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玉这个人，有人说他跋扈霸道；有人说他懒散随性，但顾湘之却知道他其实是守礼自持的，比如这种涉及到女子清誉的话题，即使在背着人的时候，霍玉也不会拿出来做笑谈。
这也是顾湘之欣赏他的地方。
“是。她刚刚来过。但是她本来的名字应该叫做方清欢。”顾湘之一贯的淡然语调。
“看起来你们谈得不错啊！庆祝生意兴隆吗？……嗯？”霍玉忽然顿住，又看了看顾湘之，“那个方清欢？”
“不错，正是她！而且，这次她没再蒙面。”顾湘之笑吟吟地看着霍玉的表情。
“咦？怎么不等等我来！”霍玉果然不满意地叫了起来。
“她对你没有兴趣。好了，看账本去吧！”顾湘之扭头进了书房，不再搭理霍玉。
“喂！你还没说她长得好不好看！”霍玉连忙追了上去。
进了书房两人却不再嬉笑，霍玉皱了皱眉问道：“方清欢身为将军府的嫡女，她为什么要背地里找我们做生意？现在怎么又好像信任你了？”
顾湘之摇了摇头，道：“我们并没有谈这么多，她似乎有难言之隐。我只能说，目前来看她对我们的情况丝毫不知，的确只是误打误撞找到我们的。”
霍玉想了想，没再说话，两人守着灯光看起了账本，不时交谈两句。过了一会儿，一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走进书房，将一叠写满了字的纸张交给顾湘之，便沉默着恭立一旁。
顾湘之看了看那叠纸，有的放在自己手边，有的却交给了霍玉。
“冯远清家是怎么一回事？”顾湘之看着一张纸上的字迹，皱了皱眉。
一直沉默的黑衣人沉声答道：“上都户府长史冯远清家里死的侍女身份已经查清楚了，是冯家一个姓魏的家仆之女，这一点属下查证却是属实。只是我们在调查的时候遇到了另一伙人，似乎也在查这件事，他们对京城的官宦之事似乎很了解，但既不是官差，也不属于任何知名帮派，属下无能，至今没有查出他们的背景来历。”
顾湘之和霍玉交换了一下目光，道：“留意就好，不要轻举妄动。”
黑衣人应了一声，便恭身而退。
从一开始，霍玉就是和顾湘之共同开创了《京都异闻录》这项八卦事业，这一点连孟掌柜都不知道。事实上，如果不是霍玉在幕后运作，这项名义上传播猎奇轶事，实则窥人阴私的买卖很难在京城做下去。
是的，窥人阴私。
私设密探，掌握这城中种种隐秘，这本来就是霍玉和顾湘之一开始的目的。
“靖远候世子许援被方将军府的小姐当街羞辱……十三，这位方小姐看起来不简单啊！”
“她总是这么出人意表！”顾湘之失笑。
是啊，半夜里摸到男人的房里持刀逼着人做生意！想出个“琼林榜”的主意，把京城的士子小姐们搅得心绪不宁！可真正赚到了钱却又扔着不管。
这还不是出人意表，什么才是？现在又当街调笑男人，一言不合就骂人不知羞耻！虽然许援那个家伙嘛……
霍玉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心中却不知怎么想起之前遇到的那个弹琴的姑娘，她也是很让人惊讶呢！
那个深夜，她一身黑衣，一柄短刃穿透蒙蒙细雨的身影，黑纱遮面露出的那双晶亮如星辰的眼睛；和伏牛山上那个有着动人心魄的琴声，却不会说话只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那双眸子重叠在一起，让霍玉的心头忽然有些异样，就好像喝了一坛烈酒，砰砰地心跳如鼓。
顾湘之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发呆的霍玉，却没有说话，继续看起了面前的资料。
失踪五年，月前忽然归来，方家对外说是出门学艺……也是失踪啊！也许她是幸运的，可以回到父母身边，而自己正在找的那个人，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幸运……
顾湘之也若有所思。
房中一时悄然无声，只有灯花偶尔爆出的轻响。
“说起来……明天的瑶河春宴，估计这些人都会到场。你真的不打算去看看热闹？”霍玉抬头望着顾湘之。
“本来有你盯着就好，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
“哦？”霍玉惊讶地挑眉，“我就随口问问，你不必当真！”
“方清欢提到她明天回去，所以我想去看看有什么热闹。”顾湘之微微一笑。
“你也有重色轻友的一天！”霍玉嘴上鄙夷地嗤笑，心中却有些怅然，明天……不知道那个很会弹琴的姑娘会不会去呢？就算她也在宜春园，自己又有什么可能正巧遇到她呢？
方清欢并不知道霍玉的怅然若失。
又一夜快要过去，她如往常那样在夜晚清醒着，想着方伯廉在前几天晚膳之前特意把她叫到了书房说的话。
“阿嘤，如今你已被指为瑶河春宴御前司乐，冠服也送了过来。以往这桩事情都是教坊司的人在做，这次是走的南平郡王妃的路子，奏请了太后恩准。”
南平郡王作为永安长公主之子，和太后一向没什么往来，怎么这一次却忽然有了交集？
方清欢是有些惊讶的，方伯廉的门路让她惊讶，而太后竟然被南平郡王妃说动了，这似乎也有些奇怪。
方伯廉注视着她好久，才说道：“你只管做好准备就行。我知道你有意在街上斥责许援，也是提前为自己留了一条后路。阿嘤，你如今每一步都是兵行险招，我只希望你无论如何要有足够的把握才去赌！”
去赌吗？
前世她从不赌博的，连打赌都不行，即使只是赌一包辣条又明知必赢的赌，她都不打。
这一世，她却一直在赌，用命去赌。
她想起在自己的瑶琴底部，董若先生亲手刻上去的字迹……“月杀”。
她如今又要用这张琴去赌上一次了！
董若先生说弹琴“致乐以治心，乐则安，安则久”。可是她……无法心安啊！
这一刻，她真的很想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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