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醉仙楼向来是一位难求，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避嫌，外面这一阵子吵闹二楼这一侧数个雅间倒是一直寂然无声。此刻忽然一扇门打开，走出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门外众人的目光立刻都集中在了方清欢身上。
宁王一怔，只觉得这女孩子看起来颇为面善，而许援却是一眼就认出了方清欢。他的脸上瞬间便有了怒意，只是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宁王却没有说话。
忽然置身在一群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中间，这女孩子却毫不拘谨，目光微微一扫，落落大方地施礼：“见过宁王殿下！”
“我当是谁，原来是瑶河春宴上的御前司乐方小姐。能在这儿遇到也是巧了，方小姐不必多礼。”陈阗也想起了她是谁，毕竟水月楼前一曲连皇上都大为赞赏，他还不至于完全忘记方清欢这个人。“当日那一曲《江山如画》真是格局壮阔，气势恢宏，不愧为董若先生的亲传弟子！”
“承蒙殿下谬赞！”方清欢声音清亮动人，态度不卑不亢，连林三公子都忍不住对她多看了几眼，不过很快他的目光又痴痴地转回到薛好儿身上。
对于林子俞的视线薛好儿仿佛浑然未觉，她的目光在方清欢的身上停留了很久。
原来这就是最近京城显贵都在议论的方小姐啊！
她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比起一般大的女孩子来要略高一些，虽然纤瘦却并不显得柔弱。她的样子看起来似乎只是随意外出逛街，也没怎么用心打扮，一张脸素面朝天，简单的发辫上没有装点任何饰物。普通的赭红衫裙还有些风尘仆仆的意思，但穿在她身上却并不显得暗淡，反而更衬得如玉般的面庞欺霜胜雪，双眸灵动，气质出尘。
方清欢知道薛好儿在看她。她刚刚一眼扫过便知道这身着广袖纹长纱衣、茜红洒金百蝶裙的女子应该就是名闻京城的薛好儿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方清欢前世就特别喜欢看漂亮的女孩子，刚刚虽然只一眼却也看得出来薄施粉黛的薛好儿的确明艳不可方物，即使静静地站着也好似弱柳扶风，楚楚动人。
怪不得都说霍玉很欣赏她呢。
可是她们不认识，似乎也没什么必要硬要攀上交情，况且这一群男男女女总站在雅间门外也不是个事。
“殿下，刚刚我正巧是要离开，不打搅了。”方清欢微微欠身，一旁的水仙早已跟了过来。
陈阗气度雍容，微微一笑，道：“也好。希望改日能有机会再聆听方小姐妙手仙音。”
虽说听闻这方清欢被逼着就将要入碧霞观修行了，可她毕竟现在还是方家的大小姐，并非薛好儿这样的风尘女子，他们一群年轻男子饮酒作乐，自是不便强留下她作陪。
不过这女孩子倒看不出有半点儿自怨自怜的意思，反而神采飞扬的，更显得明丽动人。
想到这么一个卓然出尘的小姑娘被自己的母亲打发了去作了女道士，多少和许援也脱不开关联，陈阗意味深长地看了许援一眼。
许援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薛好儿似乎并没有在意宁王的话，但此刻的她美目低垂，长长的睫毛扑簌地闪了闪，看着很是楚楚可怜。
一直痴痴望着她的林三公子一阵心中刺痛，忽然不管不顾地大声道：“说自己是董若先生的亲传，可董若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们这些俗人是无缘得见。这世间借着董若先生之名沽名钓誉之辈倒是不少，不得不防呢！”
陈阗看了看林三公子，缓缓说道：“当日陛下在水月楼听了方小姐一曲也是赞誉有加，你是质疑陛下的眼光了？”
许援立刻拉住林三公子，嘴里却道：“子俞，你喝醉了就快回家，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林三公子一怔，他看到薛好儿的神情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现在听了宁王的话也吓了一跳，心中便有些后悔。可是他又偷偷看了看薛好儿，却见薛好儿正默默地看着栏杆外，像是根本没听到他们的争执。醉仙楼的大厅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她却一身落寞，绝美的侧脸隐隐似有泪痕。
林三公子再也忍不住，咬咬牙道：“去年的瑶河春宴陛下又没有亲临，没有听到薛姑娘的琴音，否则孰人技高一筹也未可知！”
许援怒道：“林子俞，你疯了！你难道非要两位姑娘比出个高下你才开心吗？”
陈阗眼睛一亮，笑道：“这倒也是个主意，比比有什么不好，不如我们开个盘口，林子俞你肯定是要赌好儿赢了？”
这群纨绔子弟，越说越不象话了！
连水仙都快听不下去了，碍于宁王又不敢多嘴，气得小脸通红。
方清欢却一直含笑不语。
陈阗仿佛一提到赌便格外有兴致，又对方清欢道：“方小姐，斗琴赏乐也是雅事一桩嘛，正好母亲之前也说着要感谢南平郡王妃举荐了你，我看不如下个月十五，我在瑶河畔的流照阁宴请南平郡王伉俪，还请你赏面。”
方清欢微微一笑，道：“殿下有命，民女岂敢不尊。说来这音律之事本是各花入各眼，但我既然得了董若先生的指点，就不敢有辱先生的声名，所以请问殿下，如果真的要斗琴又可有评判人选？”
陈阗略一沉吟，道：“听闻落云寺的住持清仁法师妙解音律，当年曾被董若先生引为知音，不如我们便请他来做个评判。”
许援接口到：“好主意！清仁法师既然与董若先生相熟，想必更能慧眼识人。”
方清欢并不理会许援的言外之意，点头道：“如此甚好。劳烦殿下安排，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许援注意到方清欢即使面对宁王，言辞中也并无多少恭敬之意，心中不由得更是恼怒，却只是暗自咬牙，忍着没有说话。
陈阗笑道：“今天这里太不方便，让方小姐站在门外说了这么久的话，实在是抱歉，下次我一定一并赔罪。”
方清欢也不客套，径自与宁王施礼作别，并不理会其他人，带着水仙转身而去。
“行了，耽搁了这么久，这酒再不喝可就无趣了！”陈阗说着转身回房。
从头到尾，也没问问薛好儿愿不愿意与方清欢比试。
林子俞这时回想起自己冲动中说出的话，又担心薛好儿会不会怪罪自己，心中不由得忐忑起来。他又偷偷看向薛好儿，见她依旧不假辞色，不禁有些怅然若失，终于狠下心对宁王推说醉酒不适告辞而去，陈阗也并未挽留。
他脚步踟躅着慢慢走下楼梯，才走到一半便听到一墙之隔的雅间里隐约传出的琴声，就忍不住又回头看，一旁的小厮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他终于叹了口气，下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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