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段隐选择了这里。
方清欢早已经快速查看了周围。这间破烂的小院已经是这片贫民窟的边缘地带，距离这里最近的房子也有几百米远；不远处倒是有个水塘，深秋里一片枯枝败叶，看起来凄凉萧瑟。
棘手的问题是随着距离渐渐接近，方清欢已经可以凭气息分辨出那间土屋里有人，而且是个丝毫不谙武功的普通人。
女人。
段隐想要干什么？
方清欢握紧匕首断灭，缓步从断墙后绕过，慢慢接近小院的围墙。小院破落，侧面的围墙已经倒了半边，更显得院门像个摆设。方清欢的视线穿过倒塌的围墙可以看见土屋敞开的房门。
段隐到了这里似乎并没有打算再走，也没有继续隐藏行踪的意思啊！
既然如此，方清欢干脆地越过断墙，走到门前。
“不管你是谁，都请在屋外等一下。”段隐干涩的声音忽然响起。
方清欢一怔，但还是停住了脚步。
院子的一角堆着些柴禾，另一边扔着半截磨盘，方清欢直接走过去坐了下来，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
屋子里传出女人的哭泣声。
过了一会儿，声音渐悄，段隐走了出来。此刻他已经恢复了本来面目，依旧是一张平凡普通、毫不起眼的面孔，但脸上的神情却因为专注而显得有些寒意。
“你是天香夫人那个小徒弟吧？”段隐在离方清欢还有十步的距离停了下来，开口问道。
“是我。”方清欢也开门见山，“你今天为何出现在街上？是太后的命令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段隐忽然笑了笑，可能是太少用到这个表情，看起来显得不怎么协调：“你师父怎么样了？”他答非所问。
“我师父已经不在人世了。”方清欢并没有隐瞒，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目光冷冷地盯着段隐的脸。
“不在了吗？”段隐喃喃道，“那个人应该不会怪我吧……毕竟不是死在我的手里。”
“那又有什么不同？”方清欢道。
段隐的视线越过方清欢，望向那片枯败的池塘，沉默了半晌才说道：“你说的对，的确没有什么不同。其实那个人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是我懦弱了。”
方清欢凝视着段隐，问道：“那你今天又为何出现在街上？”
这句话方清欢已经问过，那时段隐没有回答。
现在再问，又有什么不同？
段隐却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又对了，我本不该再出现在那里。”
“太后要我杀了马车里的人。虽然我一向只是拿钱杀人，却也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要杀的人是谁。如果我猜得没错，马车里应该是卫国公世子霍玉吧？这本来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替他们做事，做完这一笔我就可以离开京城。不过看到你的时候，我忽然改了主意。”
段隐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方清欢身上：“你很厉害。”
听到这句话，方清欢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仅仅是因为涂了易容药粉，而且因为她并没有觉得出自杀手之王的这句称赞有什么不对，当然也没什么得意或者喜悦。
段隐似乎也不在意方清欢轻慢自己的称赞，对于面无表情的方清欢倒是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骄不躁，在你这个年纪倒是很难得。”
方清欢摇头：“我只是不需要你的称赞。”说完，她忽然伸手入怀，拿出一样东西。
随着方清欢的动作，段隐整个人都忽然显得紧绷，如临大敌。当方清欢却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是缓缓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一个小小的兰花印记的铭章。
“看来你已经想好了？决定了怎样面对他了？”方清欢抬头问道。
段隐的呼吸有些急促，脸上有瞬间的恼怒，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他无奈地说道：“你这个小姑娘果然很厉害。你既然已经明白，我想和你好好打一场，还故意拿出这个来扰乱我的心神。”
方清欢点了点头，道：“我的确是有这个打算。”
“你一见到我就决定放弃了刺杀霍玉的任务；你早已经发现了我在跟着你，却并不躲藏隐蔽，反而把我带到了这里；我不知屋子里的那个女人是谁，但既然能让你特意赶来见面，想来也是对你很重要的人……你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心无旁骛地专心与我一战？”
段隐苦笑：“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现在被你说出来，似乎已经变得有些儿戏。”
方清欢道：“但我不想和你打。”
段隐惊讶：“为什么？”
方清欢道：“你杀了董若先生，你知道我一定会为他报仇，所以你觉得我没有理由拒绝你的邀战对不对？”
段隐道：“是。虽然我辈分年纪都比你大，的确有以大欺小之嫌，但既然同为杀手，自然不必拘泥于这些形式。”
方清欢道：“而且你觉得我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段隐点头。
方清欢却摇了摇头：“你错了。我是女人，我偏偏就喜欢计较这些。”
她又一次伸手入怀，这次手里拿的是一枚响箭。
段隐神色微变。
“接完最后一笔生意就不做了，跟自己的女人见一面再去专心比武……在我们那里，你做的这些事都是彻头彻尾的给自己立起了flag，这样的人最后都死了。”方清欢悠悠地说道。
看着段隐终于有些困惑的神情，方清欢摆了摆手：“听不懂没关系，我说这些话本来也不是为了让你听懂，而是为了让你听不懂。”
段隐的脸色终于变得极为难看。
方清欢先是拿出了那个人的印鉴，又拿出响箭威胁自己要呼叫更多的同伴，现在更是用种种言语乱其心智，一切的做法都是为了告诉段隐一件事……打算专心致志，拼尽全力好好战上一场？休想！我偏不和你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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