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昭有些瑟缩地搂住自己的双肩，靠在窗棂旁，望着窗外夜色渐沉，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她应该想很多吧？她已经习惯了想太多事情，但这一刻她只觉得厌倦。
她宁愿想想他和她对弈、品茶、简简单单聊聊天气谈谈晚膳的时光，或者，连这些也不要想。
又到了晚膳的时候了啊……
一个小内侍把食盒摆在门口就匆匆离开了，似乎根本不敢停留，更加不敢和这位被打入冷宫的德妃娘娘多说一句话。
是的，这里就是冷宫。皇城中荒废了已久的地方。
先帝专情于程妃娘娘，好像没给什么人被打入冷宫的机会。陈间登基四年才册封嫔妃，之前也没什么使用的机会。
现在有了。
几天前还是专宠的德妃因为私会宁王而被皇上一怒之下打入了冷宫，宁王也被太后处罚禁足，以待事后发落。
事后，又是什么时候呢？
崔昭真的有些看不懂这一对兄弟、这母子三人了。
从前陈间对自己假意恩宠，实则连碰都不碰，崔昭还猜测得到他是有意激怒宁王，从而后发制人。可是现在呢？是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了吗？当然自己也算不上什么良弓，走狗也许还勉强。但崔昭觉得这并不是陈间会做的事。
何况……太后既然多年来一直扶持宁王打压陈间，此时又怎么会放任宁王落下如此不好的名声？
天下间，最让人莫测高深的，大概就是皇家之事吧？而自己，拼了命想要跳进来，是不是很蠢？
想到这里，崔昭就难免想起那个让陈间，这位君临天下的男子求而不得的女孩子……方清欢。她，拒绝进入这乱麻一般的宫廷之中，是不是陈间心中才觉得她更聪明一些？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崔昭苦笑，想得更加出神。
夜色越来越浓，没有点灯的屋子里，只有满地银霜一般的月色。
直到吱扭一声，门声轻响。
什么人？崔昭一惊！
虽然被打入冷宫，崔昭也没有觉得自己就彻底被有些人遗忘了。可是……如果那些人真的想要自己的命，她一个弱女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崔昭摇摇头，也就懒得起身，只是静静地看着黑暗的门口。
火光一闪，桌上的宫灯被点亮，照出了来人修长的轮廓。
崔昭却一怔，整个人都似乎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手指忍不住紧紧地攥住，指节都苍白发青。
“陛下，是你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浓浓的鼻音。
陈间穿着一身普通的青布袍子，正安静地站在灯光的暗影里。听到崔昭的呼唤，陈间点头道：“还没吃饭？我让人把晚膳送过来，一起吃吧。”
崔昭有些惊喜地站起来，几步走到桌旁。
陈间却根本不用人服侍，自己动手把食盒中的饭菜一一端出来，布置好，然后把一双筷子递给崔昭。
崔昭机械地接过筷子，一下子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陈间却并没有招呼她，自己端起碗吃了起来。
饭菜很简单，两荤两素，一大碗青粳米白饭，朴素家常的几乎不像宫廷中的菜肴，真不知道陈间是找什么人做出来的。但是崔昭略微知道陈间并不是一个终日困居皇城的帝王，很多的时候他是经常流连在外面，接触的三教九流贩夫走卒不知有多少。所以偶尔眼前少了服侍的人，对陈间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吧。
这样的男人，如果只是一个平常人，该是多好的丈夫啊，每日忙碌了一天之后回到家中，与妻儿一起共进晚膳，享尽天伦之乐……这样的念头只一闪过就被崔昭连忙抛在脑后。
她明白，陈间会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有话要说。
似乎是恪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崔昭默默陪着陈间吃完了一碗饭，陈间也再没有说一句话。食盒中的饭菜并不算多，很快饭菜都吃完了，陈间才推开碗筷站起身来。
崔昭也连忙站起来。
“陛下……”
“不用那么多礼。”陈间摆了摆手。
崔昭垂手站在一旁。
已经开始带着寒意的风从没有关严的窗户吹了进来，吹得一室静谧仿佛快要结成寒霜。
陈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这一句话，让崔昭的泪水夺眶而出。
“陛下，我……”
“我很抱歉。”陈间打断了她的话，“很抱歉利用了你。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留在这冷宫之中，可能对你反而比较好，也安全一些。过些日子，我可以安排你出宫。当然……如果你选择继续留在宫里，我也会给你一个交待。”说到后半句话，陈间的语气有些转冷，他一贯的，声音中的清冷意味就开始变浓，浓得似乎滴水成冰。
崔昭一怔。
她没有想到陈间给出的是这样的选择，她以为这一餐饭，这一次探访，这一句抱歉……会意味着别的什么！
可是，没有。
“我……为你所做的这一切，就只能得到这一句吗？”崔昭有些绝望地看着陈间。
渐渐的，她的眼神中开始有些疯狂，她忍不住一步上前，双手抓住陈间的衣袍，颤声问道：“陛下，我为你所做的这一切，就只能得到你一句抱歉吗？陛下，你有没有好好看过我，你看看我啊！我为了你在日日思念中度过了八年；我为了你努力读遍诗书学习琴棋书画；我为了你甚至不惜背弃自己的家族，害得父亲正当壮年却被去职还乡……我为了你，伪装受尽恩宠在宫中举步维艰处处杀机……我为了你，不惜陷他于死地而袖手旁观！我为了你连死都可以！而我，我，只能得到你一句抱歉吗？”
崔昭的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厉，眼睛开始有些微微泛红。
陈间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推开崔昭，眼神中平静无波：“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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