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嘤怎能嫁给这样的人啊！”
方夫人似乎完全不惊讶在京中并没有职事的丈夫怎么会掌握这许多隐秘，只是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方伯廉沉默的半晌，脸上现出凝重的神色：“你放心，阿嘤已经受了那么多苦，我不会再委屈了她。”
方清欢一觉睡醒，又梳洗一番换了衣裳来到正院。
一进院子，就见秋荻迎了过来，道：“小姐，老爷和夫人请您直接到书房。”
方清欢心中了然。
走进书房，只见方伯廉正坐在椅上喝茶，方夫人却站在门旁，神色略有些焦急，见到方清欢进来就摒退了屋中的侍女，拉着方清欢的手坐了下来。
“阿嘤，有一件事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
方伯廉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在你襁褓之中的时候，你祖父为你和靖远候世子定下了一纸婚约。后来你离家多年，你祖父和老侯爷相继离世，此事也就无人再提。不过日前靖远候府的二小姐在街上见到你，知道你回来了，所以靖远候夫人特地来和你母亲重新提起了这婚约一事。”
说到这里，方伯廉停了下来，看着方清欢。
方清欢抬起头，目光柔和，不喜不惊，并没有一般女孩子听到自己婚事的羞涩不安，只是轻声问道：“父亲，您的意思呢？”
方伯廉沉默了一会儿，道：“阿嘤，你是个聪明孩子，对于你的婚事会遇到的波折应该早有预料。不过有件事你应该知道。”说完，他的目光看向方夫人。
方夫人叹了口气，低声和方清欢讲了许援与昌宁郡主之间的纠葛，以及太后对此事的影响。她说得隐晦，但方清欢一听就懂了。
方清欢睁大了眼睛，终于露出吃惊的神情。
怪不得师傅什么情报都提供给自己，偏偏只字不提自己和许援的婚约！难道说，她是要看看方府对这件事的态度吗？
不仅如此！
想了想，方清欢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师傅或许只是根本不在意这一纸婚约，不认为这件事能对方清欢有什么了不起的影响。如果师傅只当她是个一个普通的杀手傀儡，那么方家对于婚约的态度就是方伯廉的态度，方清欢嫁与不嫁并不影响什么。
但这回想这五年来师傅教给自己的一切，方清欢能够确定师傅并不是想把自己和师姐沈眉变成她的一个个提线木偶，师傅从没掩饰过希望方清欢通晓庙堂权谋的意思！
所以师傅要看的，还是方清欢的态度！这是师傅摆在她面前的一道考验！
“父亲，母亲，我不想嫁人。”方清欢抬起头，坦然地看着方伯廉。
“阿嘤！”方夫人有些焦急，忍不住唤道。
方伯廉看着眼前的少女，面色微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母亲！”方清欢轻轻拍了拍方夫人的手臂，示意她不用担心，然后转向方伯廉。
“父亲，我的确不想嫁给许援。但这也并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么才重要？
“阿嘤，不要任性。娘知道你这些年受苦了，但女孩子怎么能不嫁人呢？”方夫人担忧地握住方清欢的手。
“母亲！你也不觉得许援是良配嘛，对不对？”方清欢笑了笑，竟然有些撒娇的意味继续道：“我会嫁人的，只不过目前这件事的确不重要，重要的我们方家能不能在这一场风波中保全下来，能不能借此更进一步。”
“风波？”方夫人有些茫然。
这事已经到了一场风波那么严重的程度了吗？更进一步？这话又怎么说？
方伯廉若有所思，却没有催促，用目光示意方清欢继续说下去。
“父亲，当今圣上即位四年，都说他是个好皇帝，您说是吗？”
怎么突然评论起当今圣上了，这语气可有些不敬啊！方夫人有些疑惑，有些紧张。
方伯廉答道：“陛下虽然年轻，但知人善任、英明果决，治下四海升平，政绩斐然。”
“我听说陛下尚未立后，也未有子嗣。可有此事？”
“确实如此。”
“当今太后并非陛下生母，而对自己亲生的宁王宠爱有加，宁王今年已满十八岁，却依旧留在京中没有外放。这件事在朝野颇多非议，相信皇帝陛下也不会不察。所以现在皇亲国戚、高官权贵都忙着站队，这也瞒不过明眼人。我方家祖父辅佐先帝登基，有从龙之功。在外人眼中，我们毫无疑问是支持当今圣上的。父亲，我这样说对吗？”方清欢的语气不疾不徐，条理不乱，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也许旁人眼中看来，一个未曾及笄的小姑娘纵论国事，总显得有些怪异吧。
但方伯廉却似乎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他目光专注地看着方清欢那张美丽却还是有些稚嫩的小脸，沉默了片刻，道：“阿嘤，你可以直说。”
“父亲，有些事自有定数，在我看来，当今圣上治下，百姓生活安逸富足，这样的情况之下惑乱朝纲，绝非天道！”
“你是说……”
“是的，所以我不会选择许援。但我们方家在顺应天道的同时，未必不能火中取栗。”
方伯廉目光微亮，望着方清欢半晌没有说话。
方清欢也静静地望着他，神情是那么坚定，那么坦然。
方夫人微微垂着头，眼眶有些湿润……这个女儿，这个离家五载又神秘归来的女儿，真的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了。这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沉默如同夜色一样淹没了整个房间，外面有丫鬟仆妇点起了灯火，透过窗子映过来，每个人的脸都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方伯廉缓缓开口道：“阿嘤，我可以支持你的决定。不过三个月之后，我将要远赴北疆战场，所以留给你的时间并不太多。”
“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做许多事情了。”
方清华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依然平静，但语气中的坚定让方夫人忽然有些安心。
“父亲，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方清欢想了想，又道：“四月十九瑶河春宴，听说前三年陛下只在第一年亲临，今年他会来吗？”
“陛下确有计划今年亲临宜春园与民同乐。”方伯廉没有迟疑。
“父亲，那么可有办法让我那一日在御前抚琴？”
“阿嘤！”方清欢大胆的提议让方夫人悚然一惊，方伯廉手中刚刚端起的茶杯也啪地一声翻倒在桌上。
“父亲，母亲，请相信我！”
“阿嘤，我决定远赴北疆征战，是希望在战场上再建功业，我不需要拿我的女儿去做交换任何名利。”方伯廉语气开始有些严厉。
“父亲，我不会拿自己去交换！只是，我相信您早有预料，一旦乱局开启，不是我，也会有别人！而我，比别人更合适。”
方伯廉看着女儿的身影，女孩儿明亮的眼睛，在昏暗的书房里，灼灼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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