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许太后手中的茶杯被狠狠地砸落在了地上，白瓷碎片混合着茶汁在氤氲的热气中狼藉一片。

    偌大的含光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方清欢能感觉到身旁的叶宛在瑟瑟发抖，其余几个嫔妃的脸也变得雪白。远一些站立两侧的宫女们更加两股占占，甚至有轻微的啜泣声传来。

    陈间这句话一出，再迟钝的人也能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然听到了这样的皇室秘辛，很显然，这些嫔妃们也如同叶宛一样想到了同一个问题……她们，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含光殿？

    陈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这些瑟瑟发抖的女子，他只是静静地盯着许太后，锐利的目光不曾错让分毫。

    “陛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许太后的语气中有着浓浓的讽刺，“你是在逼供吗？”

    陈间嗤笑一声：“我需要吗？”

    对于一个手握天下苍生生死的帝王来说，的确不需要，许多时候怀疑就可以杀人，总会有人替皇上安排好各种理由的。

    但现在，他面对的是太后，他名义上的母亲。

    许太后缓缓地站了起来。虽然慢，却站得很稳。她向前走了几步，身姿笔直地挺立在含光殿中，大殿各处的无数面铜镜里映出她的身影，然后，她伸开了手臂。

    仿佛只在一个呼吸之间，大殿四围涌出了无数人影，他们甲胄在身，手中利刃的寒光被各处的铜镜一照，映得人们纷纷眯起了眼睛。那些长枪、刀剑带着凌厉的杀气笼罩了含光殿内的每一个茫然的面孔！

    这些人都是真正的兵士，是杀过人见过血的，不是那些由京城里的世家后代，纨绔子弟们担纲的金吾卫们！

    可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这是皇城之内，连臣子都不能随意进入的内庭啊！

    有惊惧的宫女忽然尖叫一声拔腿便往外奔去……随着寒光一闪，血花溅起，那宫女再也没能移动一寸，没有发出一声。

    再也没有人敢移动分毫。

    “陛下，现在你还要问我什么问题吗？”许太后平静地转身，凝视着陈间问道，“今晚夜宴来的突然，地点选得偏僻，所以你以为我会来不及调动人手？”

    “我知道你早有准备。我也有。那么就看看谁的人来的更快，更多吧！”许太后傲然说道，“现在我的人来了，你的呢？”

    陈间端坐不动，如雕塑一般线条优美的面庞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我的确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他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所以，我还不需要叫人。我只想问你几句话。”

    许太后冷冷地说道：“事已至此，我好像也没必要再阻止你问，那么你问吧。”

    “我要问你的第一件事是，我娘所中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许太后一怔，这件事还需要问吗？不过只在瞬间里，许太后已经想清楚了陈间的目的，她的目光落在离陈间不远处一张桌旁，手持紫毫奋笔疾书的李旷。

    都是要死的人了，记下的起居注又能有什么价值？

    许太后冷笑一声，道：“是有怎样？不是又怎样？”

    陈间没有理会这句答非所问，而是继续沉声说道：“大齐的江山，姓陈，而你如果想要这片江山易主，恐怕名不正、言不顺。”

    许太后道：“姓陈的又不止你一个。”

    陈间抬起头看向另一个方向，许太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头也不由得一震！

    不知何时，杨烈出现在了宁王陈阗的身后，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抵在陈阗的心口！

    “陈间，你敢！”许太后怒喝道。

    “我为什么不敢？”陈间反问道，“你对我已经刀兵相向，难道却不许我回击不成？”

    姓陈的的确不止陈间一人，宁王陈阗才是许太后的亲生儿子。

    先帝陈昉专情于程妃娘娘，所以事实上子嗣并不兴旺，但当年陈昉的兄弟早已被他杀了个一干二净，所以也没有其他的姓陈的来威胁到陈间，除了陈阗。

    而现在，陈阗落在了陈间的手里。

    许太后千算万算，却怎会有了这样的失误？是谁在保护她唯一的儿子？她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双手攥得紧紧的，双目有些许的迟疑。

    陈间看了看陈阗，道：“这些年我们兄弟始终不够亲近，我知道你一直在防备我，可我也从来没有希望会有这一天，我们必须这样面对彼此。”

    陈阗的脸涨得发红，他咬了咬牙，忽然问道：“你把阿明藏到哪里去了？”

    陈间目光一闪，有些疑惑地问道：“你是说崔昭？”

    陈阗的眼中几乎喷出怒火，他质问着：“你不要明知故问，她并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何把她打入冷宫，你是不是……是不是偷偷害死了她？”说到后来，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我没有杀她。”陈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至于她会不会死，我同样也还不知道，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多半是死了吧。”

    陈间的语气让陈阗勃然大怒，他几乎要不顾眼前的匕首，摆脱杨烈向陈间扑过去！

    “够了！”许太后怒喝一声。原本雷霆万钧的攻势，不知怎地，从过陈间和陈阗开始说话，就变得如入泥沼！这让她有些不安。

    于是许太后冷哼一声，道：“陈间，你拖延时间的把戏玩够了没有，玩够了就安心赴死吧！”

    陈间却仍旧满不在乎，说道：“朕终究是九五之尊，你就算把这满屋子的人都杀了灭口却也不可能防住悠悠众人之口。”

    许太后笑了笑，道：“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也不妨让你死个明白。”

    “你一直在用各种方式逼我出手，而我，何尝不是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不然，你以为董若会那么容易地逃出南平郡王的掌握？你以为董若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找到你接近你？”

    “这世间的许多看似巧合，实际上总脱不开人为的操纵！”

    “我不怕告诉你，今夜当值的内阁重臣，是林之甫，他会拟好圣旨昭告天下，就说……就说你因为德妃去世，痛失爱妃而伤心欲绝，决定皈依佛门，了此残生吧。至于出家之地嘛……落云寺我看就不错。”许太后讥笑地看着陈间，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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