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第3卷:矛盾三角-对汉德威的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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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鳞次栉比的高楼,往来如梭的车辆,衣饰华丽的男女,琳琅满目的橱窗,五光十色的广告,把南京组成一个彩色的世界,流动的世界。

    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唯独颐和路是另一番景象。这里没有店铺,没有摊贩,没有行人,只有虎视眈眈的哨兵,来去巡逻的宪兵,偶尔由几辆摩托车夹着一辆小轿车,开进来或开出去,使这里成为一个神秘的世界,恐怖的世界。

    抗战前,汪精卫看中这里是颐养天性,尽其天年的好地方,在这里的三十四号修建了结构精巧的官邸。近半年来,陈公博、周佛海、褚民谊、林柏生、梅思平和何世祯等中央常务委员,以及黄大伟、鲍文樾、罗君强、叶蓬等少数中央执行委员在这里修建公馆。不知是修建这批公馆需要由周佛海主管的财政部开支,还是周佛海懂点建筑学,由他统一规划。他为了体现汪精卫为一国之尊,提出一个原则,不论任何人的公馆,其规格都必须略低于汪精卫的官邸。对此,陈公博心怀不满,背后讽刺周佛海具有贾桂精神;而汪精卫却感到很满意,他对陈璧君和徐珍说:“佛海不错,他处处尊重我的领袖地位。”

    十月五日上午八点,前面由八辆摩托开道,后面由八辆摩托压阵,行驶在中间的轿车与轿车之间,又有二辆摩托警卫,护送住在颐和路除汪精卫以外的中央要员们,一路浩浩荡荡,去鸡鸣寺东侧的“中央党部”和“国民政府”办公。这种集体行动,是壮声势还是抖威风?都不是。大概是壮胆吧!

    原来,九月二十九日早饭后,周佛海乘坐小轿车去成贤街,八点二十分轿车行驶到半途,突然从左边金陵旅馆二楼飞过来两颗手榴弹,在他的小轿车前后爆炸,炸死前后各一个驾驶摩托的卫士,轿车驾驶员和坐在驾驶室的另一个卫士负了重伤,而周佛海命大,安全无恙。正在巡逻的十多个宪兵救出了周佛海,扔手榴弹的牛世雄和金陵旅馆老板被捕。牛世雄年近二十,是金陵大学学生,四年前,日寇在南京实行大屠杀时,父母兄弟姐妹六人被杀害,如今孑然一身,对日本侵略者和汪精卫集团有着刻骨的仇恨,他为了炸死认贼作父的汪精卫,冒着生命危险从一个和平军士兵手中夺来两个手榴弹。他被捕的当天晚上对审讯他的南京高级法院的法官说:“我很遗憾,看错了轿车号码,没有炸死头号汉奸汪精卫。我这两颗手榴弹来之不易,即使炸死了周佛海也不合算!”从此,从颐和路到成贤街,增派一个宪兵团和两百个便衣武装特务加强警戒,每天早中晚进行三次搜查,从此,这些要员们上班下班采取集体行动,从此,汪精卫除了特殊情况不去成贤街。十月一日上海出版的《大美晚报》《夜光》副刊上刊登一首打油诗讽刺说:“国府要员上办公,摩托轿车一条龙,卖国有罪胆如鼠,害怕再出牛世雄。”

    陈公博、周佛海等人的轿车离开颐和路不久,李士群乘的轿车由前后各两辆摩托护送进入汪精卫官邸。汪精卫听完了李士群关于逮捕吴开先的情况汇报,感到浑身轻松愉快。他的心甜蜜极了,比在天宫里享受了蟠桃宴以后,又被王母娘娘亲吻了一口还舒服。汪精卫集团形成以来,逮捕了蒋介石的军政官员成千上万,论地位和影响要数吴开先最高最大。如果把他诱降过来,不仅可以瓦解江苏、安徽、浙江、湖北和南京、上海六省市的国民党地下党部,而且可以利用他说服蒋介石派往上述四省抗战的军队归顺他汪精卫。如果这一计划能够实现,他最讨厌的这四个省犬牙交错的插花地,也就是他的和平军与日军占领五分之二弱,蒋介石军队占领五分之二强,新四军约占五分之一的插花地,很快会成为他汪精卫的统一天下,至于新四军,人数不多,武器也不好,到时候和平军与日军联合行动,可以一举歼灭之。如果再逮捕五六个类似吴开先,甚至地位和影响超过吴开先的人物,那么,无需日本人在战场上卖命,重庆政府就会土崩瓦解。他越想越美,仿佛自己顿时成为神话中那顶天立地的巨人,仿佛自己胸怀宽阔得能够装下整个世界,包括既扶植他又欺侮他的那个东洋岛国在内。他真想高呼三声:“天下舍我其谁乎!”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汪精卫迈着轻松的步履走到电话机旁,用异常兴奋的语气给周佛海打电话:“佛海吗?对,是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吴开先被我们抓来了。喂,你将这个消息告诉中央党部、政府各院部委诸同志,让他们高兴高兴!喂,然后你去特工总部,做吴开先的说服工作。不必由公博出面,还是由你出面好,因为你过去与吴开先有过较多的交往。对,嗯,只要吴开先诚心诚意过来,可以让他当中央执行委员,甚至中央常务委员。对,理所当然应该有条件,我看条件不宜过高,也不宜过低,要他把六省市的地下党部全体人员拉过来,把老蒋派去四省打仗的军队拉过来。可以刚柔结合,软硬兼施,不过,以柔克刚,以软攻硬为好。好,等候你的报告。”

    “军统上海区设在海格路的那个秘密行动组破获了没有?”汪精卫离开电话机,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坐下来,望着李士群问。“报告委座!已经破获了,组长杨成基和七个组员全部落网。”李士群也很兴奋。十月一日,林柏生以中央宣传部的名义发了个文件,规定从今以后,对汪精卫既称汪主席,又称汪委员长,文件和报刊出现这种称呼时,称呼之上必须空一格,或另起一行抬头表示尊敬;在集会上说汪主席或汪委员长时,应全体立正。过去,每当人们这样称呼和尊敬蒋介石时,汪精卫十分嫉妒,如今,这些称呼和尊敬与自己的姓氏联系在一起时,独占鳌头第一人的豪迈感涌上心头。

    “好!耿惠惠和廖曼丽那个潜伏在特工总部的特别小组也破获了,唐惠民提供的情况都落实了,你们把他放了。”汪精卫面对李土群吩咐说。然后兴冲冲地给中央组织部长梅思平打电话,“我说祖芬呀!唐惠民功大于过,我的意见,可保留他的中央委员职务。对,好,考虑到报纸和电台都说唐惠民已被我们‘枪决’了,你要他改名换姓。具体工作怎么安排,你考虑好了向我报告一声。你问遵循什么原则?我想,原则,就是职务不要低于专员级,又不要让他在要害部门揽实权。”

    李士群走后不久,名为中央党部副秘书长,实为汪精卫的私人秘书的陈春圃来到汪精卫面前,他见没有外人在场,就以姻亲关系相称汪精卫。“六姑爷,丁默邨先生从重庆回来了,他打电话来,问什么时候向您报告他们去重庆营救舟桥刚淳先生的情况,请您定个时间。”

    “要他马上来。”汪精卫的右手在空间一招。

    上月二十七日下午,汪精卫接到近卫关于请特工总部营救舟桥的电报,不敢怠慢,第二天就派丁默邨和李玉英经香港潜入重庆。汪精卫让李玉英协助丁默邨,是想利用她与王顺民的姘居关系,打听舟桥被绑架的原因和他现在的下落,因为重庆政府满以为李玉英是深夜被流氓绑架走了,对他妄图毒死影佐没有任何怀疑,连影佐本人也是如此。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丁默邨来了。汪精卫不见李玉英来,问道:“李玉英呢?”

    “报告委座!”丁默邨一回到家里就看到中央宣传部那个通知,也这么称呼,“李玉英可真有本领,她几句话就赚得了王顺民的信任,他要李玉英改名换姓,主动向甘乃光先生推荐,让她在行政院当机要员。我和甘先生、彭学沛先生商量,认为这对我们的工作有利,就让她留在重庆了。”

    “李玉英是怎样赚得王顺民信任的?”汪精卫饶有兴味地问。

    “李玉英与王顺民在一家旅馆见而后,说她那天晚上被我们的特工总部派人绑架,押送到南京关押了一个多月,二十天前她买通监狱的一个看守人员,深夜越狱逃跑,在上海表姐家休养半个月,因日夜思念王顺民,又来到了重庆。”丁默邨笑着说,“王顺民见了情人,处于感情冲动之中,哪里还顾得分析判断,一概信以为真。”

    “让李玉英留在重庆,只怕周先生不同意呢!”汪精卫设身处地的为周佛海着想。

    上次,李玉英从重庆回来,汪精卫认为她立了功,提升她为特工总部上海特区副区长,但周佛海看中了她的年轻和千娇百媚,为了便于长期与她通好,把她留在财政部办公室当行政秘书,享受处级待遇。此事汪精卫是清楚的。他有个不便明说,但大家都心领神会的原则:手下的官员只要不影响工作,玩玩女人无妨。因此,汪精卫集团男女之间拈花惹草的事千奇百怪,乌七八糟,成为无耻、邪恶和罪恶的渊薮。

    “这事我想到了。”丁默邨理解地点点头,“武汉特工人员训练班新近招收了一批学员,其中有一批美女,我要训练班女指导员带几个来让周部长看看。”

    丁默邨见汪精卫不置可否,知道已获得他的默认,就汇报营救舟桥的事,他说:“据王顺民告诉李玉英,舟桥被关押在上海,具体地址他不清楚。老蒋绑架舟桥,是根据英国驻华大使馆的意见,对汉德威在东京失踪而至今杳无音信的报复,也是为了争取英国政府重新开放滇缅公路的一种手段。”他望着汪精卫,“很明显,要想把舟桥营救出来,除非我们用汉德威做交换人质。”

    汪精卫的心猛地下沉,胃口收得很紧。如果英国重新开放滇缅公路,这对日本早日结束中日战争不利,对彻底摧毁重庆政府不利,也对南京政府的巩固和发展不利。放不放汉德威,事关大局。

    “下午召开常委会讨论一下,把汉德威交还日本。”汪精卫权衡利弊,果断地说,“请丁先生列席下午的常委会。”

    下午三点,经常委会讨论,一致同意汪精卫的意见。办法仍然是跟处置章友三一样,以所谓日本反蒋拥汪组织将汉德威送交汪精卫集团处置为由,蒙蔽日本政府,并要褚民谊以外交部名义通知日本外务省派人来南京将汉德威领走。

    但是,天有晴阴,月有圆缺,生活时而顺风,时而逆风。

    正当。民谊起身给日本外务省拍电报时,日本驻南京特使阿部信行给汪精卫打来电话说:

    “特工总部逮捕了吴开先是吗?近卫首相阁下同意重庆政府的意见,将吴开先作为与舟桥刚淳先生的交换人质。好,请汪主席阁下与诸常委先生研究一下,一个小时之内答复我。好,好,谢谢。”

    汪精卫放下话筒,凉了半截。在座的常委们听了汪精卫接电话的内容传达,好像触动了一根集体神经,又像在滚开的油锅里撒了一把盐,一下子爆炸开了。

    “一个小小的副领事官员,能用一个中央组织部副部长做交换人质?相称吗?”陈公博火冒三丈,“不管是近卫阁下的意见,还是远卫阁下的意见,一概拒绝!”

    “对人质交换与一切其他交换一样,应该相等!”周佛海太阳穴边的青筋在抖动,“对这种无原则的交换,不平等的交换,我们应该坚决抵制!”他顿了一会,“我正准备向委座与诸常委先生汇报哩!上午,遵照委座的旨意对吴开先做了一番劝说工作,我们提出要他把管辖的四省两市的地下省党部人员拉过来,把老蒋派去上述四省作战的军队拉过来,他犹疑了一阵,要求允许他考虑几天。如果能够如愿以偿,其代价,就是一万个副领事也无法相抵呢!”

    房间里出现一阵骚动,掺和着狂热、振奋、执着、倨傲、鄙视等各种因素。

    “老蒋把舟桥一抓,近卫首相又是托我们营救,又是说服我们拿吴开先做交换人质,真不知在中国战场上的一百多万日军干什么来着!”林柏生的语气里充满着鄙薄情绪,“要是我,集中十个师团向中国的大西南进逼,老蒋敢不把舟桥放出来!”

    “能够有这样的气概,西尾总司令不会老是向裕仁天皇写检讨书了!”何世祯讽刺一句。

    “能够有这样的本领,重庆政府早就不存在了!也就不存在营救舟桥的问题,不存在我们劳心费力逮捕吴开先的问题了。”梅思平的话也很尖锐辛辣。

    世界上的水太清养不了鱼,水太浊也养不了鱼,在绝对黑暗中看不见东西,在绝对的光明里也看不见东西。先生们如此强烈反对,如此淋漓尽致的讽刺、挖苦与自己唇齿相依的日本主子,大概也是这个道理。

    未发言的汪精卫、陈璧君和褚民谊也是一肚子怨气和牢骚。陈璧君见自己想说的别人已经说了,不愿意拾人牙慧。褚民谊素来顺从他这位襟弟的用意行事,见汪精卫没有说话,他没有依循,不知怎么说好。列席会议的丁默邨和陈春圃没有发言权,他们只能静静地看,默默地听,心里若有所感,若有所悟。现在,大家看汪精卫怎么说了。

    “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汪精卫开口了,“日本有日本的难处。平心而论,日本政府巴不得让我们南京政府在中国一统天下。但是,难啊!”他毕竟身分不同,得维护日本政府的声威,“本来,日本政府采纳了我们的建设,已将我们的一百万和平军开赴前线配合日军对付八路军和新四军,西尾总司令正准备腾出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兵力进攻大西南地区时,共产党捣蛋了!”他说一句,牙根咬一下,嘴角的肌肉往两边一挤,可见痛恨至极,“共产党提出保卫大重庆,保卫大昆明,保卫大西北的口号!近一向,八路军和新四军越打越威风,尤其是八路军,从八月二十日开始到现在,打得日军措手不及,几乎招架不住!面临这种局面,叫日军怎能拿出主力进攻大西南呢!”

    汪精卫咬牙切齿说的是八路军在华北战场上发动的百团大战。从八月二十日到九月十日为第一阶段,是交通总破袭战,破坏敌人的在华北的主要交通线,重点是摧毁正太路、白晋路、平汉路与石德路等线,使敌人的交通和通讯一时陷于瘫痪。同时,敌人在华北的重要燃料基地井陉煤矿受到严重破坏。这一阶段歼灭敌伪军七千六百八十余人。从九月二十日至十月五日进行的第二阶段刚刚结束。这一阶段的战果,继续破坏交通线,重点歼灭交通线两侧的敌人和深入抗日根据地的敌据点,由刘伯承和邓小平指挥的部队主力发动了榆辽战役,攻克榆社县城及榆辽公路沿线各据点,歼敌伪军近三千人;由聂荣臻指挥的部队主力发动了涞灵战役,攻克涞源和灵丘敌据点十四处,歼敌伪军两千六百多人;由贺龙和关向应指挥的部队主力,对北同蒲路及汾离公路进行破击,并在太原西南地区牵制大批敌人,歼敌伪军两千七百多人;由杨成武指挥的冀中部队,除配合破击沧石、德石等交通线外,并在任丘、河间、大城、肃宁地区对敌人发动攻势,攻克敌据点二十四处,歼敌伪军两千二百多人。战役第二阶段开始后,林彪指挥一一五师部分兵力、罗荣桓指挥山东纵队在山东,高敬亭指挥新四军第四纵队在皖东北,为配合百团大战也对当面之敌发起攻击,共歼敌伪军两千五百多人。第一、第二阶段共计歼灭敌伪军一万七千多人。

    “综合重庆《中央日报》和共产党的《新华日报》的报道,今天上午西尾总司令派人送给我的《华北战况》和我们的同志从前线送回的作战情报来看,这回日军的确打得很被动,我们的和平军也配合得很不力。”汪精卫满腹凄凉。

    “配合得很不力的主要原因是怕死!”这话只有陈璧君敢说,“这次日军被八路军俘虏的只一百一十多人,而被俘的和平军有九千多人,不是怕死是什么!难怪日军讽刺和平军跟敌人讲和平。建议委座把师长以上的军队长官召集回南京开个会,好好整顿一下,该撤职的撤职,该查办的查办!”

    陈公博、周佛海、梅思平等人有同感,想附和陈璧君的意见,见汪精卫瞪了妻子一眼,都赶忙把话咽了回去。

    汪精卫何尝不想把和平军整顿成一支所向无敌的军队,使他这个委座也光彩光彩!但是,有苦难言。这些老爷们本来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和贪图享受才投靠过来的,你若对他们要求严一点,他们就会班师回朝,不辞而别。上个月,原在蒋介石手下当旅长,投靠汪精卫以后当了师长的高能成,因军纪不严,士兵们到处奸淫掳掠,被汪精卫批评几句,就不声不响地带领部队回归重庆,损失了近万条枪支。

    他对妻子的任性,也只那么瞪了一眼而已,如果当着同仁们说她几句不是,她的任性就会变成烈性。这种怕老婆的心理,年深日久,形成一种巨大的惯性,无时无刻不在他脑子里起约束作用,起忍耐作用。他为了不失身份,说道:“对和平军是要整顿,不过,不宜过急,应该讲究谋略。诸位知道,疣赘太大了,猛然一刀割下来,非死人不可!”

    “委座的话包含着深刻的哲理。”褚民谊兴致勃勃地重复汪精卫的话意,“尾巴太长太大,身子拖都拖不动,偏要急跑,转弯,非累死不可。”言下之意,他的话也包含着深刻的哲理,不过没有人说恭维话,反而认为他画蛇添足。

    汪精卫沉吟一会,就继续前面的话题,他把脸转向褚民谊,说道:“关于用吴开先作为与舟桥的交换人质问题,请重行兄出面,委婉地对阿部特使说清楚,我们不能同意。当他知道汉德威落在我们手里,愿意将人交给日本政府,他会又惊又喜,也就不会要求拿吴开先做人质了。”

    “这样好,省了给日本外务省拍电报。”褚民谊起身,“阿部特使说在一个小时内答复他,我现在就去。”

    褚民谊走后,周佛海提议将耿惠惠的处理问题研究一下。耿惠惠被捕后,没有像其他二十个同伙女特务那样,被拷打得遍体鳞伤后又被投入监狱,她身为组长,受到优待,被软禁在特工总部一间房子里,可以看书看报,只不让她出门。能如此,自然与她给周伟龙做了几天姨太太分不开。周伟龙说话作数,已给汪精卫集团送来三千多支步枪、五十挺机枪和近三万发子弹,计划在最近暗中配合,让和平军把忠义救国军的两个行动大队包围过来,他名为忠义救国军总指挥,实为汪精卫的中央执行委员。

    据耿惠惠等人交代,近半年多来,她们根据自己在特工总部所接触的人和事,每月向耿惠惠和廖曼丽汇报一次,由廖曼丽整理成为文字材料,由耿惠惠送到军统南京区。因为她们是一般的特工人员,接触的范围不广,反映的是特工总部一般的日常工作情况,没有多少参考价值。能够引起军统震动的是周伟龙被捕后投靠汪精卫集团的情报,而这又是耿惠惠独自一人干的。耿惠惠对军统南京区的地址应该是知道的,但她却说自己从来没有去过,说每月与她接头的是一个名叫龚仁凤的女特务,接头的地点每月换个地方,遇到重大紧急事情需要及时报告,临时拨通龙马旅馆的电话,由对方指定地点与龚仁凤接头。反映周伟龙附汪的情报就是这样报告给龚仁凤的。可是,按耿惠惠的交代,由一个女特务冒充她拨龙马旅馆的电话,怎么也拨不通,一查南京市的户籍簿,根本没有这么个旅馆。

    因此,常委们都对耿惠惠的所作所为感到不能容忍。“据周老先生说,大后天他儿子周伟龙要回南京住几天。”周佛海心中有种紧迫感,“对耿惠惠是放是杀,必须迅速做出决定。放,他会不会把自己被审讯、被软禁的情况告诉周伟龙?杀,该怎样对周伟龙说?提议常委会进行一次讨论。”

    “耿惠惠与周伟龙的父母住在一起,关于儿媳妇被拘留的情况,周老先生夫妇知道不知道?”汪精卫问。

    “不知道。”周佛海说,“我们说耿惠惠出差去武汉了。”

    一阵沉默。在座者,除了汪精卫,也除了陈璧君是女性,其余的人都与耿惠惠多次同过床。现在要决定她的生杀予夺时,那种深入骨髓的肉体亲热感,又一幕幕地翻腾上来,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夜,发生在眼前,甚至仿佛正在发生中似的,不禁心中涌起千般风流,万般情欲。但是,谁也没有要为耿惠惠说情的念头,因为那一切,如同花街柳巷的春风一度。

    人,既是多情的,又是寡情的,也是绝情的。

    “我主张把耿惠惠杀掉!”陈公博肃然地说,“理由是,她已经与周伟龙成婚,仍然向军统告密,说明她并无与周伟龙结成永久夫妻的愿望,仅仅是政治上的需要而暂时同居。据我们调查,她之所以没有将周伟龙继续与我们密来密往的情况密报给军统,因为她送去有关周伟龙的第一份情报尚未得到重赏。重庆的重赏一到,她肯定会继续密报。因此,留下她后患无穷。”

    大家相继发言,一致赞成陈公博的意见。

    “同意把耿惠惠杀掉!”汪精卫果断地说,“同案的其他二十人也一并杀掉!明天上午执行。为了以惩效尤,必须由南京高级法院审讯和宣判,让特工总部的工作人员全部参加宣判会。”他停了一会又说,“对周伟龙怎么说?可以真,也可以假。如果直言相告,他若真的全心全意向着我们,那么他只会悔恨,只会感激,绝无痛苦,绝无抱怨。如果周伟龙对我们抱着三心二意,那就将耿惠惠的处决虚掩过去,说她向军统告密的事被败露之后,畏罪自杀了。如果采用后一种办法,宣判之后将她单独处死。”

    大家纷纷发表意见,一致认为还是以假乱真好。

    正准备散会,褚民谊会见阿部回来了。他向常委们报告说,阿部知道汉德威落在汪精卫集团手里,慷慨地把他交给日本政府处置,非常高兴,也非常感谢,并说马上拍电报向近卫报告,明天上午请西尾派人来领汉德威。

    这时,桂连轩神色仓皇地走进来,把一份电报递给陈春圃便走了。陈春圃的眼睛一接触到电文,眉头急剧地往上蹙着,眼睛也睁圆了。他将电报匆匆浏览一遍,起身递给汪精卫。大家从桂连轩和陈春圃的表情中,意识到电报带来的是恶消息。

    “糟糕!”汪精卫惊叫一声,“安徽省政府秘书长傅君实拍来电报,说两个小时前,省主席倪道烺从家里驱车去省政府办公,车在半途中被迎面开来的一辆轿车撞毁,司机和随身卫士当场死亡,倪先生受伤后被人抓走!”

    大家的心先是往上一提,然后往下一沉。一个出现过无数次的感觉,一种顽固的潜意识,再次跳到与会者们的心中。南京政府能巩固吗?能永久吗?他们粉墨登场近半年了,有时候竟然会怀疑整个经历的真实性。过去在蒋介石手下任职的种种往事,在睡梦中,在极度疲劳的闭目养神中,突然重现在眼前,使他们蓦然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时空错位之感。在这种时候,他们总觉得自己的政权不如重庆那么体面,那么名正言顺,那么理直气壮,那么冠冕堂皇。一旦受到某种挫折,这种惶惶然自惭形秽感更为强烈,现在正是如此。不过,这仅仅是短暂的,有时甚至是一闪念的感觉,更多的是自诩为孙中山事业的忠实继承者,寄托在唯我独尊,孤芳自赏,自鸣得意的信仰王国里。

    现在,大家为倪道烺的吉凶未卜而担忧了。

    倪道烺生于一八八一年,现年四十九岁,安徽阜阳人。抗战前历任中学校长、大学教授、安徽省政府教育厅长、秘书长等职。半年前,被驻扎芜湖的日本第三军司令官泽田茂派人逮捕,立即投降。汪精卫派人把他接到南京,任命为中央委员、教育部次长。九月十九,中央政治会议举行第二十一次会议,改组安徽省政府,他被任命为省主席,宣誓就职才半个月。

    “倪道烺先生被人抓走,肯定是军统对我们逮捕吴开先的报复!”汪精卫头脑清醒过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马上拍电报给泽田茂司令官、驻芜湖和平军暂编十九师代师长王道生、特工总部芜湖站长倪志刚,请他们紧急行动,侦察倪先生的下落,设法进行营救。”陈公博心中充塞着种种难言的情绪。

    “电报说,这三方面的力量已开始配合行动了。”汪精卫对营救倪道烺缺乏信心,“我对营救倪先生不抱任何希望,唯一的办法,准备与重庆交换人质。”

    “交换人质?”陈璧君惊疑地问,“拿谁?吴开先?”

    “不!我们对吴开先寄予很大希望呢。”汪精卫腾地站起身来,手有劲地往上一挥,“拿汉德威!”

    “汉德威?”褚民谊一征,“不是已经通知日本政府来领人吗!”

    “不把汉德威交给日本了,由我们派人与老蒋交涉,拿汉德威作为与倪道烺和舟桥的交换人质。”汪精卫的屁股很有劲地坐回原处,说明矢志不能移,“等会请重行兄再去会见何部特使,向他说明情况和原因,相信日本政府会同意的。”“用一个小小汉德威,把倪道烺、舟桥都交换出来,老蒋会同意吗?”陈公博心中飘浮着一层朦胧的雾。

    “可是,汉德威是大英帝国外交官!在老蒋心目中,比省主席加副领事的分量重得多。”汪精卫从推理中获得自信,“我们不仅要交换出倪道烺,还要把陆连奎、张国震、顾宝林、傅胜兰、朱顺林等五人交换出来!万一不行,把蔡保德拿出去。”

    蔡保德是三青团上海市团部副书记长,十天前被林之江带人逮捕,由于他的投降,上海市团部包括书记长余源义在内,已有近三个团员向特工总部登记自首。

    尽管又加了蔡保德,但还是二比七,大家依然半信半疑。然而见汪精卫那么胸有成竹,也不便再说什么。“当然,赴重庆与老蒋交涉的,必须是个厉害角色。”汪精卫两眼向大家一扫。他的眼光扫到谁的脸上,谁就神经质地一惊,生怕派自己去重庆送死。这时候,都希望自己是汪精卫眼中的笨蛋,是没有出息的窝囊废。

    汪精卫说:“我看,赴重庆的重任,交给钱永铭和周作民二位先生。”

    谢天谢地!大家好像在苦海中见到了观世音菩萨。

    再过两天就是寒露,深秋的夜,清凉得有几分寒意。月亮挂在天边,发出冷淡的银光。满天疏疏落落的小星星,仿佛一群穿少了衣服的小孩,都缩着头,眨着畏寒的眼睛。

    晚上八点,汪精卫与徐珍夫妇、陈公博、周佛海在官邸接见任财政部次长的钱永铭、任中国银行董事长的周作民,就如何以汉德威为人质赴重庆,把倪道烺、舟桥和五个特务骨干交换出来进行认真的磋商,直到深夜十二点才休息。

    山城重庆。三辆钉有特殊牌号的黑色小轿车从珊瑚坝机场驶出来,穿过重庆市区,进入通往黄山蒋介石官邸那高高低低上上下下盘盘曲曲的一段公路上。钱永铭和周作民乘坐的轿车,夹在陈布雷和戴笠分别乘坐的轿车之间,前后都保持五六米的距离。两人想到自己的特殊使命,想到汪精卫的种种嘱咐,心中像飘着一团烟,一团雾,又像压着千斤石,千斤铁!既有深受器重的荣幸,又有负重艰难的压力;时而有几分轻松,时而有几分沉重,就像面前高低盘曲的公路一样无法平静。

    昨天下午,蒋介石接到钱永铭、周作民从香港拍来的电报,说他们已经找到了汉德威的下落,特地赴重庆商讨有关汉德威的交接事宜。这事引起蒋介石的重视,他派陈布雷、戴笠去机场迎接钱永铭和周作民,又与宋美龄和孔祥熙在云岫楼会客室接见他们。

    双方几句礼节性的应酬话说完,蒋介石迫不及待地问道:

    “新之兄和作民兄,唵,是怎样找到汉德威先生的下落的?他现在被控制在谁手里?这个这个,有哪些交接手续,唵?”

    “报告委座!我和作民兄为了早日结束中日战争,实现祖国的统一,仍然周旋在东京与南京之间,因工作没有取得什么进展,也就是说,没有取得既要结束中日战争,又要确保委座在中国领袖地位的进展,故没有来重庆向委座报告。”钱永铭隐瞒了自己与周作民在南京任要职的真相,“一星期前,我们由香港去南京时,正碰上两个声称为日本反蒋拥汪总队东京第一特别支队的代表,秘密将汉德威先生从所谓满洲国押送到南京,交给汪先生他们处理。”

    “又是这个鬼特别支队捣的鬼,唵,”蒋介石从章友三的被释放,知道有这么个使他灵魂震颤的组织。

    “是的。”钱永铭的表情越来越自然,“我们感到汉德威问题非同小可,涉及到中英和中日关系问题,应妥善进行处理。根据汪先生的意见,我和周先生去了东京,会见了近卫先生。开始近卫先生的意见只要求把舟桥刚淳作为交换人质,我们临走时,他接到南京的报告,知道倪道烺先生被军统绑架,又要求把倪道烺也交换出去。”

    “可以考虑,唵。”蒋介石说。

    “我们返回南京后,汪先生还要求把陆连奎、张国震、顾宝林、傅胜兰、朱顺林也交换出去。”钱永铭本想说几句劝说一类的话,见对方脸色不晴不阴,就用下面的话封了自己的嘴巴。

    “这就是我们的使命,敬请委座、夫人、孔院长定夺。”

    “汉德威可不是英国首相,他的身价哪有那么高!”宋美龄颇为不乐,语气里含有明显的不满情绪。

    “是呀!这个这个,汉德威只是个大使助手,身份怎么这样高,唵!”蒋介石附和着妻子的意见,“当然啦,唵,考虑到英国是个太阳不落之国,唵,很强大,这个这个,又是我们的友好之邦,不能把汉德威与一般的大使助手相比,唵!”他的思想沉浸在英国的各种援助,以及答应在最近冲破日本阻力开放滇缅公路之中,欣然产生一种助我张目的深厚感情,汉德威的身价也随之提高了。他为了照顾妻子的面子和情绪,又附加一句:“但也不能,这个这个,把这么多的人交换出来,唵!”

    “委座的话无比正确。”周作民盛赞蒋介石至少是一比二的思想,“如果把汉德威与一般大使助手相比,与舟桥一抵一,势必降低大英帝国的威望,这对英国支援我国抗战不利。”

    “嗯。”蒋介石犹疑地问,“作民兄的意见,这个这个,把舟桥、倪道烺、陆连奎等七人都交换出去,唵?”

    周作民见蒋介石的表情和语气都表现出一种善意,试探着说:“我想,倪道烺被南京任命为省主席才十多天,对这种任命绝大多数中国人是不认可的。他虽然以前在委员长手下任过教育厅长,但已成为过眼云烟,一个月前《中央日报》已经公布开除倪道烺国民党党籍的决定,他已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老百姓了。”他瞟了宋美龄一眼,又瞟了蒋介石一眼,见两人脸上都没有明显的反感情绪,干脆把话说完,“至于陆连奎、张国震等五个人,过去是戴先生的下属,都是普通的特工员。即使把七个人都交换出去,条件也不算高。当然,这是鄙人的一点浅见,对不对,恳望委座、夫人、孔院长裁定。”

    “那我们要求把吴开先交换出来。”宋美龄基本接受了周作民的意见。

    孔祥熙、陈布雷、戴笠发言,支持宋美龄的主张。“吴开先已经向南京投降了!”钱永铭危言耸听,“他把委员长也出卖了!”“怎么回事?”蒋介石夫妇和孔祥熙、陈布雷、戴笠都惊疑地问。“他把委座在重庆的三处官邸的地理位置,详细地向南京提供了,还绘制了三幅官邸地形图哩!”钱永铭显得很生气,“这不是出卖委座是什么!”听者们这才松了口气,心想蒋介石在重庆三处官邸的地理位置,汪精卫、陈公博、周佛海等人都知道,官邸有可靠的防卫设施,不怕!

    不过,蒋介石还是很气愤,骂道:“可鄙!唵,可耻!这个吴开先可恨!”“那就更要坚持把吴开先交给我们处理!”孔祥熙也愤慨不已。“吴开先这样做,已为南京,也已为日本立了功,他们绝不会同意把他交给重庆。世界上许多国家对保护叛逆者很重视,似乎已成为一个没有明文规定的惯例。”周作民在步步取胜中获得力量,脑细胞也特别活跃了,“对吴开先这种人不惩办不足以严政纲,不过,建议委座暂时缓一缓,在适当的时候,采取适当的方式,把吴开先引渡回来。”

    蒋介石想到吴开先既然已受到日本侵略者和汪精卫集团的双重保护,把他要回来是困难的,但是,拿一人交换七人总感到吃了亏,于是说。“那就把陆连奎、张国震等五个人留下来。”

    钱永铭和周作民与蒋介石周旋,一直留有余地,见蒋介石这么坚持,知道已到了汪精卫说的“万一不行”的时候了,就把蔡保德拿了出来。“蔡保德?这个这个,他也被汪兆铭他们抓去了,唵?”蒋介石一怔。因为蔡保德的投降和余源义等人的自首,《中华日报》至今没有发消息,蒋介石还蒙在鼓里。“蔡保德被捕的详细情况,钱、周二位先生知道吗?”宋美龄惊问道。“我们略知一二。”钱永铭为了让蔡保德在蒋介石心目中占有重要地位,故意抬高他的身价,“蔡保德被捕已经半个多月了,可对委座忠心耿耿,不论特工总部怎么软硬兼施,吊呀,打呀,官位呀,美女呀,一直不肯投降哩!”“很好,唵,蔡保德回重庆后,这个这个,我接见他。”蒋介石显得很激动,“南京方面把汉德威和蔡保德交给我们,我们可以把七个人交给他们。”

    宋美龄和孔祥熙等人见蒋介石已表明态度,也就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

    接着,研究汉德威和七个人的交换办法。时间定在一个星期后的十月十五日上午十点,地点在香港警察局。到时,由钱永铭和汪精卫的代表、日本代表等三人护送汉德威和蔡保德去交换地点,由周作民和重庆政府的代表、英国驻华使馆代表护送舟桥、倪道烺、陆连奎等七人去交换地点,双方进行交换手续。

    汪精卫接到钱永铭和周作民的电报后,为自己的诡计付诸实现而沾沾自喜,也对钱永铭和周作民所做的努力大加赞赏。他马上安排两个懂日语的特务谎称自己是所谓日本反蒋拥汪组织的代表,找汉德威谈话,说要将他从伪满洲国押送去南京,将他交给汪精卫集团处理。于是,汉德威被黑布蒙上眼睛,推上一辆小旅游车,在南京郊外一段数十里的公路上,来来去去转了整整三个白天。第四天上午,李士群、周作民和清水在特工总部会客室与汉德威见面。

    年约四十的汉德威,经过两个多月关押生活的折磨,仿佛年过半百的人,头发蓬乱,络腮胡须足有五寸长,深陷的眼窝能装进一个鸡蛋。白衬衣已变成黑褐色,米黄色的西服已变成深灰色。为了御寒,那卷成筒的领带紧紧系在腰间。脚上的皮鞋,已被泥灰封住了本色。他端端正正地坐在皮沙发上,因很少洗澡身上怪痒,加之虱子在皮肤上骚扰,不时地扭动着两个肩胛骨和缩动着腹部,既是止痒,也是对虱子发出警告。

    “现在,向汉德威先生宣布,你自由了!”李士群淡淡一笑。他先做自我介绍,再将周作民和清水介绍一遍,接着说:“明天由我们三人护送你去香港,后天再由重庆政府和英国驻重庆使馆等方面的三个代表接你回重庆。”

    “谢谢,非常感谢,”汉德威激动地用生拗的汉语说着,起身向李士群等人深深一鞠躬。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特务拿着崭新的西服、衬衣、内裤、毛衣和皮鞋、袜子走进来,将它们放在桌子上,就轻轻地离开会客室。

    “等会,请汉德威先生去理个发,洗个澡,把衣服鞋袜都换上新的。”李士群手往桌子上一指。

    “谢谢,非常非常地感谢!”汉德威又深深鞠了一躬。

    接着,汉德威高兴地拿着衣服鞋袜,由两个男特务既是监视也是陪同去理发室。

    汉德威走后约五分钟,忽然,吴四宝慌慌张张地走来,向李士群报告说:“李部长!吴开先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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