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周日种种表面上很离奇,实际上与这个危险世界的基调极为吻合的趣事之后,这个周一显得格外的危险。
与许许多多危险的一天相似,今天的天气似乎非常不错。早晨,在温暖日光与清凉夏风的簇拥下,在这座大城市中谋生的人们,继续为了金钱、地位、名誉和一切能够激发人肾上腺素的东西拼搏着。生存、死亡、信任、背叛、过去、现在、高玩、弱者……所有的一切在这座城市,这个国家,这个世界,这个宇宙中不断的创生、消亡,不断的运动、静止,不断的升华、凝结,不断的挑逗着本高玩这根大神的神经。
我坐在办公桌前,面对着电脑屏幕,不断敲打着键盘。周围的同事们有的打着哈欠回味着周末激情的余韵;有的煮着咖啡期待着下一个周末的降临;有的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对忙碌的同事赞不绝口;还有的表面上一边忙碌着一边谦虚地表示忙碌是理所应当的,实际上正在头脑中思考整个宇宙的走向,顺便观察周围这群可怜的弱者。最后一种人自然就是本高玩。事实上,本高玩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键盘上打着什么。打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打的动作。对于大家来说,谁在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在打,而且那个人不是自己。
突然,电话响起,我趁势休息一下自己的手指,接起了电话。
“小郁在不在?”电话里传来甜得有些发腻的中年女声。
虽然我很想对着座机的话筒捏起鼻子说:“您拨叫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内,请步行至他的服务区内进行呼叫。”但秉承着战胜危险的第一项工作就是离危险远一点的原则,本高玩还是以一种相当平和淡定的语气答道:“领导,您说。”
“我一会要去现场搞一搞,你帮我看看有谁空着吗?”
“好的,您稍等一下。”用这种不正常的语气说话,真是感觉喉咙微痒啊。
我抬起头来,故意摆出一种柔弱困扰的目光扫视着大家。顷刻之间,打哈欠的直接趴在桌上表示要到梦里回味昨日才有滋味;煮咖啡的可能是在咖啡壶中发现了穿越去下个周末的快速通道,趴在壶旁全神贯注地盯着壶里的气泡;看报纸的可能是看到了外星人即将入侵地球并霸占他家房产的消息,气得面色发白,指着报纸上的新闻痛心疾首拍案大骂。没办法,领导的电话,是锣鼓,是号角,是火炬,是灯塔,指引着大家奋勇地忙碌着。我只好如实禀报:
“领导,礼拜一早晨老师们都比较忙吧,我这边已经忙的差不多了,要是不嫌弃的话,您看……”
“我就知道你在偷懒!还能不能好好工作了?!还能不能向老师们学习学习了?!”
电话里传来了领导的狮吼绝学,纵(河蟹)情的数落声与刚刚甜腻的嗓音判若两人。很显然,小小的听筒并不能阻挡这声音,领导对我的责骂通过空气,震动着大家的鼓膜。这声音的穿透性极强,如果我的耳朵紧贴着听筒,那么现在很有可能会面对轻则鼓膜穿孔重则脑震荡的尴尬处境。不过既然是本高玩,自然是对这种伤害性大但是简单粗暴的套路深谙于胸,听筒也是早早地被我移到距离头部足够安全的位置,只需用力控制住手上的力道,避免因为声音造成的震动过大导致听筒从手中飞出的窘迫场面。
“唉,算了,快点来我办公室一趟吧,快点!”
听筒另一端,摔挂电话的声响是如此的清晰,以至于在场的各位老师不禁在迷失的人生森林中纷纷冒出头来,对我投来同情的目光。
我轻轻挂断电话,露出一抹苦笑,微微摇头,轻轻耸肩,示意老师们,没事的,死不了死不了。于是,办公室里恢复了宁静祥和的气氛,打哈欠的精神了许多,煮咖啡的终于完成了准备工作开始享用美味的饮品,看报纸的放下了报纸,说领导不好伺候啊,小郁你辛苦了啊,你受委屈了啊,你真是个好同志啊。办公室里就是这样,领导叫谁去一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叫的不是自己。当然,晋升或发福利时除外。
我转身离开,留下背后的弱者联盟。他们大概盯着我的背影,正暗自窃笑或庆幸着吧。在这个到处充满危险的世界上,总有人依据自己匮乏的经验与肤浅的认知,判断自己的处境比身边的其他人要安全,于是心里暗爽甚至弹冠相庆。这种虚假的安全感就是横亘在弱者与高玩之间的鸿沟、峭壁、天堑。真正的高玩,要时刻观察着周边的一切,发现危险,远离危险,战胜危险。这就是,为什么高玩,总是寂寞的,危险总是一往情深,高处不胜寒啊。不说别的,谁又能听到领导怒吼的声音下隐藏的真意呢?
我听得到。
敲开领导的办公室门,默默走进去。门被高跟鞋一脚踢关,发出一声巨响。我的领导,司徒美凉,像哥们一样一把搂住我的肩膀,而我则故意站的笔直,让她不能那么舒服地与我勾肩搭背。对付领导这样精力旺盛征服欲强的女子,在私底下事事都让她处在好像很顺利却又有点不那么顺心或者真的很顺心虽然不是很顺利的状态,是最合适的。
“小鬼头,今天好像没什么精神嘛。昨天去哪疯了?”领导的嗓音恢复到了甜的范畴,但已经不觉得腻。甜食往往越吃越腻,甜美的声音却是越听越顺耳,这个世界还真是危险得很奇妙啊。
“领……”这个口误当然也是本高玩有意为之的。我就是这么的机智。
“嗯——?”就像我们之前培养的默契一样,领导的臂弯更加用力了点,我们的脸也就自然更加接近了一点。成熟的花香沁人心脾。
“凉姐,你也知道我就是一个宅男,宅男怎么会出去疯呢。昨天家妹在人生的道路上迷失了方向,我化身老司机,带他驶出了人生的雷区。”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哎呀,原来你还会开排雷车呢。我手下的年轻人还真是多才多艺啊。”领导的朱唇靠近了我的耳垂。
“还不是凉姐领导的好。”我微微侧过头去,与领导保持了一种俯视与仰视反复在意识里交换的对视。
“好了,出发吧!”领导松开了手,轻轻拍了拍我身上那个说屁股好像有点不对,说腰好像也不太对的部位。
我点点头,转身背对着她。
很快,一个银色的手提箱滑到了脚边。我保持着头部朝前看,坐在地上,将箱子拿到身前,输入密码。
里面是现场工作服。
领导的这间办公室里有一个保险柜,里面放有我们这个科所有人的现场工作服。保险柜的密码只有领导知道,而手提箱的密码只有每件工作服的主人知道。是的,现场工作服就是这样被严格管理的物品,每一次取用都要领导与下属两人同时在场才能做到。在这个危险的世界里,会给你带来危险的东西漫山遍野、绵延不绝、横行霸道,哪哪都是。而能够保护自己的东西却被人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哆哆嗦嗦、如履薄冰地谨慎保管起来,生怕你可以随意取用。
这个世界的危险性,有相当大一部分是人类自己亲手造就的。人类诞生于这个危险的天地间,基因里早已深埋了危险的种子。在不断的进化中,太过危险的个体被惧怕他的同类或异类消灭,不那么危险的个体被世界本身吞噬、淘汰。于是,人类在危险的波峰与波谷间保持着适当的毒性繁衍生息着。有个别幼稚的家伙,幻想到了未来的某一天,天地一统、世界大同,人类将彻底规避危险,迎向无比灿烂辉煌的理想乡。对于这种人,本高玩只能送他四个字:活着费电。
领导走过我的身边,衣着从表面上看与刚才无异。实际上,我们的现场工作服是紧贴着皮肤,穿在外衣里面的。因此,她还是刚刚那副OL装扮。她打开门,走了出去,关上门,我开始换衣服。
……
换好衣服,我走出了领导的房间。领导正在办公室里和大家谈笑风生。弱者联盟已经化身为勤奋的小蜜蜂,数十根灵活矫健的手指头正在键盘上跳动着动人的舞蹈,几张健康阳光的笑脸如向日葵那般追随着名为司徒美凉的太阳。
为了不打扰这谈天说地、欢天喜地、感天动地的良好氛围,我静静地站在一边,在心里默默哼唱着:
有些话我选择保持沉默(正是我的沉默换来了美好祥和的和谐科室)
别把实话说破(你们这群弱者)
隐藏我的寂寞喔喔喔喔喔(高玩总是站在孤独的塔尖冷看风起云涌的)
你的情绪依然把我牵动(领导一声吼,心里抖三抖)
躲在你心中噢噢噢(不躲心中难道躲肺里面当肺泡么)
角落的心事我能懂(因为长期隐藏在各种阴暗的角落中,所以我已与角落心有灵犀)
就算你、的、爱(此处必须咬牙切齿以表示爱的美丽残酷)
属于他啊啊啊了(鉴于领导的婚姻状况成谜,所以此处省略1万字)
就算你、的、手,他还牵着(同上)
就算你累了(你不累我也累了)
我会在这儿(腿有点麻了)
……
“喂,小郁,发什么呆呢!”甜美的旋律中瞬间飞出一根咆哮的钢钉,将我的声带扎漏了气。
“老师们说的都好有道理,我正偷师呢。”我说的似乎好有道理,我自己都无言以对了。
“少扯淡!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靠不住!不像话!快走了!”领导说罢,向外走去。
“好的!”我一边用视线和老师们告别,一边快步向外走去。老师们生怕脾气古怪的司徒美凉杀个回马枪,纷纷将键盘打得几乎飞起,办公室里仿佛响起了命运的交响。我十分感动,加快速度,离开了弱者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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