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则微微一怔，不自觉就看向陈间，只见陈间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清仁法师，点头称好。
于是宁王等人也连连称好，宁王又道：“这主意真不错，本想请了天钩赌坊开盘的，可是这非输即赢的局面，盘口没差距就没意思，盘口差别太大又不能避免有人两家都买坐收渔利，还是我们这个小赌局更好！这下连裁决的公平都解决了，真是再好不过了！”
说到天钩赌坊的盘口，林子俞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他当然也听说了天钩赌坊真的为了这件事开了盘口，赌的却不是这场赌琴的输赢，而是他自己会被父亲怎么责罚，有禁足、杖责、跪祠堂……好几种呢！据说跪祠堂一年的盘口是赔率最低的。京城谁不知道天钩赌坊开的盘口最是权威，而这次这笑话一般的盘口竟然也开得出来，难道说连天钩赌坊都那么看好那个方清欢吗？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好儿精湛的琴技难道他们就忘了吗？这京城之中又有几个人真正听过那个方清欢抚琴呀！
林子俞越想越觉得焦躁，看着对面席上的霍玉就有些目光不善。
他看到那个浑身金光闪闪的黄棠与霍玉低声说了些什么，真是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朋友，霍玉那么浮夸的人就会结识这样恨不得把金子堆满全身，在脸上也写着“我有钱”字样的豪绅。树小墙新画不古，一看就是暴发户嘛！你那扇面都是找人新写的吧？还“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最爱临风曲”……不过这话的气魄倒是不错。
正胡思乱想着，林子俞忽然发现霍玉的目光向他看了过来，他手中一抖，差点儿把酒泼撒在衣襟上。
可是霍玉只瞟了他一眼，便又和宁王说话去了。
林子俞的如雷一般的心跳才慢慢平静下来。
正在这时，只听宁王道：“撤了屏风吧，今日主要是为了听琴，也不必太过拘礼。”
林子俞一怔，不由自主地向屏风之后望去，随着侍从撤去屏风便看到了端坐在南平郡王妃下首的薛好儿。
原来她并没有被苛待啊！林子俞心中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又看到薛好儿哀怨的眼神又觉得心如刀绞，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众人之中的霍玉依旧如皓月之光。
霍玉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和黄棠聊天。
薛好儿的余光瞄了一眼方清欢，正好看到一抹依然挂在嘴角的浅笑，她掩在桌下的双手几乎把一条丝帕拧出水来。
此时画舫已经停了下来，岸边正是一处夜市的所在，人群熙来攘往，笑声语声叫卖声被晚风送到水面之上。有人在稍远一些的石阶处放了许多荷花灯，随着水波渐渐飘散，星星点点，煞是好看。
画舫之上的杏黄色织锦纱罗飘然垂落，隔绝了近岸处的目光。不多时，画舫之上忽然有乐声悠然响起。
弹奏第一曲的是薛好儿。
当薛好儿盈盈地起身，微微欠身施礼后自请先抛砖引玉的时候，林子俞就忘了那些混乱的心思，眼中心里全都是那个一身锦绣却弱质堪怜的女子。看着她如同柔风拂柳的身姿，看着她寂寥落寞的眼神，看着她素手轻拨慢拢，如水的乐声便流淌而出。
薛好儿适才曾道：“今夜所奏是近来新制的一曲《虞美人》，也许格局未够开阔，但却是心之所至，情之所钟，请诸君品鉴。”
的确是情之所钟。
琴声入耳，方清欢便知道薛好儿所言不虚。一声声仿若莺啼婉转，深情一往；渐渐多情却被无情恼，便如同杜鹃泣血，声声哀啼，让听者落泪，闻者沾巾！
清仁法师微闭双眼，面色安详，不为尘事所扰。
但其余的几人都仿佛被勾起了各自的心思，神情虽各异，却都沉默无言。一时间船上仿佛被笼上了一层愁云，连南平郡王妃都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事，眼角隐约泛起晶莹的水光。
一曲终了。
林子俞怔怔地望着薛好儿，竟然半晌说不出话来。一旁的许援率先起身抚掌赞道：“薛姑娘这一曲精妙无双，连我这堂堂男儿都差点儿心碎落泪，实在是太精彩了！”说完这句话，许援不禁看了看陈间和陈阗的脸色，又坐了下来不再言语。
岸边传来一阵掌声和口哨声。天钩赌坊的人果然专业，已经安排了人在岸边讲解起来，有好事者呼喊着：“薛好儿琴技高超，精彩绝伦，再来一曲啊！”，“好儿姑娘，我看好你哦！”。
南平郡王妃赞道：“薛姑娘这一曲的确精彩啊！今日有幸听闻才知道京城之中对薛姑娘的赞誉的确是所言不虚。”又有些期盼地看向方清欢，“四娘，你又准备给我们听什么呢？”
方清欢敛衣而起，道：“今日正逢五月十五，华枝春满，天心月圆，我最近练习了一曲颇为适合今夜的情景，还请诸位一听了。”
音乐这种事，的确不是能够客观评断出绝对的好与坏的。
一个人独自聆听还是一群人共同欣赏？是在暮春的黄昏还是初秋的清晨？是心中萧瑟悲苦还是喜悦欢愉？不同的时机不同的心境对同一人所奏的同一首曲子都会有不同的感触。
前世做了那么多年的电台音乐主持人，对这些因素的把握方清欢可谓炉火纯青。
但今夜有些麻烦。
岸边这些游人百姓，鱼龙混杂，什么状态的都有。船上的几位贵胄公子和清仁法师都可以算得上眼界不凡，方清欢这一曲如果不能打动他们又何谈取胜？
清仁法师这个引入大众评审的提议真算得上一把双刃剑了。
看着依然淡定如常的方清欢，霍玉与假扮黄棠的顾湘之对视一眼，顾湘之眼神中略有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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