的是国内的支架,国外的太贵了,买不起。如果当时用国外的支架,也许父亲的生命能够延长!我没有兄弟姐妹,长到二十多岁却成了孤儿。那个时候我想到了死。”寰宇的眼里泪水闪动。

    路安安也悲从中来,又握住了寰宇的手,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安安的眉毛长得很长,这是父母长寿,得到父辈庇护的好面相,而寰宇则是双眉平直,眉梢却不够长,也许真是由命运之手在每个人的背后推动人生吧!

    寰宇强忍着泪水,抓紧了安安的手,说道:“我自杀未遂。应该说是当我看到我手腕上的疤痕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你在我心中留下的印记远比这疤痕要深,也许我还能再见到你,生命中原来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

    路安安感动地流下了泪水,寰宇的内心还是跟以前的纯真年代一样啊!

    “于是我开始复习英语,准备出国,我无法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家,不然我担心我会第二次自杀,我担心我活不下去。我太孤单了,也太没有用了。我想,我是一个庸鄙的男人,我没有能力去爱你,我也没有能力让我的父母过上好日子,于是我下决心要强大起来!”

    路安安出神地听着,眼神中充满了柔情和同情。

    “努力了两年,终于有了奖学金,办好了去国外读书的手续。被你无意间踩死的蟑螂——那是学校宿舍的最牛钉子户,两年留学都陪着我。人生的意义实在是我们想出来安慰自己的!”

    路安安怔了半天,说:“寰宇,看生活里积极的一面吧,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心冷的人,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寰宇终于有了微笑,说:“是的,你看我,说到过去总是咬牙切齿,耿耿于怀。我支持你做天润,天润带给人希望,而且有这么好的氛围,朋友又多,我太需要这种环境了。谢谢你,安安。”

    谈着话,店里渐渐地热闹起来了,三三两两吃夜宵的顾客来了,寰宇和安安安静地吃饭,谈话,然后离开了。

    寰宇的一番回忆,其实是天润事业里最难得的一场“我为什么做天润”的挖原动力的分享。一个人只要知道自己为什么做天润,至于怎么做就不是问题了。像寰宇这样如此有成功欲望的人,路安安毫不怀疑,即使不做天润,不做任何直销,他做任何行业都比没有强烈成功原动力的人要容易成功得多——当然,也并不是说,因为你苦过,因为你穷过,你就该成功——这两者还是不一样的。

    他和她还是那么默契知心,但是现在,也仅仅是老朋友的默契和知心了,或者说是天润部门的上下级的志同道合,天润团队的上下级之间是不可以有感情纠葛和金钱纠葛的。

    寰宇开车送安安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深夜的校园里显得静谧与温馨。寰宇背个书包,拖着路安安的行李箱,两人摸黑走向路安安租住的宿舍。有一瞬间,路安安仿佛回到了当年的那个校园,那条寂静而温馨的小路,身边还是同样的那个人,以前他们常常这样一整天一整天地待在一起……

    路安安不能再想了,她知道,夜色之中的感动有时候会给人带来可怕的误会——不管这个误会是美丽的还是痛苦的。她更知道,此时,卓诚正等待着她的消息……可是卓诚真的会在等她吗?

    她踌躇了一刻,对寰宇确有不舍和怜惜,毕竟他现在是一个人在尘世间飘荡了,想跟他多说几句话,于是问道:“寰宇,我这几天在广州一直思考ABC法则的问题,你怎么看?”

    寰宇顿了一下,娓娓说道:“我觉得ABC法则是做直销的成败关键所在。我们做传统生意的时候,每个人都希望突出自己的重要性,都希望做A的角色。但是在直销中恰恰相反,谁能够突出别人的重要性,谁能够做好B的角色,谁就容易取得成功。好比是A手中有把上方宝剑,保证是削铁如泥的,只要你让C相信那是上方宝剑,那一定是手起刀落,手到擒来。在这样的关系中,经过B的推销,A已处在一个理想的高度,对C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俗语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总是希望向上爬。这时,B甘愿自己作为一段楼梯,让C踏过去靠近A。由于B事先使足了推销的功夫,因此,A和C一经沟通就会水到渠成。”

    安安笑了,她钦佩地瞟了寰宇一眼道:“没看出来,你悟性挺高的,哪像个刚入行不到三天的新人啊!”

    寰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隔行不隔理啊!看,好比你这笔记本的四方轮廓就是成功的规则。”他把笔记本的四周比画了一下,然后右手五个指头张开,在笔记本扉页上比画着,“我的手指头显然是太长了,已经超过了这个笔记本方框的限制。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才能符合成功的条件?”

    “换个本子?”路安安显然被对方说糊涂了,“总不能砍手,削足适履吧?”

    “换本子等于更换了成功法则。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削足适履是最经济的成功办法,”寰宇叹口气把本子还给安安,“在我们没有那么多成功机会可选择的时候,这是唯一符合规则的方式。我们要适应规则,没有规则来适应我们!等到我们成功了……”

    “为了成功,就这么不惜一切吗?”路安安抬头,向寰宇投去质疑的目光。在灯影里,眼前的他虽然依然还是那么帅气,但他的眼睛里却放射出狼一般的神情,令安安感到一丝陌生,“是不是有点太狠了?”

    “这也许就是成功的代价吧,你不是想去迪拜吗?什么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寰宇微微摇摇头,眼神又恢复了温和与平静,“你心里知道我是为你好就行了,好好考虑一下吧。”

    路安安心里乱极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寰宇突然会对自己说这些话。她下意识地握紧了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攥在对方掌心里的手。当意识到那双宽厚的大手手心里正沁着汗的时候,寰宇的嘴唇已经差一点吻上了她的嘴唇。

    “不,对不起……”路安安把头一偏,寰宇只吻上了她的头发,路安安感觉脸上热辣辣的,多亏是趁着夜色,否则对方一定能看到她满脸通红的窘态,“太晚了,我该回去了……”

    “对不起……”安安的话让寰宇有点语无伦次,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常态, “好了,安安,我不陪你上去了……我们迪拜见。”

    望着寰宇匆匆逃离的背影,路安安摸着发烫的脸颊,她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在大学校园里,那个趁着夜色给自己送花,然后又恋恋不舍逃走的小男生……

    安安欠身提起行李箱,准备往楼上走,看到一个人正定定地站在那里——“卓诚!你怎么在这里?”

    安安喊了一声,不知道他刚才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卓诚看起来比安安还要尴尬,说:“ 你总不回电话……我在这里等你半天了。”

    安安看着他支吾着:“我,我在会场……”

    安安正待向卓诚解释,偏偏电话响了,“今天你努力了吗?今天你突破了吗”的声浪在静夜里显得分外的震耳,来电显示正是寰宇打来的——估计是想向她解释什么吧。安安握着电话,不知所措地看着卓诚,不知道自己该接不该接,铃声一遍又一遍地响着,仿佛要吵醒整个校园的人。

    卓诚见安安的窘状,脸上满是失望,说:“你接电话吧,我走了。希望你们在迪拜愉快!”

    路安安看着卓诚离去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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