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月殿？

    这三个字就像是一枚铜钱落到了地上。有声响，却也没多少人有反应。

    这明显是个无论在江湖之远，庙堂之高，都没有人注意过的名字。

    陈间道：“没有人知道吗？法师，你也不知道吗？”他的视线忽然落在清仁法师的身上，“碎月殿的确是名声不显，不过却是个信誉卓著的杀手组织。我听说，碎月殿的杀手很贵，出手从不落空。但是想要委托碎月殿出手替你杀人却也不难，只要在四大名寺之中烧上一注清香，许个愿就行了。等到你的目标伏诛，再去庙里捐钱还原就可以了。当然没人敢赖账不给钱，因为从前有过这样打算的人，都死了。”

    “法师，你觉得这样的委托方式是不是很有趣？不知我佛慈悲，对于眼前的杀戮交易，又是怎么看呢？”

    这话已经说得足够明显。

    站在叶宛身旁的方清欢目光微闪。

    陈间忽然戳破的身份，并不让她感到意外。

    自从听到常山说起霍玉对碎月殿的调查，说起碎月殿接受雇主委托的方式，方清欢就隐隐有个猜测。

    如果要找出一个有可能是碎月殿幕后主使的人，在方清欢眼里，没有人比清仁法师更适合了。何况，从常山的讲述中，方清欢能感觉到霍玉恐怕已经查了很久，掌握了不少线索。

    方清欢看了看清仁法师，他依然是一副不染凡物，高洁出尘的模样，依然俊美的五官如同清风朗月，很难让人把那些血腥杀戮和他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难怪京城中的富家女眷都对落云寺趋之若鹜。

    但是……看这清仁法师和陈间近在咫尺的距离，方清欢忽然心中一动，警兆丛生。

    霍玉曾经对她说过，清仁法师的确是完全不会武功，但是不会武功不等于不会杀人。

    自从方清愉在落云寺被许援劫走，又目睹崔昭和宁王陈阗在落云寺的情形，加上清仁法师还收留过作恶之后被追锝如同丧家之犬的许援，董若先生也曾在落云寺失踪……这桩桩件件实在是让方清欢对这位落云寺的住持天然地充满了恶感，时刻保持着警惕。

    所以看到清仁法师的站位，方清欢就是觉得不妥。

    可惜她只是一个小宫女的面貌，在剑拔弩张的局势下，一个小宫女如果随意行动实在是目标太大了！

    方清欢想了想，手指微微一动，指风轻柔落下，一直安静坐在桌旁的叶宛忽然“咿？”了一声，向地上倒去！

    不过没等叶宛摔倒，方清欢已经伸手扶住了她，一边惊呼道：“哎呀，贤妃娘娘惊吓过度晕倒了！”

    陈间关于碎月殿的指控，让很多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陈阗更是有些发怔地看着清仁法师，嘴里喃喃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没有人能够接受把清仁法师这样一个容颜无双，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和恐怖残忍的杀手组织联系在一起。

    没有人。

    清仁法师对这样的指责却并没有动容，他微微一笑刚要说话，忽然听到了一个小宫女的大呼小叫？

    清仁法师有瞬间的错愕。连许太后都一愣，忍不住去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宫女。

    所以没有人注意到陈间的眼睛一亮，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喜悦，他沉声说道：“把贤妃扶过来让朕看看。”

    没有人觉得这做法有什么不对。

    反正这大殿之中的人也不可能离去，也没有什么太医会再出现了。

    看看？那就看看吧。

    方清欢用力搀着叶宛向陈间走去。陈间伸出手臂，接过叶宛，把她放在自己身边的榻上，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道：“应该问题不大，你给她喂些清水，很快就会醒来。”

    方清欢已经悄悄解开叶宛的穴道，似乎是听到了陈间的话，叶宛果然悠悠醒来，有些迷茫地睁开双眼。

    “哎呀娘娘您刚刚昏倒了，陛下让我扶您到他身边来，来，娘娘，喝点儿水吧！”方清欢殷勤说道。

    陈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落在人们的眼中，只觉得年轻又好看的陛下，满眼关切地看着弱柳扶风一般的贤妃娘你，画面和谐又美丽。

    于是几个嫔妃难免后悔，刚刚昏迷的为什么不是自己？

    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这幅画面。

    “母亲，您真的让舅舅派了杀手去杀她吗？”陈阗不可置信地望着许太后，目光里明明白白地伤心欲绝。

    母亲知道自己喜欢崔昭。

    一直都知道啊！

    她知道自己对崔昭的心思从未变过，无论她有没有入宫为妃，无论她是不是独享专宠……

    “母亲，您不是答应过我，让她安然出宫吗？”陈阗追问道。

    许太后忽然伸出手，摸了摸陈阗的头发，说道：“阗儿，你看看你，为了一个女人，你都变成了什么样子？你知不知道，没有一个女人值得你这样！因为人是会变的啊！过几年你就会明白，女人也并不是以男人为天的，她们总有着自己的心思，藏得深不见底的心思……你知道吗？你父亲，他也这么和我说过，只要让她安然出宫，他就会给我一个儿子，所以才有了你……哈哈哈哈……可是程雪见这个女人，她自己没有选择出宫，她偏要和我斗，就算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把自己的儿子扶上皇位！”

    “阗儿，也许我不该把你宠成这样，十九岁了还像个孩子！可是我心中始终……始终不能原谅那个女人，更加不能原谅那些为了这个女人而背信弃义的男人！”

    许太后的笑声有些凄厉，她忽然指着清仁法师道：“如宸，这么多年来你总是说只有一件事你没有答应我！我问你，当年程雪见中了我的毒却还硬生生撑了那么多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帮了她？你一直都在骗我！”

    听到这句话，正端茶给叶宛的方清欢手指就是微微一顿，余光看了看陈间。

    陈间果然若有所思地看向清仁法师。

    清仁法师微微仰头，大殿里的千百面铜镜映出的流光落在他的脸上，莹然如玉生光。

    他忽然笑了笑，看向陈间：“陛下，碎月殿，的确是由我一手创立的。”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