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同居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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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三个人同居一屋,是一个社会,两个人同居一屋,才是同居。卢少君走后,何开来的同居生活刚刚开始。

    柳岸似乎把他当作了另一个卢少君。第二天,何开来还在睡觉,柳岸就来敲门,何开来睡眼蒙眬地说,干吗?柳岸说,打扫房间。何开来说,我还在睡觉,我不扫。柳岸说,不是你扫,是我来扫。何开来说,我要睡觉,我不要你扫。你这头猪,我偏不让你睡。柳岸就使劲敲门,何开来只得起来开门,然后又快速躲回被窝,虽然何开来的动作很快了,但柳岸还是看见了他光着的大腿。好在柳岸已经不在乎他穿不穿衣服,还笑眯眯地要掀他的被子,何开来捂着被子,赶紧说,不,不,不能这样。

    何开来一时还不适应和柳岸这么亲近。柳岸擦完地板,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这儿看看,那儿看看,好像在找什么。何开来探着脑袋说,很干净了,你在找什么,找灰尘吗?柳岸说,我找衣服,你有什么衣服要洗。何开来说,没有,没有。柳岸说,我可不喜欢你那么脏。柳岸把堆在椅子上的衣服一件一件提起来看,然后也不问何开来,就拿走了。

    柳岸的这些动作,把她和何开来的关系搞得有点儿暧昧。这样不好,一点也不好。何开来坐在床上想,两个人,一男一女,同住一屋,应该什么关系也没有。这是一项原则。不过,这项原则是刚刚想起的,但一经想起就是一项原则了。何开来觉得他和柳岸之间必须有点儿距离,可是这距离似乎突然间消失了,何开来想了半天,才发现是少了卢少君,原来他和柳岸之间隔着卢少君,现在卢少君搬走了,他搬进了卢少君的房间,他就变成了卢少君。

    柳岸帮他擦地、洗衣服,然后,似乎就自动获得了一种控制何开来的权力。首先是他必须九点钟起床,何开来向来是十一点才起床的,九点就被柳岸叫醒,一天都昏昏欲睡。何开来说,你饶了我吧。柳岸说,不行,男人不能睡懒觉,男人睡懒觉要阳痿的。何开来说,我宁可阳痿,你让我睡吧。但是,柳岸就是不让他睡。其次是要求何开来每天换洗内衣,这件事虽不太难,但也容易忘记,有时何开来已经在外面了,会突然收到柳岸的短信:你又忘了换内衣!!!柳岸一连用三个叹号表示她的不满,回来一定还要挨她的训斥。第三是柳岸严重关注他和异性之间的交往,何开来和一个叫李青的女人常通电话,聊一些不着边际的废话。柳岸一点也不掩饰她的严重关注,她是哪儿的?她漂亮吗?你们是什么关系?甚至直截了当地问你们有没有性关系?柳岸问这样的问题,毫无心理障碍,脸上总是堆着笑,弄得何开来若是不说实话,就对不起她似的。何开来说,你问这些干什么?柳岸说,我只是好奇,你不想说就算了。此后,何开来就不敢当着柳岸的面,给女人打电话,怕她又来问你们有没有性关系。

    柳岸大概是在扮演一个妻子的角色,至于丈夫,先是卢少君,现在是何开来,就是说,丈夫是谁,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她在做一个妻子,作为一个妻子,柳岸也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妻子,但何开来实在不懂,她不好好做一个研究生,而热衷于做一个妻子,柳岸肯定是有毛病。何开来想,她会不会有进一步的要求,譬如做爱?作为丈夫,何开来是有做爱的任务的,好在柳岸说过做爱很虚无,她不喜欢做爱,如果她喜欢做爱,以柳岸的性格,她大概会主动要求的,万一柳岸要求做爱,怎么办呢?何开来觉着这是个问题,他一点也不想做卢少君的替代品,无论如何,他和柳岸是不能做爱的。

    直到现在,何开来对柳岸的印象其实还是不错的。若不是丁伟告诉他,柳岸不是研究生,而是旁听的,何开来还以为她是个有点怪异的另类女生。

    本来,何开来回到北京,第一个要见的人就是丁伟,但丁伟在他回京之前,就去广州实习了。这几日刚回来,何开来见到丁伟,立即把他和柳岸同居一屋的情况汇报了一遍。丁伟说,好呀,好呀,你们上床了没有?何开来说,没有。丁伟说,你真傻,她都把你当老公了,还不赶紧上。何开来说,看来,你们没有关系,我还以为你们有关系呢。丁伟说,有关系,你也可以上的。何开来说,你就这样糟蹋你的同学。丁伟说,同学?她不是同学。何开来说,不是同学?怎么不是同学?丁伟说,她是旁听的。何开来就迷惑地看着丁伟,可是柳岸说她是中文系的研究生,她还瞧不起我这个旁听的。丁伟又肯定地说,她是旁听的。我和她是在东门的酒吧认识的,她说,她参观了北大,北大真好,在北大读书真好。我说,你想在北大读书,很方便的,你来旁听就是了。然后她就来旁听了。何开来说,这就对了,怪不得我总觉得她不像一个研究生。

    在食堂吃了饭,丁伟建议去看看柳岸,何开来轻蔑地说,一个假冒伪劣产品,有什么好看的。丁伟说,你好像很生气?何开来说,她骗了我。丁伟说,不就是假冒一下研究生,她是个女人,肯定不是假的,我们去看女人。何开来想想也是,柳岸是研究生还是旁听生,跟他有什么关系,况且柳岸也不是想骗他,她想骗的人应该是卢少君,只不过顺便也骗骗他而已。何开来这么一想,就想通了,转而跟丁伟说,你见了柳岸,可不要揭穿,否则她就没法跟我同住下去了。丁伟说,那当然,看来,你还是很想跟她同居的。何开来说,是吗?是吗?

    柳岸不在房间,手机也关了。丁伟说,她在听课?何开来说,不可能,她从来不听课。丁伟说,那她待这儿干什么?何开来说,不知道。丁伟没看见女人,有点不甘心,就一直在等,但是过了十点,柳岸还没回来,丁伟很失落地骂了一句脏话,就回去了。

    柳岸到了凌晨一点才回来,这个时间,对何开来也不算晚,他还在看电视,所以柳岸这个时间回来,他也没有任何感觉,他继续在看电视,连头也不抬一下。

    柳岸说,你还没睡?

    何开来顺口说,等你呀,你没回来,我哪敢睡。

    柳岸说,这话我还是蛮喜欢听的。

    何开来是说着玩的,但柳岸的口气却很正经,何开来就没法再胡说了,抬头看了看柳岸,发觉她的脸竟异常地伤感,其中又混杂着疲惫和兴奋。何开来说,你怎么了?

    累死了。柳岸吐了一口长气,在另一张沙发坐下,重复说,累死了。

    何开来应该问她为什么累死了,但何开来什么也没问,他握着遥控器连续换了三个频道。

    柳岸莫名地就有一股怨气,说,何开来,你一点也不懂得关心人。

    何开来又换了一个频道,说,对不起,你要我干什么吗?

    柳岸说,我不要你干什么,你也不关心一下我晚上去哪儿了?

    何开来说,嗯,你晚上去哪儿了?

    柳岸说,我的法国男朋友回来了,住在昆仑饭店,我去看他了。

    何开来说,好啊,难怪连手机也关了。

    柳岸说,你找我了?

    丁伟来看你了,等了很久。何开来说着,突然像贼似的朝柳岸偷看了一眼。

    柳岸对丁伟似乎毫无反应,说,你这样看我干吗?

    何开来说,没干吗。

    柳岸说,是不是怀疑我和男朋友……

    何开来说,是啊,男朋友来了,而且是从法国回来,也不陪他过夜,还回来干吗?

    我们是有爱无缘。柳岸说了就拿双手遮住脸部,大概是表示她正在伤心,不想让人看见。这样,何开来看见的就是她的一双手了。大约过了一分钟,柳岸在手掌后面说,你想听我的故事吗?因为隔着手掌,柳岸的声音显得压抑、低沉,简直就是呜咽了。

    何开来害怕这种声音,赶紧说,当然想听了。

    柳岸松了手说,我四岁就爱上他了,你相信吗?

    何开来摇头说,我不相信。

    柳岸说,真的,他比我大十五岁,我四岁的时候,他抱着我玩,我就很有感觉,我的记忆是从他开始的。

    何开来说,我不懂。

    柳岸说,我自己也不懂,他是我表哥,我十二岁那年,他结婚了,我妈妈带着我参加他的婚礼,我看见他挽着新娘,我上前也要他那样挽着,他就一手挽着新娘一手挽着我,但是,他把我当小孩,一会儿就不理我了,我感到特别绝望,一个人走到了外面,外面就是河,我眼一闭就跳了下去。至今他们都以为我是不小心落水的,其实我是自杀。

    说到自杀,柳岸的眼睛亮了,眼睫毛一闪一闪地在跳,显然,自杀是一件很激动人心的事情。柳岸好像怕何开来不相信,又强调说,真的,当时我就是想死。

    何开来说,你这不是恋爱,这是恋父情结。

    柳岸说,你不懂,不要乱说。

    何开来就不说了。

    柳岸又拿手掩了脸,很孤独的样子,等她拿开手,何开来看见她的脸上挂了两行眼泪,眼泪是从内眼角溢下的,一直滑到嘴角,然后转了个弯,消失了,可能是滑进了嘴里。

    何开来说,你怎么哭了?

    柳岸恼怒地说,你别管我。

    柳岸这个态度,好像是何开来惹她哭的,何开来觉着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看了看柳岸,索性溜回了房间。

    不一会儿,何开来听见了柳岸洗澡的声音,就是说,她已经不哭了,何开来就觉得他溜回房间是很正确的,如果他看着她哭,没准柳岸就会哭个没完,女人基本上都是这样,那是很无聊的。

    柳岸洗了很长时间的澡,起码比平时长两倍的时间,何开来听着流水的声音,就睡着了。但后来又被柳岸叫醒,柳岸边敲门边叫,何开来,你睡了?何开来说,睡了。柳岸说,你不要睡。何开来说,不睡,干吗?柳岸说,你不要睡,起来。何开来只得起来,开了门,何开来立即感到有股香气朝他袭来,那是某种香水的气味。柳岸穿了一件睡衣,半透明的,何开来半闭着眼睛,刚要睁开,又很有礼貌地闭上了。柳岸说,我不要你睡,我要你陪我。何开来嗯了一声,忽然觉着鼻子发痒,很想打一个喷嚏,但是,朝女人打喷嚏是极不雅观的,何开来就拼命忍着,痛苦得连眉毛也皱了,柳岸见他这样,不客气地责问说,你是不是讨厌我?不是的。何开来连忙说,这一说,喷嚏就忍不住了,何开来转身背着柳岸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何开来说,对不起。

    柳岸说,没关系,打喷嚏还是可以原谅的。

    打了喷嚏,何开来对香水就没感觉了,何开来说,你睡不着啊?

    柳岸说,你不是明知故问嘛。

    何开来说,是明知故问,你晚上真的不应该回来。

    柳岸说,不说了,我跟他已经没有关系,都结束了。

    何开来说,那就结束了。

    柳岸说,你是不是很高兴?

    何开来想,我为什么很高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但何开来还是说,当然很高兴,你们结束了,我就有机会啦。

    柳岸说,你真的喜欢我?

    何开来说,喜欢。

    柳岸说,我也喜欢你。

    柳岸说着,气就有点喘了,而且合了眼,明显是一种等待的姿势。何开来这才觉着不好了。当然,亲她一下,然后做一次爱,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柳岸刚刚和男朋友分手,她心里难受,想随便找个男人替代一下,何开来若是合作,就成代用品了,何开来代人喝过酒,代人写过文章,甚至代人擦过屁股,但代人做爱,还确实没有做过。当然,代人做爱也不是不可以。一般来说,代人做事,总是一种奉献,如果你愿意,何开来,你愿意吗?何开来这样问自己,但是没人回答。何开来真是感到左右为难了。

    柳岸等急了,或许是等烦了,说,何开来,你不想亲我吗?

    想不了了之是不行的,何开来必须表态了,何开来说,想,当然想,但是……

    柳岸说,但是……什么?

    何开来说,但是,你会后悔的。

    柳岸说,我不后悔,我喜欢你。

    何开来说,是吗?

    柳岸说,你不知道吗?你这个傻瓜。

    你今晚脑子不清楚,睡觉去吧。何开来一只手搭着柳岸的肩膀,推了推她,但柳岸站着不动,何开来另一只手又搭着她的另一个肩膀,轻轻地但坚决地把她推回了自己的房间,睡吧,好好睡吧。何开来不等她回答,就带了门出去。

    何开来回到床上,想再睡时,却发现一点睡意也没了,而且,他的身体似乎也在抗议,他为什么不和柳岸做爱?事实上,做一次爱比拒绝做爱更简单一些,他没有理由拒绝的,当然,反过来说也是可以的,我为什么要和她做爱,不做不是更好吗?是的,不做更好,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用生殖器把他们连在一起是很可笑的。当然了,这些都是托词,仅仅是一种说法,问题的实质是他不想和柳岸做爱。

    这就很没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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