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第3卷:矛盾三角-活埋石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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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饭后,汪精卫接西尾寿造打来的电话,说日本驻华北派遣军司令长官多田骏和国民党冀察战区副司令长官石友三,于昨天(十二月七日)下午一道从北平来南京,今天上午九点两人将来汪精卫官邸拜访。

    他放下电话筒,想起“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句成语,默默地坐在沙发上沉思着。多田骏是一贯支持他在中国主政的,但两人只有神交,一直未见过面。多田骏的光临是一般的礼节性拜访,还是有什么好消息带来?石友三怎么与多田骏一道来南京,又一道来拜访他?长期在惶惑中过日子的汪精卫,总是多疑好猜测。

    他判断,石友三一定与多田骏勾结在一起,也一定是商讨三方联合反共来了。他知道石友三嗜杀成性,草菅人命,有“石阎王”之称,他更知道此人是有名的“倒戈将军”,想到他的反复无常和狡猾,感到很难对付,生怕石友三投靠他。

    原来,石友三从当连长起,就跟随冯玉祥,直到在西北军当了军长。一九二五年,他在蒋介石给予的重金诱惑下,忘恩负义背叛冯玉祥投靠蒋介石,任国民党第一方面军副总指挥兼第五军军长。一年后,他仍然回到冯玉祥身边继续当军长。一九二九年十月,他又叛冯投蒋,被蒋介石委任为第一集团军总指挥兼安徽省政府主席,同年十二月底,率部南下抵达浦口时,又与蒋介石决裂,对蒋介石发动突然袭击,炮轰南京政府,使南京城一些重点建筑物遭到严重破坏。半个月后,石友三投冯,被委任为第五方面军总司令兼山东省政府主席。不久,他参加蒋冯阎中原大战,在眼看蒋介石即将获胜时,他通电拥蒋,被委任为第十三路军总指挥。第二年五月,他再一次反蒋拥冯,当了冯玉祥的第五集团军总司令。一九三七年初,石友三第四次叛冯投蒋,任三十九集团军总司令兼察哈尔省政府主席,从一九三九年初起又提升为冀察战区副司令长官。

    长期以来,人们对石友三在冯玉祥与蒋介石之间辗转循环的四进四出,为什么双方都信任他而感到是个谜。其实,道理很简单,冯玉祥和蒋介石都想利用石友三手中的十万人枪击败对方,所以对他既往不咎。还有,石友三的每次倒戈,都为这一方提供另一方的重要军事情报。冯玉祥的百万大军最终被蒋介石彻底瓦解,原因是多方面的,但石友三对他的四次背叛起了严重的内奸破坏作用。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正好他汪精卫手中也是百万军队,如果石友三投靠过来之后又来个四进四出,岂不呜呼哀哉!他想到周佛海和任援道与石友三是好朋友,决定要他们与自己一道接见多田骏和石友三。

    多田骏与石友三来了。汪精卫偕同周佛海和任援道在官邸院内停车的地坪里迎接他们。多田骏五十八岁了,但中年人的气质尚足,只是八路军发动的百团大战,给他带来了满脸的憔悴和困苦。四十六岁的石友三显得精力充沛,从表情看,他很兴奋。

    “欢迎你,可敬的多田骏将军!衷心感谢阁下对我的支持。欢迎你,可亲的汉章兄,欢迎阁下来南京做客。”汪精卫在“敬”与“亲”上用词有别,但恰到好处,使两个来客都感到悦耳。作为对朋友的尊重,敬中必然包含着爱戴,可敬亦可亲,亲中必然包含着钦慕,可亲亦可敬。但汪精卫稍加区别,又把异族与同胞区别开来了。

    几乎成了不可逆转的舆论倾向,双方在会客室坐下来,话题很自然地转入到八路军的百团大战。多田骏用愤恨和困苦的语调介绍了他们在百团大战中的惨败。

    百团大战共分为三个阶段。第三阶段从十月六日到十二月五日,中心任务是反“扫荡”。经过第二阶段的作战,多田骏为了扭转不利局势,增调兵力,集结十多万人枪对抗日根据地进行报复性“扫荡”,企图消灭八路军主力,摧毁抗日根据地。因此,八路军在这一阶段的中心任务是反“扫荡”,主要作战形式是游击战。经过太岳区的沁源地区、晋察冀区的平西和北岳地区,以及晋西北、大青山、冀中、冀南等地区的军民齐心协力和英勇作战,敌人的“扫荡”终于被粉碎,第三阶段的战斗胜利结束。

    百团大战历时三个半月,取得辉煌的战绩。在这次作战中,八路军共作战一千八百二十四次,毙伤日军两万零六百四十五人,毙伤和平军五千一百五十五人,俘虏日军二百八十一人,俘获和平军一万八千四百零七人,和平军反正一千八百四十五人,日军投诚四十七人,共计毙伤俘日伪军四万六千三百八十人,攻克敌据点两千九百九十三个,破坏铁路四百七十四公里、公路一千五百零二公里,缴获各种炮五十三门、各种枪支五千九百四十三支。百团大战的胜利,对华北敌后根据地的发展和全国抗战的坚持,都起了重要的历史作用。

    八路军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在作战中伤亡一万七千二百二十八人。抗战三年零五个月以来,英勇的八路军第一次以敌我伤亡一比二点六强,戳穿了敌人“一个日本兵不拼掉三个中国兵不算打胜仗”的牛皮!

    多田骏说到这里,眼眶里喷着悲痛的泪水,伤心地说:“这一次皇军的确败得很惨,比平型关还惨,比台儿庄还惨!昨天晚上,我已向西尾总司令做了检讨,并恳求给予我以处分。”他咬牙切齿诅咒道,“血债要用血来还!不彻底消灭八路军,我死不瞑目!”

    三年前的平型关大捷,日寇伤亡一千四百多人,两年前的台儿庄大捷,《中央日报》报道日军伤亡两万余人,中国军队伤亡一万九千五百人,但日本报纸,只承认他们伤亡一万一千九百八十四人。而这一次,日军伤亡这样惨重,无怪乎多田骏如此痛心疾首。

    “我作为驻华北皇军的直接高级指挥官,我感到羞愧,感到无地自容!”多田骏如同两年前任参谋次长时,听到日本在台儿庄打了败仗,在日本参谋本部当着影佐祯昭和今井武夫失声痛哭一样,昨晚在西尾面前痛哭流涕,现在又痛哭流涕了,“因为我把在座的中国朋友当成自己的兄弟,才向你们流露出我真实的悲痛心情!”

    一阵悲郁而难堪的沉默。

    汪精卫见和平军的伤亡只有日军的四分之一,被俘人数却是日军的八倍多,更是感到脸上无光。他想起陈璧君在一个月前说和平军面临八路军的百团大战怕死,配合日军作战不力,提出整顿的一番话,装出一副沉痛的样子说:“唉!皇军虽然吃了败仗,但打得非常勇敢!而我们的和平军却败得十分狼狈,被俘的人数是伤亡人数的三倍多,连我都感到羞愧,”他假惺惺地说,“我们马上进行整顿,该撤职的撤职,该查办的查办,绝不姑息,”他用讨好的眼光望着正在擦眼泪的多田骏,“等会我去驻华皇军总司令部,向西尾总司令做检讨,再给近卫首相写书面检讨,向他们说明,这次皇军在华北损失这么惨重,主要责任不在皇军,不在多田骏将军阁下,而在和平军身上,在我这个和平军统帅身上。”

    这正是多田骏来这里诉苦的目的,他求之不得地暗暗一笑,也来个假惺惺的表示:“我们与八路军作战的时间还长,主席阁下对贵军进行整顿很有必要。不过,这回吃败仗的主要责任在我身上,因为在华北地区的近三十万和平军,主席阁下已授权给我统一指挥,归根结底还是我指挥上有许多失误和失策呢!”

    汪精卫自然明白多田骏话里的真假成分。但是他想,避开多田骏给予他的一贯支持不说,单凭多田骏今天来,不像其他日军高级将领那样高人一等,那样傲慢,那样动辄就训人,对和平军打仗怕死,没有说半句责备的话这一点,也得为他分担责任。汪精卫还想到,由他出面做检讨,毫毛无损,他的中央军委委员长照样当,于是恳切地说:“我对将军阁下勇于承担责任的宽阔胸怀表示钦佩。但是,我也应该检讨,这也是向阁下学习呢!”

    他的确在西尾和近卫面前为多田骏分担了责任和结果,日本政府和日本参谋总部不仅没有处分多田骏,仍让他继续任日军驻华北派遣军司令长官,并于第二年三月提升他为陆军大将。

    接着,对下一步如何进攻八路军问题,进行具体研究。最后多田骏说:“八路军这次发动的百团大战,使皇军在华北陷于困难的境地,从某种意义上讲,也坚定了重庆政府的抗战信心,对帝国早日解决中国事变极为不利。但是,也有利于我们的一面。过去,皇军与和平军、皇协军、治安军对八路军的进攻,因为不明对方的虚实,总是缩手缩脚而留有余地。现在好了,他们的力量暴露了,就是那么百多个团的兵力,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又神气了,“我们决定作短暂的休整,从明年一月起,发动更大规模的报复战。”

    “好!痛快。”汪精卫也来了神,“如果皇军兵力不够支配,我再从华南地区调出十万和平军支持阁下。”

    “不用了,华南地区的游击队也很讨厌,同样需要认真对付。”多田骏手指石友三,“噢,对了!石将军已经决心参加日华和平运动,他手下的十万军队即将改编为和平军,请主席阁下定个番号。以后,石将军的部队既由汪主席指挥,也由皇军指挥。”

    世间事物就是这么矛盾,梦寐以求的东西往往孜孜以求而不可得,希望回避的东西往往不声不响地自动闯上门来。汪精卫面对石友三的投靠,拒绝不得,答应不得,也含糊不得,为难极了。

    石友三似乎看透了汪精卫的心思,正经地说:“众所周知,我石汉章在冯玉祥先生那里四进四出,在蒋介石先生那里也是四进四出,但这回投进了汪主席的怀抱,就永远不走了。这是因为经过我多年的思考,认识到一个真理,只有坚持中日和平才能救中国,只有汪主席在中国主政才能救中国,也只有在汪主席的英明领导下才能发挥我石汉章的作用。”他一口吉林长春话,说到这里,望了望汪精卫那不断变化的脸部表情,发誓说,“今后,汪主席指东我打东,指西我打西,就是要我去卖命也心甘情愿!我与佛海兄、良材兄是多年的好朋友,相信二位能够理解和证实我石汉章的话发自内心。”

    这就把周佛海、任援道推到了非表态不可的地步。怎么说好呢?多田骏与石友三来这里之前,汪精卫已明确表示对石友三的不信任和不可亲近。周佛海沉思片刻,说道:“汉章兄的这一行动叫作‘良禽择木而棲,良臣择主而仕。”他的话模棱两可。’

    中国的汉语词汇丰富,成语也是汪洋大海,周佛海的话启发了任援道,他紧接着也来个模棱两可:“也可以叫作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我与汉章兄是知己吗?”汪精卫的话脱口而出。不假思索的话,往往具有确切的真实性。

    “也许现在不是,今后一定会是。”多田骏并不知道汪精卫对石友三的顾忌,他的话是随便说的。

    “汪主席是不是我的知己,我不敢妄猜。但是,我自认是汪主席的知己。”石友三真挚地说,“因为我深深知道,汪主席一贯忧国忧民。您在日本留学时就追随国父革命,口诛笔伐,大义凛然,是忧国忧民;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行刺清摄政王载沣,也是忧国忧民;近十余年与蒋先生斗来斗去,同样是忧国忧民;今天,您冒着更大的风险毅然离开重庆,在中国首倡中日和平运动,忍受种种难以忍受的屈辱,更是忧国忧民啊!”

    汪精卫好比在屡遭误会和被众多的人不理解,而又被人认为不可原谅时,突然遇到了知音,心情格外激动,欣喜地说:“说实在话,我同样自认是汉章兄的知己。从你的个人感情上说,你既尊敬冯先生,也尊敬蒋先生。近十多年来,你在冯与蒋之间来来往往,出出进进,归根到底,是在探索真理,寻找革命领袖和革命归宿。于是,冯先生在某个时候的某个主张,你认为是革命之道,你毅然叛蒋拥冯,反过来,同样的原因,你又叛冯拥蒋。”他见石友三眉开眼笑,为自己的随机应变的本领而高兴,“有些人称汉章兄为‘倒戈将军’,简直是不辨是非,不讲原则的无稽之谈。”他以郑重其事的表情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思想,“只是啊,汉章兄来南京,恐怕是‘盲人骑瞎马’,我可不是你理想中的革命领袖呢。”

    “是的,是的!”石友三也被汪精卫一碗米汤灌得心花怒放,“汪主席是我真正的理想中的革命领袖!诚如刚才佛海兄、良材兄所说,我是为‘择主而仕’而来,我是‘为知己者死’而来。”

    汪精卫激情迸发,神采飞扬,高兴地说:“中国有两句古训:‘君若视臣如手足,臣则视君如腹心,君若视臣如草芥,臣则视君如寇仇。’汉章兄,让我们遵循这两句古训而切磋琢磨共事,从此结成刎颈之交吧!”

    “一定,一定!”石友三连连点头。

    汪精卫沉思一会,担心石友三是蒋介石的“曲线救国”派遣来的,转弯抹角地说:“汉章兄原是蒋先生的战区副司令长官,你的举手投足都会在国人中发生强大影响,为了吸引更多的有识之士投入和平运动,希望你发个反对蒋介石和拥护和平运动的声明,在适当的时候见报。”

    “行!等会我就动手写。”石友三对夺取抗日战争的胜利已经失去了信心,认为中国迟早是汪精卫的天下,加之多田骏又用高薪聘请他为“剿共”顾问,还许诺他在汪精卫集团担任要职,所以死心塌地投靠过来了。

    多田骏与汪精卫低声交谈了几句,汪精卫又侧过身子与周佛海咬了会耳朵,然后宣布:“汉章兄所指挥的部队改编为和平反共建国军第十一集团军,汉章兄为司令。”他把石友三手下的军、师、旅、团的番号念了一遍,然后说:“同时,任命汉章兄为中央常委和军委常委,下午将由中央党部和中央军委颁发委任状。”

    石友三虽然行伍出身,但由于勤奋好学,也能胡诌几句文章。他在声明中先痛骂蒋介石是“出尔反尔的伪君子,欺世盗名的奸雄”,然后为汪精卫集团涂脂抹粉:“在抗战前途渺茫而黑暗的今天,终于在七个月前诞生了南京新的中央政府,它如同烟海红轮,照亮了四万万同胞的眼睛。欲早日结束可怕的中日战争,欲振兴中华民族,欲建设强盛的新中国,唯坚持和平运动的南京新中央政府是赖。因此,鄙人毅然脱离重庆,悦然来南京供职。”

    第二天清早,在重庆。

    人们称重庆为雾都恰如其分。这里清晨的雾是那么浓,是那么大,是那么乳白,仿佛老天爷装牛奶的桶子漏了,滴滴淌淌,飘飘洒洒,没完没了。一切都被浓雾所笼罩,一切都失去了鲜明的轮廓,一切都成了模糊的变形物。有几处高楼大厦在雾气中显现出最高的几层,如同海市蜃楼,没有一点威武气概。黎明已经过去,还没有熄的路灯,形成了团团的光晕,远远望去,只能看见点点昏黄的斑点。在这样的雾中,人们开始了一天的紧张活动。乍一看,这些活动都像一幅幅似真非真,似梦非梦的幻景图,又像印象派诗人笔下的一首首朦胧诗。

    早晨六点四十分,戴笠怀着负重的心情来到蒋介石的曾家岩官邸。昨天下午傍晚前,任援道与戴笠通了一次时间较长的无线电话,将多田骏和石友三与汪精卫等人相会的情况,向他告密了。多年的特务工作,使戴笠养成了争分秒的战斗作风,巴不得立即将情况向蒋介石报告。可是,这时候,蒋介石正在成都视察工作。昨天晚上十点,蒋介石回重庆了,担心影响他的休息,只好带着如骨鲠在喉非吐不可而又不可能吐出来的憋闷,惴惴不安地勉强进入梦乡。他知道蒋介石有早起床的习惯,六点过五分,通过摆在蒋介石床头的那部电话机,获得蒋介石的召见准许,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陈布雷要八点才能来,宋美龄那讨厌的皮肤骚痒病近来又发作了,一夜被折磨没有睡好,凌晨三点服了点安眠药才睡着,现正在睡梦中。整个官邸大院静悄悄的,戴笠来到这里如同入无人之境。大约过了十分钟,蒋介石洗漱完毕,独自一人来到会客室与戴笠见面。

    “任良材提供了什么重要情报?”蒋介石屁股一落座就问。

    “报告校长!石友三公开投敌了。”戴笠吐出了第一句话,浑身感到轻松了许多。

    “唵!”蒋介石惊问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唵?”

    戴笠将石友三通敌投降,当了多田骏的“剿共”顾问,与多田骏到了南京之后,当了汪精卫的中央常委和军委常委,以及石友三的叛变声明,详细地向蒋介石做了汇报。

    “娘希匹的,唵,石汉章,唵,混蛋!”蒋介石感到石友三的声明措词是那样刺耳刺心,“这个这个,他娘希匹的石汉章,唵,才是真正的欺世盗名的奸雄!这个这个,他才是货真价实的,唵,出尔反尔,唵,易反易复的小人,唵,反复无常的伪君子!”他气急败坏地骂了一通,默默地坐在沙发上,为自己一下子丧失了十万军队而增加了敌人的力量,丧失了比这更为可贵的人心向背而由此产生的不良政治影响,感到十分痛苦和难过。

    戴笠想起蒋介石的“曲线救国”论,想以此来安慰他,说道:“恳望校长想开一点!石汉章叛变后,当了多田骏的‘剿共’顾问,今后他肯定会卖命帮助日军打八路军,等于校长派他去搞‘曲线救国’。”

    “那也不能饶恕他,再说,唵,石汉章的投敌行为,这个这个,不能与‘曲线救国’混为一谈,他事先没有经过我批准,唵,真正的投敌,唵,真正的背叛我!”蒋介石仍然满腔愤怒,“即使,唵,他石汉章把八路军统统消灭了,这个这个,我也不能饶恕他,唵!”

    戴笠见蒋介石已经把话说绝了,意识到将有一项特殊任务压上自己的肩膀,悄悄问道:“那么,石汉章的问题该怎么处理好?校长!”

    蒋介石沉思片刻,命令道:“干掉他!唵,干掉他!”他叮嘱说,“雨农你,唵,亲自去张家口,这个这个,直接指挥,要干得巧妙,唵,完成任务你才能回来!”“我一定干得使校长满意。”戴笠想到鹿钟麟是冀察战区司令长官,此事不能隐瞒他,就试探地问道:“是否需要与鹿钟麟先生通通气?校长!”

    蒋介石想了想,说道:“钟麟是我们的人,唵,你可以告诉他。这个这个,要他协助,支持,唵!要钟麟采取紧急措施,这个这个,稳住三十九集团军的官兵,不要让他们倒向多田骏,唵!”

    四天以后的十二月十二日在张家口。

    鹅毛大雪下了两天,上午才停止。近三年来,中国军队与日寇在这座古老的北方城市进行多少次拉锯式的战斗,古城被日寇飞机轰炸了多少次,除了冀家战区司令部有记载,一般老百姓很难说准确。只有从建筑物遭受的严重破坏,墙壁上的斑斑弹痕,炸弹爆炸后留在地面的坑坑洼洼,知道敌我双方都在这里付出了惊人的代价。现在,日寇的罪行被大雪掩饰了。那布满弹痕的墙壁都披上了洁白的素装,那各种形态的残垣断壁成了写意雕塑家手下的冰雕艺术品,那坑坑洼洼被大雪填补而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平地。

    四个月前,鹿钟麟指挥所属第六十九军石友三部、第九十九军朱怀冰部各一个师的兵力,又一次从日寇手中夺回这座城市,并加强了防御措施,日本侵略者才暂时放弃这座城市。因此,石友三的集团军司令部就设在这里的一座文庙里。

    因为大地冰封,车辆行驶困难,下午四点,石友三乘坐多田骏提供的直升飞机,由多田骏的联络部长喜多诚一陪同回到张家口。多田骏为了确保三十九集团顺利改编为和平军,特地派出一个空降支队在张家口南郊降落。几乎在同一个时候,空降的近千名日军与石友三和喜多进入集团军司令部。

    一个星期前,石友三是以回长春老家探望年迈的父母亲为由离开张家口的,现在司令部机关的官兵们见此情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感到惶惑不安。

    石友三一进门,集团军参谋长罗家骏、秘书梁群和副官石志鸿一齐迎过来。石友三介绍喜多和支队长后宫正田与他们相识,然后脸色肃然地说:“我从长春回来时,在北平住了一晚,通过朋友介绍,有幸与多田骏司令长官就今后双方联合攻打八路军问题交换了意见。据他们获悉的可靠情报,盘踞在崇礼和怀安的八路军计划从东西两面攻打张家口,多田骏将军特地派喜多将军和后宫大佐率部队来协助我们。”他把脸转向石志鸿,“你负责把日军官兵们的住宿和伙食安排好。”又把脸转向梁群,“你先打电话通知三个军长出席晚上八点司令部召开的重要会议,然后与直升飞机驾驶员伊藤佐中先生一道,分批把他们接到司令部来。”

    “石总!六十八军军长蔡建树先生接到母亲病危的电报,于十一日下午带着夫人和两个子女回河北徐水老家了。”罗家骏说得很认真,“因石总不在家,我批准他一个星期的假期。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半个小时前接蔡先生的电报,说他家慈不幸于今天下午一点五十分仙逝了。石总回来得正好,看怎么派代表带祭礼前往徐水悼念蔡老太太呢?”他说罢,把事先准备好的两份电报递给石友三。

    石友三与蔡建树是多年的拜把兄弟,是他投敌的主要支持者,也是知道他投敌大致内情的唯一心腹。顿时,他仿佛失去了左右手似的,心中涌起一种孤独感。他仔细看了看电报上的邮戳,一时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看来,还得找六十八军的军参谋长周世盛证实一下。“那就通知周参谋长出席今晚的会议。”他这么吩咐着,与罗家骏、喜多、后宫去小会议室,密谋如何向部队宣传投敌的事。

    可是,戴笠已比石友三先走一步。他向蒋介石汇报的当天上午,就带领副官贾金南和军统驻上海特派员罗梦芗起程了。一路上由沿途驻军司令部或派车辆,或派直升飞机护送,于十日下午抵达冀察战区长官司令部所在地保定,向鹿钟麟递交了蒋介石写给他的亲笔信。鹿钟麟也满以为石友三回长春探亲去了,听了戴笠的汇报和看了蒋介石的信,大吃一惊。他当机立断,一边派新编第五师师长夏汉中率领全师,日夜兼程,赶在下大雪前开到张家口附近,暗地控制三十九集团军司令部,一边派作战参谋朱英德携带他写给亲信罗家骏的亲笔信,与戴笠、贾金南、罗梦芗于十一日上午,乘直升飞机抵达张家口,住在罗家骏公馆里。

    当天下午,罗家骏通知所属三个军长唐镇、任成钧和蔡建树来他的公馆,他和朱英德、戴笠分别找他们谈话,对他们进行抗日爱国教育,说明两种利害关系。唐镇和任成钧被争取过来了,但蔡建树则不然。

    “说石司令长官投敌,简直是恶语中伤,造谣惑众!”蔡建树听了戴笠对石友三投敌情况的介绍暴跳如雷,“请戴先生不要轻信谣言!”他想到自己原是个百来条枪的小土匪头子,由于巴结了石友三先后任团长、旅长、师长乃至军长,一旦石友三投敌后得志自己也将随着升迁,一旦石友三完蛋自己的荣华富贵也将丧失殆尽。因此,他得拼老命为石友三的投敌勾当打掩护。

    “不是谣言,而是事实。”戴笠正经地说。

    “那就请戴笠先生把事实摆到桌面上来!”蔡建树想到军统情报工作的厉害,心里有几分胆怯。

    “我手中有确凿证据,但没有必要让蔡先生看,至少现在如此。”戴笠当然不能把任援道端出来。

    “那就说明戴先生道听途说。”蔡建树的口气更加强硬了。

    “我只问你一句,如果石先生真的投靠日本侵略者和汪兆铭汉奸集团了,你蔡先生何去何从?”戴笠冷冷地问。

    “我一切听从石司令长官的指挥!”蔡建树话一出口就感到失言,但很快又觉得这没有什么,你戴笠身边就只贾金南和罗梦芗两个人,还能把他蔡建树怎么样!于是,又好比输红了眼的赌棍那样孤注一掷,干脆说:“就是石司令长官下地狱,我也跟他走到底!”

    “我们绝不允许石先生投敌,也绝不允许蔡先生跟随石先生投敌!”戴笠严颜正色地说。

    “哼!”蔡建树嗤之以鼻,“这里是张家口,不是在重庆。”他向戴笠等三个人投去鄙视的一瞥。

    “这里是中国,不是日本!”戴笠两眼一瞪。

    “你们能把我怎么样!”蔡建树好比掉进粪缸里的石头又硬又臭,从腰间拔出手枪往桌子上一掼。贾金南眼明手快把那支手抢夺了过去。可是,蔡建树又从右边裤口袋里摸出一只手枪。正当他用手枪对准戴笠时,罗梦芗那经过训练的拳头狠狠地落在他的天灵盖上。随着“砰”的一声,子弹穿破了天花板。蔡建树被那一拳头击得昏昏迷迷,尚未回过神来,贾金南和罗梦芗已经给他戴上了手铐,又给他嘴里塞上一块破布。

    当罗家骏和朱英德、唐镇、任成钧听到枪声赶来时,蔡建树像只死狗瘫倒在沙发上。唐镇和任成钧见此情景,进一步坚定了与石友三分道扬镳的信心。

    接着,罗家骏派人把蔡建树的家眷扣押起来。当天晚上,他们就把蔡建树押到张家口北郊秘密处决了。与此同时,罗家骏、戴笠一道做劝说工作,又把六十八军参谋长周世盛争取过米。

    现在已是十二日黄昏时候,积雪映着月光,白皑皑地照得文庙院内的地坪与白昼差不多。阵阵朔风把满地的积雪吹冻了,人走过发出簌簌的响声。石友三顺着这响声一望,认出从距离百步远的雪地走过来的那人是周世盛,他见罗家骏正陪同喜多、后宫在会客室喝茶聊天,悄悄迎了上去,劈头就问:“怎么蔡军长没有来?周参谋长!”

    “怎么,罗参谋长没有向石总汇报?蔡军长接到母亲病危的电报,全家回徐水去了。今天下午,我收到他从徐水拍来的电报,唉!噩耗,蔡军长的令堂大人仙逝了!”周世盛以假对假,从口袋里掏出一份电报递给石友三,“蔡军长想必也给罗参谋长拍来了同样的电报。”

    石友三像患高度近视似的将电报看了看,说:“噢,我下午回来时,罗参谋长身体不适,我不便打扰他,也来不及找他汇报我离开这里之后的情况。”

    “罗参谋长病了?”周世盛问。

    “没问题,他已经起床来司令部了。”石友三说得像真的一样,“刚来,只仅仅与我打了个招呼。”他转弯抹角地说司令部有些人对他有意见,然后说:“周参谋长,二十年了,你知道,我这个人只是性子急躁脾气大,其实我对同事没有半点二心,更没有半点恶意,你说呢?”

    “是的,是的!”周世盛已明白他的用意,“石总见到不对的事发点脾气,也是为了我们进步。”他与石友三肩并肩地边走边说,“尤其对我,苦心栽培,恨铁不成钢。所以,我总感到一时一刻都离不开石总。”

    “我相信。”石友三感到他的话很顺耳,“我也诚心希望你永远不要离开我。”

    “那当然。过去,石总跟随冯先生,我不离你的左右,跟随蒋先生我同样不离你的左右。”周世盛越说越石友三心里越甜,“我总觉得跟石总走永远不会有错。”

    “如果我今后要走一条新的道路呢?”石友三试探地问。

    “跟你走到底。”周世盛手往胸脯上一拍。

    “好!在今晚的会议上,当我提出走新的道路时,希望你率先表明态度。”石友三诡秘地笑了一声,“但现在还不能对你明说,这并不是不相信你,而是策略。”

    “我懂,请石总放心。”周世盛又拍了拍胸脯。

    石友三感到六十八军仍然控制在自己手里,放心了。至于唐镇和任成钧,虽然跟他只几年时间,但他们都是在他手里从师长登上军长宝座的,又是沾亲带故,唐镇是他的堂表侄,任成钧是他的长春同乡。罗家骏呢?有喜多在这里压阵,不怕他翻天。万一他要反抗,就坚决处决他!

    晚上八点,石友三、罗家骏和喜多、后宫以及唐镇、任成钧、周世盛一齐进入小会议室依次坐下。大家对今晚的会议内容都心中有数,但都装得若无其事,然而心情都有几分紧张,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空气显得格外沉闷。只有喜多,目空一切地靠在软靠背上,一副颐指气使的倨傲神色。

    人生仿佛是一台戏,每个人在不同的时候,不同的场合,都在扮演不同的角色。那么,今晚这台好戏该怎么演唱呢?

    “现在,请喜多将军讲话,”石友三首先鼓掌,拉开了这台戏的序幕。

    鼓掌声十分热烈,而且一个个面带真诚的微笑,好像欢迎天使似的。

    喜多更是趾高气扬,淡淡一笑,用流利的汉语先鼓吹一番“大东亚共荣圈”和日本是亚洲的必然主宰者,历数近三年来国民党军队哪些高级将领向日军侵略者投降,一个个如何获得汪精卫集团的重用,然后说:“我和后宫大佐率领千名皇军来张家口的真正目的,并不是立即去攻打八路军,而是代表多田骏司令长官向诸位宣布,从现在起,石友三将军受聘为多田骏将军的高级剿共顾问,同时代表汪精卫先生宣布,三十九集团军改编为和平反共建国军第十一集团军。”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石友三和喜多、后宫似乎感到有点意外,又似乎从自己的威望中找到了大家如此拥护的原因。

    “刚才喜多将军已把话说明白了。我只说一句话,就是对喜多将军刚才说的表示衷心拥护。”石友三面孔严肃得可怕,“在座诸位何去何从,听从尊便。我已经与喜多将军商量好了,愿留,欢迎;愿走,欢送,而且为其离开张家口提供种种方便和保证绝对安全。”他说完,瞟了周世盛一眼。

    周世盛会意,霍地起身,发誓说:“永远跟随石总走,海枯石烂不变心!”

    唐镇紧接着起身表态。“我唐镇的一切都是石总给予我的,而我的一切都属于石总,一切听从石总指挥。”

    “我只说十个字:紧跟石总走,开辟新道路。”任成钧干干脆脆。罗家骏显得从容不迫,缓缓起身,爽朗地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六开的白纸,狠狠地咬破右手示指,用鲜血写了四个字:“石总英明”。

    石友三很激动,说了声:“家骏我的好兄弟!”赶忙掏出自己的手帕,为他擦掉手指上的残血。然后又说:“大家都是我的好兄弟!让我们精诚团结,在多田骏司令长官和汪主席的双重领导下,闯出一个新的天地来!”

    “诸位都识时务,都是俊杰!”喜多很受感动。“真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后宫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罗家骏说,“我们早就盼望这一天了,过去只是彼此心照不宣而已。”

    “好,现在既是为喜多将军和后宫大佐接风,也是庆贺我们的新生举行酒宴。”石友三得意忘形地欢笑着,起身走到门口,伸长脖子喊道:“梁秘书,石副官!通知伙房拿酒菜来,你们俩也出席作陪。”

    虽然国难当头,中国经济凋敝,高档食品奇缺,但晚宴仍然十分丰盛,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和各种名酒。席间,罗家骏和唐镇等人以种种好听的言语,向石友三和喜多、后宫敬酒。一句句甜言蜜语,一杯杯醇芳美酒,都使人陶醉。石友三和喜多、后宫都一连喝了八杯,尽管他们都已感到头昏脑胀,舌头变厚变钝,说话吐词不清,也不那么连贯了,可是都因为特别兴奋,也都想一醉方休。

    “喜多将军,后宫大佐!为我们之间,兄弟般的,真诚,合作,我再敬二位一杯,万望二位不要推辞!”石友三面向喜多和后宫举杯。

    “盛情难却,好,干!”喜多手举酒杯一碰。

    “恭敬不如从命,我们干!”后宫也手举酒杯碰过去。

    三个人干杯之后,喜多拿着酒瓶在石友三和自己的酒杯里倒了满满的两杯酒,醉醺醺地说:“为我们之间的友谊,万古,长青,我也再敬你一杯,石将军!”

    “好!万古,长青,干!”石友三又灌了一杯。

    后宫也又敬了石友三一杯酒。当三个人各喝下第十一杯酒时,都说不能再喝了。罗家骏见他们的神志还比较清醒,尚未达到烂醉如泥的地步,就要勤务兵从他的办公室里拿来一瓶河南伊川出产的杜康酒,显得十分殷勤地说:

    “这瓶酒是一个月前一个朋友送给我的,我一直舍不得喝,今天特地拿来敬奉石总和招待两位尊敬的日本朋友。自古英雄皆豪饮。来,我们在座诸位再一起痛痛快快地干一杯!”

    “杜康,又不是什么名酒,我,我不喝了!”喜多连连摇头。

    “杜康是名酒,而且是历史名酒。早在一千七百多年前,我国汉末政治家、军事家、诗人曹操曾写诗给予它高度评价哩!”罗家骏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念着曹操《短歌行》里的句子:“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然后怂恿说,“现在,石总荣任多田骏司令长官的高级‘剿共’顾问和南京政府的两个中央常委,我们的三十九集团军改编为和平军第十一集团军,从此我们只有欢乐没有忧愁,因此,请允许我将曹操的最后两句诗改为:‘何以助兴?唯有杜康。’好!我敬石总、喜多将军、后宫大佐和在座诸位每人一杯杜康。”

    “噢!是曹操歌颂的,名酒,我喝,石将军,也喝,大家,都喝!”喜多首先举起杜康酒,“自古英雄,皆,皆豪饮,喝!”

    石友三和后宫见喜多还要“豪饮”,也都把一杯杜康酒喝下肚去。

    顿时,石友三、喜多和后宫都感到天旋地转,身体失去支撑力和重心感,一齐歪倒在桌子底下了。

    “请朱参谋和梁秘书搀扶喜多将军,请周参谋长和石副官搀扶后宫大佐去接待处休息。”罗家骏吩咐说,“请唐军长和任军长搀扶石总去他家里休息。”

    石志鸿与石友三是共祖父的堂兄弟,他担心发生意外,说道:“我是石司令长官的副官,我不能离开他的左右,还是由我背他回家吧!”“太好了,还是石副官想得周到。那就由我和周参谋长送后宫大佐去接待处。”罗家骏边说边向唐镇和任成钧使眼色。

    唐镇和任成钧会意,两人把石友三扶起来,又将他扶到石志鸿背上。石志鸿背着石友三走在前面,唐镇和任成钧悄悄从后面跟上去。等石志鸿穿过一条巷弄时,任成钧拔出无声手枪,对准他的后脑勺一枪,他连同背上的石友三一起倒在地上。石志鸿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一命呜呼了,石友三的脑袋碰在水泥地面上,昏昏迷迷喊了一声。“哎哟!”仍然瘫倒在地上。唐镇和任成钧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绑腿布,以最快的速度捆住了石友三的手脚。

    “莫开玩笑,莫开玩笑。”石友三迷迷糊糊地说着,“哗哗”地呕吐起来。

    “不是开玩笑,是送石总回老家去。”任成钧撕下一段绑腿布塞在石友三嘴里。接着,他与唐镇一个抬着石友三的头,一个抬着石友三的脚,踏着结成冰块的积雪,一路跌跌滑滑,把石友三抬到文庙背后的山坡上。

    一个四尺见方、一人多深的坑已经挖好,并在坑中间竖立着一个五尺来高的木桩。负责挖坑的八个士兵见抬来的人是石友三,而把石友三抬来的人是他手下的两个军长,先是大吃一惊,然后暗暗叫好。

    “石友三!你听着。”唐镇宣判说,“近三十年来,你为非作歹,被你无辜杀害的官兵和老百姓达二百多人,被你奸污的良家女子不少于一百人,你出尔反尔多次背叛冯玉祥先生,又多次背叛蒋介石先生,现在又投降日本侵略者和投靠汪兆铭汉奸集团。以上种种殊属罪大恶极。我们为国除奸,为民除害,现在将你活埋!”

    躺在地上的石友三,经过一阵呕吐,又经过寒风一吹,已经清醒了许多,他听到唐镇的宣判,想叫喊,嘴里塞着布团叫喊不出,想挣扎,手和脚被捆着挣扎不了,只痛苦着在雪地上打滚,“呜噜呜噜”哼了一阵谁也听不明白,但又是不言而喻的语言。

    “请弟兄们把恶贯满盈的石友三抬下坑去,把他捆在木桩上!”任成钧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绑腿布递给一个士兵。有个士兵见石友三继续“呜噜呜噜”叫着在地上挣扎着打滚,在他头上猛击两拳,把他打昏过去。

    任成钧见石友三已被捆在木桩上,喝令道:“弟兄们,填土!”

    泥土很快填到了石友三的腹部,他感到呼吸十分困难,鼻孔里喘着老牛负重般的粗气。泥土填到胸口时,呼吸越发短促,浑身血液一下子集中到了头部,各条脑血管容纳不了那么多的血液,头颅仿佛要爆炸开来,脸红得如同新鲜的猪血一样。泥土填到脖子时,石友三“呜呜”惨叫一声,猛地一股浓血从嘴里喷射出来,那塞在嘴里的布团被冲出好远。尔后,任泥土填住他的嘴巴,封盖他的脑顶,再不哼叫而命归西天!

    与此同时,罗家骏用无声手枪处决了石友三的亲信梁群,他又和周世盛给酒醉中的喜多和后宫戴上了脚镣手铐。紧接着,夏汉中指挥新编第五师第二旅三千官兵,把后宫支队一千日本官兵包围得水泄不通,迫使他们缴械投降。

    三个小时以后,喜多和后宫醒酒了,罗家骏、朱英德和戴笠,唐镇、任成钧和周世盛,分别对他们进行审讯。

    后宫满脑子武士道精神,知道他的支队已经向中国军队缴械投降,发疯似的狂笑几声,面对东方扑通跪在地上,双眼微闭,嘴里喃喃地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用仇恨的眼光望着审讯他的三个中国军官,说道:“你们知道,我们大和民族的军人是宁死不屈的,你们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什么!”

    “老实告诉你,后宫先生!我们中华民族的军人对一切俘虏都是宽恕的,只要你承认你们日本国侵略中国有罪,承认你来张家口有罪,我们留给你一条活路!”唐镇义正词严。

    “我们日本国无罪,我同样无罪,无需你们宽恕!”后宫的表情十分顽固,“请你们朝我胸脯开枪吧,我视死如归。”“中国人在日本侵略者身上花费的子弹够多的了,我们的子弹非常珍贵,不愿意在你身上再花费一颗子弹,你自己去死吧!”任成钧气愤地说。“如果我们花费一颗子弹击毙一只野兽,还可以美食一顿,而把子弹花费在你后宫身上,纯属浪费!”周世盛愤恨到了极点。“那就给我解除手铐,给我一把刺刀,我剖腹!”后宫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我们拒绝你的要求!”唐镇怒发冲冠,“因为你顽固不化!”“哈哈!”后宫又发疯似的狂笑一声。他两眼充血,紧咬牙关,举起手上的铁铐,在自己的天庭上一顿猛砸。顿时,他头部洞开,鲜血直流,脑髓四溢。一分钟之后,他砰地倒在地上,不哼不叫挣扎了一会才断了气。后宫死了,他死了还占了中国一片葬身之地!

    但是,喜多却是另一副嘴脸。“喜多先生,你说说,我们为什么给你戴上脚镣手铐?”罗家骏威严地问。喜多十分惊慌,但却装着没有听见似的,低头不语。

    “我们如实告诉你,后宫支队一千日军已经向我们缴械投降了,犯有不可饶恕的叛国罪的石友三,已于三个小时前被我们活埋了,你们妄图把三十九集团军拉向汪兆铭汉奸集团的阴谋已经彻底破产了!”罗家骏语调激昂,大义凛然。

    喜多一惊,但仍然低头不语。他想到有日本驻华北派遣军的雄厚实力为后盾,相信罗家骏他们不敢把他怎么样。他脑袋晃了晃,表情淡然地对罗家骏、朱英德和戴笠瞟了一眼,又把头低了下去。

    戴笠气愤地在桌子上一巴掌,声色俱厉地说:“请喜多先生放明白一点!这里不是你们日军为非作歹的中国沦陷区,而是掌握在中国军队自己手中的张家口,对你这个阶下囚,我们想怎么处置你就怎么处置你!”

    “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喜多先生!”朱英德也在桌子上一巴掌,“若想死,是愿意像石友三那样被活埋,还是愿意被活剐?你说!”

    喜多一阵震惊,脉搏和心脏的跳动急剧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了。他的武士道精神没有深入灵魂,没有达到视死如归的思想境界,即使身上有指挥刀和手枪,他也不会剖腹自杀和饮弹自尽。然而,他想到日军惩办主义的厉害,如果当了俘虏被释放回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随皇军来到中国两年多来,虽然没有直接杀害一个中国人,但作为驻华北派遣军联络部长和前北平临时政府顾问,我干了许多损害中国主权的事,我罪大恶极。你们给我戴上脚镣手铐审讯我,纵然处决我,我也是罪有应得。”喜多一副垂死者的痛苦表情,“我向你们投降,恳求留我一命。我今年才四十岁,我想活,而且万望你们为我提供活下去的条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罗家骏问。“恳求你们的《反扫荡报》发个消息,就说后宫支队被贵军彻底消灭,我带领十多个残兵仓皇逃命。”喜多哭丧着脸哀求说,“时间最好在大雪融化以后。”

    罗家骏用眼色与朱英德和戴笠交换了意见,然后面向喜多厉言说:“但必须有个条件,就是你今后必须充当我们的秘密情报员,随时将多田骏妄图进攻我军的情报密报给我们。”

    喜多沉思片刻,怯生生地问道:“罗将军说的‘我军’,是指驻华北地区的中国军队,还是指贵军三十九集团军?”“自然是指驻华北的中国军队。”罗家骏傲然地说。“范围太大,我的秘密情报员身份容易暴露,这不论对贵军对鄙人都不利。”喜多说,“恳求只限于三十九集团军。”罗家骏略一思索,回答说:“可以。”接着,罗家骏给喜多解除了手铐,又拿来了纸和笔,让他写了充当秘密情报员的保证书,并在自己的名字下面按上了手印。

    至于后宫支队的那一千日兵,除了十二人随喜多返回北平以外,其余的人于几天后被押往重庆。他们经过教育,参加了中国军队和中国抗日救亡团体,利用日语和日文对日本侵略者开展宣传,成为中国反侵略同盟的积极参与者。

    喜多白纸黑字落在罗家骏手里,只得老老实实地就范。在他卸任回日本前的半年内,不仅使多田骏三次对三十九集团军的进攻计划落空,而且每次都以遭到三十九集团军的伏击而损失惨重告终。

    然而,石友三的被活埋,却使东京、南京、重庆之间的矛盾三角斗争进一步加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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