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姓余的秀才，穷得连替换的衣服也没有。时值大比之年，他东求西借，好不容易才勉强凑了一笔上京赴考的盘缠。启程前一天，正值烈日当空，娘子出去借米下锅，他乘机关上家门，脱下衣服洗个澡，又把脏衣服浆洗好晒到院子里，自己躲在房里等着衣服晒干再穿。
这时候，只听门外一声喊，原来是邻妇发现她家一只大母鸡不见了，找了几家，有人说看见那只母鸡钻进余秀才的破屋里去了，便来敲门询问有没有看见她的母鸡。余秀才吓得躲在屋子里，心儿“咚咚”乱跳，自己正光着身子，怎好开门见人？只得屏声敛气不吱一声。这下子麻烦了，等到他穿好了晒干的衣服把房门打开时，躲在近处的邻妇马上怒气冲冲地跨进大门，二话不说，到处搜索；更糟的是，竟然从院子里的一个大木盆底下把那只母鸡找了出来。顿时，邻妇破口大骂余秀才是偷鸡贼，村里人立时议论纷纷。
可怜余秀才张口结舌，呆若木鸡，怎么也料想不到今天洗澡洗出一场风波来。
秀才重的是名声。等到人们乱哄哄地走净之后，余秀才渐渐回过神来，细细察看，苦苦思量，终于发现：在那个惹祸的木盆里面，还残留着米汤浆洗衣服时落下的几颗饭粒。他想起自己用过盆子后，分明将它斜靠在墙角的，一定是那只该死的馋嘴鸡偷跑进院子啄食饭粒时，震下了木盆，正好将它自己盖住了。想到这里，余秀才如释重负，兴高采烈地端着盆子去找邻妇解释。可是邻妇根本不相信余秀才的话，反问道：“要是心里没鬼，你为啥当时不开门？要是鸡啄饭粒碰下木盆，起先在你家你为啥不说？”余秀才极爱面子，不好意思讲出自己光着身子等衣穿的寒碜事儿，只好一迭声叹气叫冤，请邻妇仔细验看盆里饭粒。可邻妇看也不看：“算了，算了，谁知道你这些饭粒是啥时撒上的？好汉做事好汉当么，你身为秀才，满肚子学问，可别把本事专门用来赖辩贼行吧！”一句话又把个饱学秀才顶在南墙上，气得他差一点当场吐血。
秀才娘子借米回家，听了丈夫的伤心诉说，除了陪着叹息流泪，只好劝丈夫往开处想，不要误了明儿赶考。余秀才这才想起有两位赶考的秀才已跟他约好，五更时分路过家门时邀他一同上路，于是便打起精神，和娘子早早吃了晚饭上床休息。
第二天天还没亮，秀才娘子便赶紧起来升火做饭，余秀才也早早起了床，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娘子把饭端出来。余秀才急了，便到灶间催促，见娘子还正在淘米，问她起床老半天了，为什么才刚刚动手，娘子推三托四，支支吾吾。余秀才见状，气得摇头跺脚，叫苦不迭。正在这时，相约的两位秀才到了，余秀才一气之下，袖子一拂，连对娘子告辞一声也没有，便背起包袱跟朋友匆匆上路了。
余秀才一路行走，一路愤懑，暗暗咬牙，暗暗切齿：只因为贫困，只因为潦倒，竟落得连邻妇也诬赖自己，连妻子也怠慢自己。此仇不报非君子，此耻不雪枉为人！于是余秀才心中千遍万遍地发誓赌咒：今儿个我非争这口气不可。
真是“天遂人愿”，考完一揭榜，这余秀才果然文星高照，转眼间中了状元。他头一件事，便是日夜兼程赶回乡梓，决意当众升堂开审，除了狠狠责打她们之外，一要休了贱妇，二要恶邻负荆鸣锣，四乡游走呼喊，自诉诬蔑状元偷鸡之罪，为自己洗清不白之冤。
余状元得意洋洋，立命手下人捉拿贱妇恶邻。岂料，当秀才娘子被带到时，双手却捧着一只饭甑。余秀才一见此物，越发火冒三丈，哼哼冷笑两声，发话道：“贱人呀贱人，当日叫你做饭，你存心拖延，令我挨饿而去；如今见我高中，不叫却做饭献殷勤来了？来人哪，与本官牵上一只狗来，让它当着贱人的面，吃下贱人所做的饭，然后再与贱人作一理论！”这显然是对妻子作一番羞辱，也借以表示彼此恩断情绝。
衙役们把狗牵来了，秀才娘子泪流满面，颤抖着双手揭开饭甑。谁知此时，余状元竟从公案上跌落下来，喊了一声“贤妻……”便与娘子抱头痛哭起来，在场的人看到饭甑，也都啜泣不已。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余秀才赶考那天，秀才娘子早早起来做饭，出人意料的是当她蒸好饭，揭开饭甑盖子时，眼前竟出现了“饭甑开花”的奇迹，就是蒸出的饭粒组成一幅花儿怒放的图案。依照当地说法，这是一种吉祥的预兆，而且万万不可再让第二人知道，否则就会不灵。秀才娘子想到今天恰是丈夫赶考的日子，此去也许金榜题名，便喜滋滋地要紧把这甑饭藏好，再重新淘米。眼下余状元看到这甑“开花”饭干，自然明白了赶考那天早晨发生的事。他悔啊，悔自己不该这样对待娘子。
正在此刻，衙役禀报，恶邻亦已带到，问大人如何发落。余状元早已愧恨交加，涕泪纵横，听得禀告，他仰天喟叹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想我对于恩爱之妻尚曾疑忌恼恨，何况她只是一位邻人，又亲眼见鸡在盆下，心生误会，口出怨词，何足为怪？快快鸣锣燃炮，以礼送回！”
相传，余秀才做官后，常以此事为诫，明镜高悬，深得百姓称颂。
（钟孟恭）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